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凉的节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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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李丽葭
中国传统节日中祭祀鬼神的有两个：一是清明，一是中元。
清明和中元虽性质相似，但清明的祭祀活动拉得长，就如我们长期凌迟着苦难和伤痛，以致麻木了感官，倒也不觉得苍凉。中元则不一样。家乡的人称之为“鬼节”，“鬼”是无论在哪里都被忌讳的，所以这个节日持续的时间就短，也不受待见，像刚来到人世，就被主人急急赶出了家门。虽然节里也放鞭炮，燃炮的声音却十分短促，“噼啪噼啪”还没响够呢，一带而过后就戛然而止了。此时，四周闃寂，你站在鞭炮燃烧后的渺渺白烟里，从心底深处弥漫开来的，不仅是感伤，更是苍凉。
每逢这个时节，我的心情就变得异常低落，无端生出许多生死无常的感慨。说来也怪，一些熟悉的，不熟悉的；久病在床的，突发暴病的，抑或一向健康却因天灾人祸丧生的人们像在冥冥中约定好，纷纷离亲人而去。家乡的人就说：“这是什么鬼？阎王爷还嫌伴少，太狠心了！”久了，一些算命先生给病了多年的人算命，便总是把中元作为一个大限，他们眯着眼，掐掐手指，口中念念有词。突然间，腰板直立起来，像领到了阎王爷的旨意，拉长着语调，说：“如果……熬得过鬼节，就可以再过几年好日子，熬不过，……”。听得那些来算命的人提着心眼，掐着日子，诚惶诚恐地把中元当成了命中难逃的劫难。
鬼节最少不了的是烧纸钱。晚饭后，奶奶整理好草纸暝钱，分成豆腐块般的大小，方方正正、一板一眼地在上面写着“某某某（我家先人的大名）收”。有一次也不知哪来的耐心，不眨眼地看着奶奶操罗这些程序。我笑她“迂”，还问她现在许多老人都不识字，那些阴间的“鬼”会识字吗？奶奶头也不抬：“识字，变成“鬼”以后就什么都通晓喽。”说完，又顺手淋了几滴鸡血，瞬间，一朵朵血色梅花从草纸里晕染开来，透出碜人的红。
烧纸钱的地点一般在自家大门口。幽蓝天空下，草纸的火焰吐出或红或蓝的舌头，真像在召唤鬼魂。火苗渐渐暗淡下来，最后归于了灰烬，奶奶松了口气：“这下，你的太爷爷太奶奶就能领到钱了。”
“能吗？”我将信将疑。
“能，化为鬼后就什么都通晓喽。”
“人这一辈子啊，太短，太辛苦。多烧点纸钱给它们，随意花，花不完的还能存银行……”
节后的第二天我总是起得最早，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家门口看昨晚化为灰烬的纸钱。经过一晚上，本来一堆的灰烬，变得零零星星地、七零八落地，仿佛真被鬼魂领了去，我瞬间相信了奶奶的话。
……
这都是小时候的事儿了，现在的我已经完全清楚这纸钱是被风吹散成零零星星、七零八落的。世上哪有什么鬼魂之说？只不过是活着的人对死去人的一种思念和祭怀罢了。
然而，冷静下来后，我倒情愿自己能如儿时一般，天真地相信我们本来就有两个世界，人死后还是会依然来到人世感受亲情的温暖。若能如此，或许人们就可以减少一些失去亲人的痛苦，而我也不必有人生短暂、生死无常的感慨。这个节日，也许就不让人感觉那么苍凉了。
又是一年中元到了，我家早已搬离了原来的老家。我突然想到今年烧纸钱，我的太爷爷太奶奶们能找到回来的路么？正在心里一片惆怅之时，突然想起奶奶说的：“化为鬼后，就什么都通晓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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