查看原文
其他

我们为什么更爱看低俗文化

2016-12-24 拾文化

今天,“老司机”三个字已经和车没什么关系了,

而“老司机”文化体系可谓源远流长、遍及各地。



民间艺术,“污”处不在


“老司机”是怎么变得那么污呢?这要追溯到一首云南民歌《老司机带带我》,通过露骨的歌词讲述年轻的小妹色诱老司机的故事。


这种充满原始生命力的歌曲在网络上爆红,迅速融入话语体系更新频繁的中文互联网,一时间满城尽是老司机,不会“开车”都不敢上路——网路的路。




很多人以为,“老司机”只是云南民歌的异类。然而,事实却是,包括云南民歌在内的民间艺术,从古至今,从南到北,“污”处不在。全国各地的民歌,比起污来,一浪高过一浪。


西北民歌信天游,“白花花的大腿水灵灵的逼,这么好的地方留不住你”;


四川民歌,“情嫂生得好威风,一对奶奶颤咚咚。拿给情郎摸一把,又香谷穗又香葱。不要玩来不要玩,奴家身子不安然。昨晚亲夫才来过,被条扯开得风寒。


流传于客家地区的民歌《十八摸》,在金庸的《鹿鼎记》和莫言的小说里也出现过,虽然全本已经失传,但从片段中也能看见中国老百姓的色艺双绝。


这个名字很响亮啊


民间戏曲也不“黄”多让。1948年,中国音乐研究会编辑出版了《东北民歌选》,收录了生活类民歌107首,至少有46首涉及性事,单是引人遐想的小寡妇系列就有20多首,《小寡妇上坟》6首、《小寡妇观灯》11首、《小寡妇自叹》2首,单是“小寡妇”三个字,就足以叫人顾名思淫。


皖北的安徽小调,也是极尽情色之能事。诸如《孬种儿媳犟公公》、《两个儿媳偷公公》、《烂眼子抱小姨》、《帅小伙泡富婆》、《老实公爹上错床》、《傻子结婚头一夜》。这种民间戏曲多由当地的文艺班子录制,刻制成光碟售卖,受众主要是当地的农民。



诞生于清季的相声一开始就是底层老百姓取乐的方式,如果不沾点荤腥,肯定没有受众。早期的相声,有很多三俗内容。


相声作家何迟在《关于相声艺术问题三谈》一文中列举了相声的“糟粕”,比如“以占对方妻女的便宜为内容的:如《托妻献子》”、“以提倡乱搞男女关系为内容的:如《姐夫戏小姨》等”、“以渲染色情为内容的:如《打砂锅》等”。


也难怪朱自清在文章中写道,“像在做双簧说相声,这种作者成了小丑,成了帮闲,有别人,没自己。”


网络惊现“现代”京剧


当下的污,都是古人传下来的


如果把这些略显下流的民间戏曲和歌谣归咎于世风日下道德沦丧,着实不大公平。纵观中国文化史,如果说有什么一以贯之的规律,那就是底层老百姓永远对三俗热情高涨。自古以降,莫不如是,到元明清时代,随着市民文化的发展,这种现象尤为明显。


在元代,杂剧是深受普通老百姓喜欢的俗世戏曲,免不了沾荤带色,比如被称为元代四大爱情剧之一的《墙头马上》(另外三部名头更响,是关汉卿的《拜月亭》、王实甫的《西厢记》、郑光祖的《倩女离魂》),有一段唱词如下:


“……情人睡,脱衣裳,口吐舌尖赛沙糖。叫声哥哥慢慢耍,休要惊醒我的娘。可意郎,俊俏郎,妹子留情你身上。床儿侧,枕儿偏,轻轻挑起小金莲。身子动,屁股颠,一阵昏迷一阵酸。叫声哥哥慢慢耍,等待妹子同过关。一时间,半时间,惹得魂魄飞上天。”



不用通文言,也能读懂“叫声哥哥慢慢耍 ”、“身子动,屁股颠”、“叫声哥哥慢慢耍,等待妹子同过关”的情色意涵。可以想见,饱受压抑的市井小民在听到这些唱词后的躁动心情。


到了明清,毫不避讳宫闱之事的世情小说迎来爆发时刻,《飞燕外传》、《金瓶梅》、《肉蒲团》等情色小说至今仍为人津津乐道。


小说毕竟还有门槛,不识字的底层民众无缘得见,但不代表他们就“不入污池”。明代作家冯梦龙收集了当时吴地民歌,辑录成《山歌》,现存三百八十首。


这些民歌反映了明代吴地的民风,其中不乏一些淫词艳曲。比如有一首描写偷情的山歌,“结识私情弗要慌,捉著子奸情奴自去当。拼得到官双膝馒头跪子从实说,咬钉嚼铁我偷郎。”虽说写的是偷情,但隐约有一股刚烈之气。



这冯梦龙是污术界的一把好手,他编纂的“三言”系列(《喻世明言》、《警世通言》、《醒世恒言》),撷取了民间的故事“精华”,通奸、偷情、狎妓乃至乱伦,比比皆是。


当然,以中国明清小说的惯常套路,作者在一番淫词艳曲之后总要升华一下主题,弘扬一下社会正能量,告诫大家不要学故事里的主人公,要做一个正直善良的好人。


用茅盾的话来说,是“描写极秽亵的事,偏要顶了块极堂皇的招牌——劝善。”《肉蒲团》的结尾,作者李渔煞有介事地说道,“总是开天辟地的圣人多事,不该生育女子、设立钱财,把人限到这般地步。”为了说明这短短的一句话道理,作者恁是写了一本书。



明代老司机冯梦龙,不是左一就是右一


18世纪的英国作家托马斯·杜飞收集了六卷本共计1000多首民歌民谣,取名《解忧药》其中低俗的民歌俯拾皆是。后人将其中的低俗民歌撷取出来,编纂成书独立发行,叫《十八世纪英格兰的下流歌曲和低俗民歌》。


其中有一首歌叫《孤男寡女》,歌词唱到,“我希望我的脖颈和胸脯(全都进来,全都进来),都向你敞开胸怀;年轻男子燥热难耐,女轻女子香汗澎湃。再深一点,全都进来,全都进来……”


某直播平台


大众爱三俗的原因何在?


从社会学角度来讲,大众阶层对三俗的喜爱,是由其社会经济地位决定的。


社会学家赫伯特·J·甘斯将社会分为五个阶层文化,高级文化、中上层文化、中下层文化、低层文化、类民间低级文化。每个阶层的文化口味是不一样的。


在甘斯的设定里,高级文化是顶层文化,与其他阶层的文化都不一样,它是由文化的创造者和批评者所把持的,如作家、艺术家之类。


中上层文化则是由中上阶级人士享有,诸如受过良好大学教育的商界人士、经理人等等。


中下层文化是主流文化,吸引了较低层次的职业人士,他们对于中上层文化不甚感冒,甚至对文化本身也没什么兴趣,他们更看重的是物质,是形而下。


底层文化则是更低层次者,他们也对文化不感兴趣,甚至有一点仇视。



类民间低级文化则处在社会最底层,在另一位社会学家保罗·福塞尔的划分里,他们是赤贫乃至看不见的底层。


尽管甘斯是以美国社会为基础划分的,但移植到中国语境下,也解释得通。


三俗的民间艺术多为中下层、底层民众享用,他们没有所谓文化观念,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实际需求而已。社会学家布迪厄比较了上层阶级和工人阶级的文化品味差异,工人阶级注重生活必需品,而上层阶级更注重形而上的高级品味。



掌握话语权的上层阶级在将自己的文化品味拔高到审美层次,将下层的生活需求贬低至粗俗层次。


换言之,我们之所以把底层民众的喜好标签为三俗,不是因为他们本身是三俗的,而是掌握了话语权的中上阶级,将生活必需品(不仅是衣食住行,还包括性等基本情感需求等)统统斥为低级。


而社会最底层与最高层往往是道德感最弱的群体,他们最无视社会规则,没什么条条框框,用保罗·福塞尔的话说是,顶层和底层的酷肖证明了一个经久不衰的原则——“两极相通”。




说到底,民间艺术只是底层人民为数不多的发泄渠道而已,非要以卫道士的姿态去审视其低俗与否,未免有咸吃萝卜淡操心之嫌。这仅仅只是满足最基本的需求而已,至于附加其上的文化与审美意义,对他们来说没什么意以。

 END -


拾文化投稿邮箱开放中

后台回复“投稿”查看详情



【 广告 】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