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遍地桑拿会所的今天，寻找一家真正的常州“三温暖”
鸡年春节就快到了，这是每年浴室最繁忙的时候，现在冬天在家洗澡有暖风机有浴霸，但终归是方便有余，惬意不足。因此，很多常州人仍会选择到浴室里热热腾腾汏把浴，清清爽爽迎新年。
常州人称浴室、澡堂为“混堂”，“混堂”称谓很是形象，空气浑浊浊的，池子里的水也浑浊浊的，一池子水可以洗上一天，所有的浴客来了都在这池水里泡，人干净了，水也混了，一天的疲劳也随着热腾腾的蒸汽飘散了，它曾经是老常州人重要的生活方式之一。
”摄影丨报道
杨加奇
王冰清
【周荣桂】现年68岁，常州老知青，从事浴室行业近40年的时间，上世纪70年代开始，浴室还是国营的时候，他就做副主任。1997年复兴浴室拆迁后就没了，他随着复兴浴室的老班子来到了清泉浴室，却再没有年轻人愿意接手这门营生，退休之后他依然选择留在浴室里工作至今。
据了解，民国年间常州混堂就有几十家了：龙泉池、宝花楼、惠泉楼、良园、洪福泉、通湖泉、启明、丰裕、沂泉等数十家。而当初名头较大的有八仙、清泉、复兴、雅泉、同和等，所有浴室中要数复兴和八仙最有名气，后来是健康浴室。
如今，在快速发展城市化的常州市区想找到这样一间百年老店，变得异常艰难。
一路找来
却见雅泉老字号大门紧闭
身影萧索
通过各方打听得知，常州市区最后一家百年老混堂——雅泉浴室，就坐落在运河五号对岸。
可当我们寻觅到此处，却发现雅泉浴室大门紧闭。
重新粉刷的老房子就像穿着西装却留了长辫的大清遗老，新表难掩旧态。
可惜进不去，只恨没有早些来。
问了许多附近的人，得到的答案却是各不相同。
虽然吃了闭门羹，这却不是一次无意义的寻找。
惊喜发现
这条街每扇门里都尘封着
旧时荣光
在运河五号的对岸，我们不期然遇见了旧时光。
老帅旧书店，“牌匾”写得十分有腔调。店主显然不在意生意，门还未开，透过铁门可看见里面成堆的旧书和光盘。
这哪里是卖书的地儿，分明盛放着那个年代的记忆与情怀。好像随意一扇门里都有一段尘封的故事。
有些房子外面被敲上了“不可移动文物”的标签。
它们将荣幸地被封为“某宅”。
永远遗世独立在钢筋水泥的城市丛林，作为上个时代的标本。
更多的房子没有标签，只有门牌号。
反正都破败了，孩子们就在门板上涂鸦。
有些年纪很大的原住居民，依然保持着过去的生活习惯。
把咸肉咸货挂到高处风干。
也许这家有人本命年，挂在外面的内衣裤红得实在是抢眼。
有个老爷爷入定般斜倚门框，拿本日历一页页地翻。
他耳朵不好，总是答非所问。
不知那一日他可曾看见是几日几月又几年？
这是一间旧日的供销社。
从这大长条的货柜货架能看出昔日繁华，如今已落满尘埃，再无人问津。
柜台上摆着一座秤。
货架上不知道放了多少年的纸币还有报不出名字的商品，都见所未见了。
一条街走过，关门锁户的，搬的搬，走的走。
留下些不再有用的旧物件堆积着，散放着，默默不语。
街道空空荡荡，待拆迁，待改造，等待着它们最后的宿命。
无限唏嘘
还有一群人守着最后一个
百年浴室
几经辗转打听，我们终于联系上了雅泉浴室现在的负责人许毛大，他告诉我们雅泉浴室暂不营业。而常州市区还在营业的老字号普浴还有一家，叫清泉浴室，那里的老爷子是老混堂最后一套班子。
清泉浴室不难找，它开在了市中心城区，对面就是吾悦国际，边上紧挨着亚细亚影城，它显得那么不起眼。
掀开厚厚的红色门帘，一团白雾裹挟着蒸腾的热气，扑面而来，夹杂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混浊的味道。如今的清泉已经算不上老混堂了，2009年的时候这里进行过一次大改造，大厅也就没了。如今清泉浴室格局不大，澡堂子里两把淋浴头一个水池子，外加几间包房，却装修精良，打扫得也干净。
当然，我们没有见到想象中老混堂的样子，却见到了12位和当年一样的老师傅。扦脚的搓背的，还是用着过去的手法，这里的老师傅平均年龄有60多，大多都是已经退休的老员工了。
11点左右，还没来客人，雾气氤氲下温度有些高，12位师傅或坐或站，拖地，吃饭，谈天。
师傅就着一大碗韭菜先吃开了。他们看起来个个健朗，不适应的人在混堂待一天早就晕了。
清泉浴室除了名号没变，遭遇了太多“识时务”的改动和变迁。城中禁止烧煤，现在的浴室用水都是买现成的。
包厢里面多了电视机、衣柜，也就榻上的蓝白条毛巾毯子还保留有当年的味道。
没到12点，泡头汤的客人来了，是位86岁高龄的老大爷，住在花园，宁愿打车也要来清泉浴室洗澡。
周师傅说，老大爷每天都要来，吃了午饭就过来舒舒服服地泡上了，就是耳朵不太好了。老大爷告诉我：“别的地方水都不够烫，只有在这里洗澡我才舒坦。”
来的客人大多是上了年纪的老人，甚至有的老人是护工抱着过来的，其中大半竟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干部和大老板，他们在这泡了大半辈子，还是习惯这样的澡堂子。
周师傅点上一支烟，向我说起了他的光辉岁月。
从前的混堂，每到冬天都要排队，连站人的地方都没有，洗澡那可是人们享受的一项福利，大家一起忙碌，再一同脱光，热闹的浴池里有着浓浓的人情味。
而现在，浴客一天不过几十人。
周师傅说：“新式桑拿会所遍地都是，休闲娱乐的一体化，让人得到了更高级的享受，谁还来孵混堂。浴客大多都是老人了。收支不抵、场地动迁、员工流失……所有这些，使得“混堂”日益消失。最关键的是，那些钟情于“混堂”的人们也都逐渐老去，而年轻人对此则是毫无兴趣。”
算上淋浴，清泉浴室一天需购买40吨水，每天中午送到，下午3点和晚上6点都要放掉半池子水再加满。
接手浴室的老板也是位老浴客，普浴18元一人，一天大概有六七十位客人的样子，浴资也就一千出头。12个师傅，工资拿70一天，修脚搓背的钱跟浴室五五开，扣除这些成本，这座浴室基本没什么利润。
清泉浴室旁边就开了一家桑拿浴场，占据了原本属于清泉浴室的地方。尽管拿着不高的收入，这里的师傅还是守着这辈子的营生，把它坚持经营下去。
我想，这些年近七旬的老人大概是做这行的最后一批人了吧。
老周说：“常州有百年历史的浴室只剩下清泉和雅泉了，仍在经营的也只有清泉。有人曾问过我们，为什么不改变，改变就可以生存下去。我们这些老家伙都在国营单位干了大半辈子，从来不曾想过走“歪门邪道”，你晓则伐？所以也发不了大财。还是有很多老朋友喜欢老浴室的“清静”，只要泡上一把热水澡，不管外面有多冷，身上都暖和的很，这绝对是真正的温暖，是那些桑拿无论如何也给不了的幸福感！不过这里也快拆迁了，拆了就没了。”
天阶夜色凉如水，隔岸灯火却通明。一边是风风火火，一边是冷冷清清，两相对比，这渐行渐远的“老字号”们更显凄迷。
时光会湮灭过往，亦能沉淀美好。经大浪淘沙存留下来的人事物，显得弥足珍贵。
雅泉浴室也许明年还会开张，雅泉浴室也许再也不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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