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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博导,给学生开了3个学期的A片课,分析了6000部A片|海外传媒学子

2017-03-03 周妍妍 哲学园
导读

我的博士生导师Bryant Paul开设了一门3个学分的本科生课程:Sex on the internet。令我们比较惊讶的是,选这门课的男生和女生的数量是差不多的。在课程中,也有少数几个学生因为心理情况不佳,无法继续进行分析而退出了这门课。


By 周妍妍(印第安纳大学布卢明顿分校传播学博士)

 

在那门课程上,我的导师会给学生发由公司提供的性爱玩具(sex toy)。

有一次,玩具送到之后,我导师的小女儿看到了箱子就问他:“爸爸,这是什么?”

——我导师说:“玩具”。

——他女儿又问:“我可以玩吗?”

——我导师说:“不是给你玩的。”

这是一门经久不衰的课——媒体中的性(sex in media)。

 


A片课是怎么上的?

 

我的博士生导师Bryant Paul开设了一门3个学分的本科生课程:Sex on the internet。这门课程持续了三个学期(2013年春季、秋季,2014年春季),下设五个班级(三个异性恋视频分析班与两个LGBT视频分析班),超过50人参与,终于完成了对6000部视频的分析。

 

我的研究方向是异性恋A片(学名sexually explicit materials)内容与效果研究,作为我导师的助研(Research Assistant),我协助导师带了三个异性恋视频分析班。而另两个LGBT视频分析班,则由主攻LGBT和女权主义A片的师妹Niki Fritz带。


由左至右:Bryant Paul、周妍妍、Niki Fritz

Niki Fritz/摄

 

这门课首先对学生的选择上有着严格的规定,Bryant Paul必须和每个学生面对面谈过,确定该学生在心理上可以承受得住之后大量看片的压力,才能允许学生选课。


Bryant先问学生,你见过的最夸张,最让你接受不了的A片是什么样的。然后Bryant会提醒学生,你之后看到的片子,有可能比你见过的最接受不了的A片,还要夸张十倍。


在学生深思熟虑之后(然而事实证明大多数学生还是too young too simple),才会确定要不要选择这门课。令我们比较惊讶的是,选这门课的男生和女生的数量是差不多的,或许是女生觉得难得有可以光明正大地看A片的机会吧。

 

Sex on the internet的课程分为三个部分。前六周,Bryant Paul将讲述sex in media领域的基础理论以及研究成果,让学生对这个领域的研究目的和研究方法有一个初步的了解。


之后的四到六周,是分析训练周。内容分析法(Contentanalysis)中的一个重要流程就是测试信度(reliability)。在这个过程中需要做到,无论有多少人参与了研究,在对同一个视频进行分析时,大家的答案需要是高度一致的。这个要求看上去并不难达到,但是却是content analysis中最难的一个部分。


比如,我们的codebook中有一个非常简单的问题,请问在这个片子中,有多少个男人?按理说这个问题是不可能数错的。然而在第一轮测试中,这个问题的一致性仅仅刚刚超过了50%。在研究了大家的不同答案之后,发现原来是因为,在有一些片子当中摄影师没有出镜,但是出了声音。有的人把这个没出镜的人算作了一个人,而有的人在数数的时候没有把这个人数进去。


于是,我们的codebook当中就多了这么一条:“没有出镜的人不要算进去”。

 

分析训练周就是一个大家反复看片,反复分析,反复讨论,反复修改codebook的过程。学生们于是有了一个非常奇特的经历,一群人一起在教室的大投影仪上看A片。这个过程一开始是非常尴尬的,尤其是第一次看片的时候,Bryant非常不凑巧的选择了一个黑人男性与华人女性的片子。


在片中,黑人男性对华人女性说了一句“你一定没见过中国男人这么大的XXX吧”,全场哄笑。作为当时在场的唯一一个中国人,简直尴尬癌都要犯了。

 

不过随着反复的训练,codebook变得越来越厚,从一开始的几页,变成了十几页,最后变成了几十页。大家也变得越来越冷静,越来越专业。一些一开始没有严肃看待这门课的白人小男生,也开始学会了用专业术语形容他们看见的内容。


周妍妍在日本宣讲研究论文(图片由周妍妍提供)

 

在reliability达到了预期值之后,分析训练周就结束了。这之后就进入了10至12周的实战分析周。在实战分析周当中,每个学生会被随机分配10至20个不同的A片视频,并且独立进行分析。每周我们会开会一次,讨论在分析中遇到的难点,以及追踪大家的心理情况。


在此过程中,也有少数几个学生因为心理情况不佳,无法继续进行分析而退出了这门课。

 

实际上,分析10至20个视频是非常大的工作量,尤其是有一些长视频。有个运气不好的小姑娘,一个星期被分配到了两个超过一个半小时的视频,当时就差点崩溃。由于我们要研究的问题太多,所以一个片子看一遍是很难记录下所有问题的答案的,这就导致了所有人必须把片子反复看。


一个20分钟的片子经常要一个多小时才能分析完。

 

这一过程中也闹出了不少笑话。比如,有一个男生有一天坐在合租的客厅里进行分析,没注意到室友已经回家了。于是,室友在他身后走来走去,走去走来,最后忍不住问:“这是你的新爱好吗?看个片你还要做笔记?”

 

再比如,一个女生发邮件给Bryant说:“教授,我正在分析一个片子。可这个片子里,在前面发生关系的是一对男女,可是后面围观的起码有三四十人,这个人数,我要怎么数呢?”


Bryant当时只能回答:“那你就do your best吧。”

 

还有一次,另外一个女生负责分析一个非常少见的性行为,于是马上发邮件给Bryant:“教授,我现在在看一个片子,这个片子里那个男的和女的先这样,又那样,然后又那样了,请问这种我应该怎么记录呢?另外,祝你周末快乐!”


当时Bryant正在愉快的和妻子还有女儿享受周六的晚餐,看到这封充满细节的邮件,顿时觉得一阵反胃,完全愉快不起来了。

 

在这门课程的最后一堂课上,Bryant会询问大家对这一个学期A片分析的感受。最有代表性的回答来自于2013年春季的一个男生:“教授,我现在特别想去看一部爱情片,男女主角约会,吃饭,看电影,吃爆米花,回家,晚安吻,然后……睡在不同的床上!”另


外一个有意思的答案是,很多男生说到:“在上这门课之前,我从来没有注意到过,原来A片里有那么多的暴力行为。觉得很对不起A片里的女演员。”

 

这些回答也引发了我们的思考,为什么他们在上完这门课之后才注意到的这一点?他们之前看的A片和我们分配给他们看的A片没有本质不同。然而,此前,他们选择忽略暴力行为,而当这门课教育他们怎样去看A片,怎么样去辨别暴力行为之后,他们才对暴力行为有了认识。这也引发了我们之后一系列的A片认知心理的研究。或许我们社会需要的,不是不允许人看A片,而是教会他们怎么看A片。

 

曾经有人问过Bryant,A片对人和社会到底是不是有害的。Bryant的回答让我印象深刻:“在大多数时间里,大多数情况下,大多数A片对于大多数人的大多数生活都是无害的。在一小部分时间里,一小部分情况下,一小部分A片对于一小部分人的某一些生活的方面是有非常大的危害的。而A片研究者的工作,就是把这些‘一小部分’都找出来”。

 


A片的研究历史

 

关于A片社会影响的讨论,研究在美国也已经有了相当长的历史。然而,人们对于A片却其实并不理解。

 

实际上,我的导师Bryant Paul教授开设A片课程源于一通电话。2012年秋季的一天,美国的成人杂志Cosmo打电话给媒体学院副教授Bryant Paul。Cosmo想要写一篇文章,介绍美国网络A片的现状。


Cosmo希望可以从Bryant Paul这里得到一些基本数据,例如,网络A片的平均长度有多长,一个片子中一般有多少人,这些人之间是什么关系,他们之间一般会发生哪些性行为,有没有暴力,有没有强迫,有没有交谈,这些人都是什么种族,说什么语言,什么身材,他们会不会使用避孕套,会不会有性高潮,性高潮是怎么样被表现的,等等。

 

然而,Bryant Paul教授却发现,他没有办法提供Cosmo想要的答案。因为在当时,几乎没有对于网络A片的内容进行定量分析的文章。而在少有的几篇文章中,样本量最大的也只分析了约400个网络视频,并且着重于对暴力行为分析。


而400个非随机抽取的网络视频中的暴力行为分析,无法反映出数以千万计的网络A片的真实内容。于是,Bryant Paul只能遗憾的告诉Cosmo:“你们的问题我无法回答,不仅我无法回答,而且你也不大可能找到其他可以回答这个问题的教授”。

 

这通电话之后,Bryant Paul意识到,虽然学界已经对于A片效果讨论的数十年,然而却没有解决一个基本问题:A片的内容是什么?而在对内容都不清楚的情况下,研究媒体效果,相当于无源之水,无根之木。于是,Bryant开始思考,我们能不能做一个美国最大的内容分析(Content analysis),从各个角度来研究,A片里到底描述了一些什么。


作为Bryant Paul的学生,我们首先花了一个学期的时间,确定了研究的codebook,即我们想研究的问题。全codebook包括了73个大题和100多道小题,涵盖了我们可以想到了A片内容的方方面面。


Codebook的一部分(图片由周妍妍提供)

 

然而,在codebook写完之后,问题也随之而来。Bryant Paul计划要分析从美国最大的两大免费A片网站上分层随机抽取的6000个视频,然而他的课题组却只有3个人。三个人分析6000个视频,好几年也许都分析不完。唯一的办法就只有扩大课题组人数。Bryant Paul才有此开设了上文中的A片课程。

        

博士生涯的研究让我深知,传播学研究经常会与其他科学研究相结合,产生出一些非常新鲜有趣的研究领域,例如传播学与认知科学结合产生的媒体认知心理学,传播学与公共卫生/医学结合产生的健康传播,传播学与游戏设计结合的游戏研究等等。

 

即使在传播学研究包罗万象的美国,传播学与性学研究(Humansexuality)结合产生的媒体中的性(sexin media)依然是一个非常小众的研究领域。在美国,研究这一方向的学校不超过5所,而其中最著名的当属印第安纳大学布鲁明顿分校。


说到印第安纳大学布鲁明顿分校与性学研究的渊源,就不得不提到两位非常重要的认为金赛教授(Alfred Kinsey)与威尔斯校长(Herman B Wells)。

 

金赛教授是美国性学研究的开山鼻祖。这位教授早期是一位研究五倍子蜂的生物学家,机缘巧合之下被任命教授了一门《婚姻课》,并从此走上了性学研究的道路。然而在当时,美国依然是一个较为保守的国家,对于性的研究,使得金赛招致了极大的非议,甚至为学术界所不容。

 

这时, 时任印第安纳大学校长的HermanB Wells (印第安纳大学布鲁明顿分校的主图书馆便是以他命名)保护了金赛教授。他不但提供给了金赛不被打扰的研究环境,同时在各种新闻采访当中为金赛进行辩护,终于帮助金赛教授发表了《人类男性性行为》和《人类女性性行为》两本划时代的性学研究报告。


金赛教授因为身体原因在62岁的时候过世了,然而他的研究中心却留了下来,成为了现在美国高校中唯一的性学研究中心----金赛性学研究中心。因masters of sex而被中国观众所熟知的Masters and Johnson也受到了金赛性学研究的鼓舞,在他们俩过世之后,将大部分研究成果捐献给了金赛性学研究中心,更加奠定了研究中心在美国性学研究中圣地的地位。


(金赛性学研究中心)

 

在自由开放的学风的影响下,印第安纳大学的各个学院都开设有与性学研究相关的课程,比如社会学院的Constructing sexuality,人类学院的Reproduction, identity,and culture,心理学院的Sexual life & disorder等等。作为印第安纳大学媒体学院的博士,我很高兴能为大家介绍了Sex on the internet这门奇葩课程。

 

说了这么多关于这门课的细节,其实只是想传达一个观念:A片研究也是非常严肃的学术研究领域。我们做的工作,远不是很多人想象中的那么轻松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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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7月,刺猬公社建立了「海外传媒学子交流」社群,集结了正在世界排名靠前的新闻学院就读(或毕业不久)的近200名中国留学生,其中包括美国哥伦比亚大学、西北大学、伯克利大学、密苏里大学、纽约大学、英国伦敦政治经济学院、谢菲尔德大学、澳大利亚墨尔本大学等高校的传媒学子。该社群旨在方便海外传媒学子们互相交流、资源共享。欢迎正在海外学习传媒或相关学科,并致力于传媒研究和实践的学子们加入,微信号:yunlug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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