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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卡儿:“广延实体”与“思想实体”

2017-06-27 哲学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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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编按:将笛卡尔与牛顿做一个对比是很有趣的。笛卡尔为一般民众所知是作为伟大的哲学家,其在数学上的成就和对物理学的研究,大众可能知道的并不多。而牛顿作为伟大的物理学家是家喻户晓,但其哲学思想知道的人不多。伯特所著的《近代物理科学的形而上学基础》与柯瓦雷所著的《牛顿研究》,都对笛卡尔和牛顿做了详细的分析比较。对比他们的著作,我们可以从中获得众多的信息,受到很多的启迪,读起来是非常愉悦的。从今天起,会陆续从上面两本书中摘录其中章节,以飨哲友。


笛卡儿:“广延实体”与“思想实体”


爱德温·阿瑟·伯特 著

张卜天 译

选自《近代物理科学的形而上学基础》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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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伽利略那里,数学自然观与感觉经验原则的结合使得感官的地位变得有些模糊。我们的哲学试图解释的正是这个可感世界,而且我们的结果需要通过运用感官来证实;然而当我们完成哲学时,我们发现不得不把真实的世界看成只拥有第一性质或数学特征,而第二性质或不真实的性质则源于感官的欺骗。不仅如此,在某些情形中(比如地球的运动),必须把直接的感觉证据斥之为假,正确的答案只有通过理性的证明才能获得。那么,感官的地位何在?特别是,我们应当如何来处理那些由于感官的欺骗性而被置于一旁的第二性质呢?笛卡儿解决这些问题的办法是,摈弃经验主义方法,在一种同样真实但没有那么重要的东西中为第二性质提供一个避难所,这种东西就是思想实体。


在笛卡儿看来,我们的哲学活动所关注的固然是这个可感世界,[1]但正确的哲学程序方法绝不能依赖于感觉经验的可靠性。“事实上,仅凭感觉我们感知不到对象(而只能通过把我们的理性运用于感觉对象)。”[2]“对于不涉及启示的事物,过分相信感官或者过分倚重童年时期那种有欠考虑的判断,而不接受成熟理性的命令……这与哲学家的品性绝不相符。”[3]我们寻求“物质事物的某些原理……不能依靠感官的偏见,而要依靠理性之光,这些原理将因此具有非常强大的证据,以至于我们无法怀疑其真理性”。[4]感觉被称为“混乱的思想”,[5]因此感觉就像依赖于它的记忆和想象一样,只能以某些特定的方式被用作理解力的辅助手段;可以用感觉实验来判定由清晰设想的第一原理所推出的不同推论;记忆和想象则可以把具有广延的有形物质再现于心灵面前,以帮助心灵对它进行清晰的构想。[6]我们甚至没有必要总是从感觉经验入手来充当一种有效哲学的基础。当然,仅凭推理并不足以赋予一个盲人真正的色彩观念,但一个人一旦已经感知到没有中间色的原色,他就可能构造出中间色的图像。[7]

因此,我们的哲学发现方法显然是理性的和概念的,可感世界是某种模糊混乱的东西,哲学从这里着手获得真理。那么,我们凭什么相信几何的第一性质实际上是对象本身所固有的,而第二性质却不是呢?我们是如何认为,“所有其他东西都是由形状、广延、运动等等构成的,我们对形状、广延、运动等等这些东西的认知是如此清晰分明,以至于心灵不可能再将它们分解成为其他更明确认识的东西”的呢?[8]笛卡儿本人对这种说法的辩护是:这些性质比其他性质更永恒。在第二个沉思中,他曾以蜡块为例进行说明。他觉察到,蜡块保持恒定的性质只有广延性、弹性和可运动性,这个事实是依靠理解力认识到的,而不是凭借感觉或想象。既然弹性不是一切物体都具有的属性,那么就只剩下广延性和可运动性能够作为一切物体本身的恒定性质。只要物体仍然存在,这两种性质就绝对无法去掉。但我们也许会问,颜色和抵抗力难道不也是物体的恒定性质吗?的确,物体有颜色变化,也有不同程度的抵抗力,但我们碰到过完全没有颜色或抵抗力的物体吗?事实上,笛卡儿的真正标准并非恒定性,而是可以用数学处理,认识到这一点对我们的整个研究至关重要。和伽利略一样,从青年时代的研究开始,笛卡儿的整个思想历程就已经使他习惯于认为,我们只有用数学术语才能认识物体。在他看来,唯一清晰分明的观念就是数学观念,以及给他的成果奠定更坚实的形而上学基础的一些逻辑命题,比如我们存在,我们思考等等。因此,认为第二性质和第一性质一样属于物体本身所有,这在他看来必定是模糊而混乱的。[9]第二性质并不是一个可以作数学操作的清晰领域。这一点怎么强调都不为过,尽管我们现在不准备在这里停留。

但是现在,把以上这些逻辑命题添加到那些例证了清晰分明观念的数学定义和公理之上就很重要了。这早在《指导心灵的规则》中就出现了,而且已经显示出他那种形而上学二元论的端倪。作为知识条目,没有哪个数学对象能比“我思故我在”更有说服力。我们可以把注意力内转,从整个广延世界抽离出来,以绝对的自信注意到存在着一种完全不同的东西即思想实体。无论关于几何领域的终极真理是什么,我们都知道自己可以怀疑,设想,肯定,意愿,想象和感觉。因此当笛卡儿集中精力构建一种完备的形而上学时,这种明确的二元论便不可避免了。一方面是物体的世界,其本质是广延;每一个物体都是空间的一部分,是一个有限的空间大小,它与其他物体的区别仅仅在于不同的广延样式——这是一个几何学的世界,只能通过纯粹数学来认识,而且可以完全认识。涡旋理论毫不费力地处理了重量、速度等困难问题;整个空间世界变成了一部巨大的机器,甚至包括动物身体的运动以及人的那些不依赖于明确意识的生理过程。这个世界不依赖于任何思想,即使没有人存在,它的整个机械装置也会继续存在和运转。[10]另一方面则是内在领域,其本质是思想,其样式是知觉、意愿、感情、想象等辅助过程,[11]这是一个非广延的领域,至少就我们对它的充分认识而言,它独立于另一个领域。但笛卡儿对思想实体并不太感兴趣,对它的描述很简短,而且,就好像是为了在这场新的运动中完成对目的论的拒斥,他甚至没有诉诸目的因来解释心灵领域中发生的过程,那里的任何东西都只不过是思想实体的一种样式。

那么,我们应该把第二性质置于哪个领域呢?答案是不可避免的。我们可以设想第一性质实际存在于物体之中,而第二性质却不是这样。“事实上,第二性质不可能代表存在于我们心灵之外的任何东西。”[12]毫无疑问,它们是由物体的那些无法感觉的微小部分的运动对我们感官的种种作用所引起的。[13]我们无法设想这些运动怎么可能在物体中产生第二性质。我们只能把运动倾向归于物体本身,一旦这种运动倾向与感官关联起来,第二性质便产生了。我们无需犹豫便可知道结果完全不同于原因:

一把刀从皮肤上划过会引起疼痛(但并不会因此而让我们意识到刀的运动或形状)。这种疼痛的感觉不同于引起这种感觉的刀的运动,也不同于刀所划过的我们身体部位的运动,我们对颜色、声音、气味或味道的感觉也是如此。[14]

因此,我们可以把除第一性质之外的一切性质归并在一起,将其指定为这种形而上学联姻的第二个成员。当我们把疼痛、颜色以及其他诸如此类的东西径直看成感觉或思想时,我们就有了对它们清晰分明的认识。但是,……如果认为它们是存在于我们心灵之外的某些东西,我们就完全无法形成关于它们的任何观念。事实上,如果有人告诉我们,他看到物体有颜色,或者手臂感到疼痛,这就相当于说,他在那里看到或感觉到了某种毫不知其本性的东西,或者说,他并不知道自己看到或感觉到了什么。[15]

我们很容易设想一个物体的运动如何能够引起另一个物体的运动,以及物体的各个部分在大小、形状和位置等方面的种种不同,但我们完全无法设想这些东西(大小、形状和运动)如何可能产生另外某种在本性上完全不同的东西,比如许多哲学家认为处于物体之中的那些实体形式和实际性质。[16]

但是,由于我们从灵魂的本性可以知道,身体的多种多样的运动足以在其中产生它所具有的一切感觉,由于我们从经验得知,它有几种感觉实际上是由这些运动引起的,而且我们没有发现,除了这些运动,还有什么东西从外部的感官传递到大脑,因此我们有理由断定,除非是作为能够以各种方式发动我们神经的这些物体的种种倾向,我们绝不能类似地理解外界物体中我们所谓的光、颜色、气味、味道、声音、热、冷以及其他触觉性质,或者我们所谓的物体的实体形式……

这便是笛卡儿那著名的二元论——其中一个世界是一部有空间广延的巨大的数学机器,另一个世界则是没有广延的、思想着的精神。无论什么东西,只要不是数学的,或者完全依赖于思想实体的活动,就都属于后一个世界,尤其是所谓的第二性质。

[1] Philosophical Works, Vol. I, p. 15.

[2] Principles, Part I, Principle 73.

[3] Principles, Part I, Principle 76. 亦参见Part II, Principles 37, 20。

[4] Principles, Part III, Principle 1.

[5] Principles, Part IV, Principle 197.

[6] Philosophical Works, Vol. I, p. 35, 39, ff. Discourse, Part V.

[7] Vol. I, p. 54.

[8] Vol. I, p . 41.

[9] Philosophical Works, Vol. I, p. 164, ff.

[10] Oeuvres, Cousin ed., Paris, 1824, ff., Vol. X, p. 194.

[11] 在其《论人》(Traité de l’ homme)中,笛卡儿已经断言这些辅助过程可以由没有灵魂的肉体来完成,灵魂的唯一功能是思想。参见Oeuvres, XI, pp. 201, 342: Discourse (Open Court ed.), p. 59, ff.; Kahn, Metaphysics of the Supernatural, p. 10, ff.。然而,他在《第一哲学沉思集》和《哲学原理》中表达的那些成熟观点是像以上所说的那样。例如参见Meditation 11。

[12] Principles, Part I, Principles 70, 71.

[13] Oeuvres (Cousin), Vol. IV, p. 235, ff.

[14] Principles, Part IV, Principle 197.

[15] Principles, Part I, Principles 68, ff.

[16] Principles, Part IV, Principles 198, 1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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