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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学家的世界:苏格拉底的最后一天

2017-07-05 cibala 哲学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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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学家的世界 | 第 8 集

文末有往期链接


苏格拉底的最后一天

By cibala

台湾大学哲学所

专长:逻辑、儿童哲学


西元前399年,雅典。


在雅典街头不断与人对话的苏格拉底,被控以不敬神明与腐化青年的罪下在监里,等待死刑。

苏格拉底今日即将赴死,他的朋友与学生都围在他身旁,脸上满是不舍与悲伤。他的妻子已经因崩溃而返家。苏格拉底本人却脸色红润,神色自若,看起来快乐又健康。

苏格拉底道:“在我死前,有些重要的事想与各位分享。各位请先看我的样子,像是恐惧、忧愁或是伤心吗?”

“不像。”众人答道。

苏格拉底道:“那如果试图描述我的心情的话,会用什么字?”

众人答道:“快乐。”

苏格拉底道:“这正是我要谈论的主题。或许一般民众难以理解,但我认为一个把一生贡献给哲学的人在临死前感到快乐是很自然的。”

众人回道:“这听来不合理吧?”

苏格拉底道:“乍看不合理,但深入思考就能发现其合理处。我接下来想同各位分享此事。”

众人点了点头。

苏格拉底道:“哲学家会为死亡感到快乐,是因为真正献身於哲学的人,其实是为死亡做准备。他们终身都期待死亡,当期待之事来临的那一天,却感到不舍或悲伤,那才荒谬。”

西米亚斯回道:“解释本身也不合理,为什么哲学家要为死亡做准备呢?”

苏格拉底道:“人类在世的生命是由灵魂与身体联合而成,哲学家专注灵魂的智慧与美德。,却发现灵魂受到身体很大的阻碍。”

西米亚斯道:“阻碍?”

苏格拉底道:“身体的目标是存活,因此,身体透过生存的欲望与恐惧,让我们离弃智慧与美德。疾病攻击我们的身体,爱欲恐惧像潮水般淹没我们,让灵魂偏离正道。最后,就算自身准备好了,环境也不见得配合,战争与动乱将个人卷入,让我们必须刻苦求生。我们终其一生因身体挟制无法追求知识与美德,只有死亡能将灵魂与身体分开。哲学家准备死亡,是为了让灵魂脱离身体的挟制。”

众人点了点头。

西米亚斯问道:“既然要脱离身体挟制,哲学家为什么不直接自杀?”

苏格拉底道:“西米亚斯的问题极好。哲学家虽不骇死,却不主动寻死。因为身体这部分虽然会干扰我们,却不属于我们。身体是诸神寄放在我们灵魂处的物品,若毁坏物品神明必降罪于我们。我们必须平静地看守身体,直到神明取走的那一天。”

克贝回道:“苏格拉底,你这说法只适用于有同类信仰的人,无法说服所有人。”

苏格拉底道:“那我补充,因死亡而脱离身体的灵魂比不上因爱灵魂而脱离身体的灵魂。其实哲学家对于灵魂的专注远超过对身体的注意,所以并不会因存活而被身体奴役,平静度日,只是当死亡的那天到来之时,专注于灵魂的他能欣然接受。”

西米亚斯道:“在世上平静度日我自然没有意见,但若遇上让人难以忍受的痛苦呢?”

“因逃避现实的痛苦而自杀更是有害的。因为现世的每次快乐与痛苦都像钉子将身体与灵魂牢牢地钉在一起,让灵魂无法解脱。不管是过度留恋身体,或过度害怕痛苦的灵魂都会被现世玷污,无法离开身体,成为流连世间的恶灵鬼魂。自杀不是真正的灵魂解脱。”

克贝回道:“苏格拉底,你所说得虽然极好,但对一般人来说,并不容易相信。若死亡真的是灵魂离开身体,你说的自然无误,可是大家担心的是,万一死后一切都消失,连灵魂也消失了,怎么办?”

苏格拉底道:“我相信我们只要认真思考,就能发现灵魂不灭的证据,我愿举出两个重要的理由,与你们分享。”

克贝道:“既然你愿分享,自然恭敬不如从命。”

苏格拉底道:“第一个理由来自于观念的相对性。生活中随处可见相对的观念。大的相对是小,冷的相对是热,黑夜的相对是白天,那我问各位,生的相对于什么?”

克贝道:“生自然相对于死。”

“是的,现象常在事物相对两端来回变化,大的东西破碎变小,小东西聚集成大的,炙热的火熄灭后失温,冰冷的柴点火后升温,白天之后是黑夜,黑夜之后又是白天。”

克贝道:“的确如此。”

“既然如此,有生之物必有死,那你觉得死之后呢?”

克贝道:“必有生。”

“这就对了。有生必有死,因此有死也必有生。”

克贝道:“苏格拉底,这种相对变化的推论实在过于薄弱了,变化可以只是单向的。让我举个例子,欠债相对于什么。”

“偿债。”

克贝道:“一个人借债之后必须偿债,并不代表偿债后就必须继续借债。人可能在偿债之后,终身不再借债。你的推论只是类比,并不能确定死必定能产生生。”

“你的回应充满智慧,让我再补充一点。即使无法确定死会不会产生生,但生的事物必定会走向死亡,这点是确定的,对吗?”

克贝回道:“这点的确可以确定。”

“如果世界上事物不断死亡,但死后不会重生,不断延续下去,世界的结局将会是怎样?”

克贝回道:“全部的东西,都会毁灭与消失。”

“那你觉得现在这个世界的样子,看起来像是不断走向毁灭与死亡吗?”

“不像。”克贝想了一下后道:“我了解你的意思了。这是对前一个理由的补充。”

“是的,除此以外,我还有灵魂不灭的第二个理由。不晓得你们是否愿意听?”

克贝回道:“自然是请您说明了。”

“灵魂不灭的第二个理由是灵魂是简单的实体,简单实体无法变化与朽坏。事物的变化与朽坏来自于组成部分的改变。但灵魂是简单的因此无法变化或分解。”

克贝回道: “我完全不懂。”

“请让我举个例子说明。我们认识世上一切实体都是有形的、复杂的、会变化的,也会朽坏。假定我有一柄剑,这柄剑是以金属加上木材组成的复杂物体,合理吗?”

克贝回道:“剑当然可以如此。”

“如果有天这柄剑不堪用了,我们可以拆毁它,将刃部分金属熔掉制成锅子,将剑柄扔弃。这时这柄剑不再存在了,剑的部分已经散在世界不同角落了,这就是毁坏。对吗?”

克贝道:“是的,这就是毁坏。”

“毁坏默认了有部分可以分解,毁坏就是原有的组成部分不在以原来的方式聚在一起了。对不对?”

克贝回道:“你说的没错”

“也因此,简单完全没有部分的东西不会变化,也不会朽坏,因为它没有组成的部分。他无法被毁坏。”

克贝回道:“就算接受简单的东西不会变化与毁坏,为什么灵魂是简单的呢?”

“因为灵魂是无形的,有形事物才有部分可言,无形事物无法拆成部分,而且永不消逝。我若认识了某人,有了那人的观念,即便那人逝去,心中观念也不会消逝不是吗?”

克贝回道:“是的,观念不会因对象消逝而消失。”

“灵魂与观念相似,我们透过理智认识到观念,也透过理智意识到灵魂。如果人死了,身体朽坏是个很长的过程,因为身体是物质的,物质有部分。但若考虑意识,睡着时失去意识是一瞬间的事,因为意识属于灵魂,灵魂是全有全无的。灵魂与无形的、单一的、理智的、神圣的、不可分解的特性相近;身体与有形的、复合的、变化的、可朽的这些特性相近。无形的灵魂是永不毁坏的。”

克贝回道:“是!你说的极是。”

西米亚斯道:“苏格拉底,你的论证相当精彩。你从灵魂无形推出它的不朽。但我认为即便是无形之物也可能会消失。”

苏格拉底道:“愿闻其详。”

西米亚斯道:“假定有把琴能发出一种特殊乐音。琴本身是有形的、可以分解的。琴发出的乐音却是无形的、不可分解的。对吗?”

苏格拉底道:“是。”

西米亚斯道:“但因为这个乐音只有这把乐器能发出,当这把琴消失了,独特的乐音也跟着消失了,不是吗?”

克理托问西米亚斯:“我不懂你到底为何举这个例子。”

西米亚斯道:“尽管一个有形,一个无形,无形乐音却依附在有形乐器之上。尽管无形物无法被分解,一旦它所依附的事物消失了,它也‘整个’消失了。若灵魂也是依附在有形身体上之无形物,一旦身体毁坏了,灵魂岂不整个烟消云散?”

克理托道:“这样说也有道理。”

苏格拉底回道:“这说法相当有趣,谢谢您的回应。你的意思是,若无形的灵魂仅仅是依附于身体之物,一旦身体毁坏了,灵魂岂也会‘整个’消失,对吗?”

西米亚斯道:“是的。”

苏格拉底回道:“但我认为只要仔细思考灵魂与身体的关系,就会发现灵魂与身体两相独立,而不是依附的关系。”

西米亚斯道:“是吗?那愿闻其详了。”

苏格拉底道:“依附于乐器上的乐音,无法影响乐器本身,但灵魂却能主动影响身体,能控制身体,甚至抵抗身体。灵魂不依附于身体,因为灵魂能走到身体的对立面,能主动地控制它,影响它,干涉它。我们能认识自己,控制自己,展现自己,这些都是灵魂对身体的主动操纵,不是吗?”

 克理托道:“是的。”

苏格拉底道:“我们都不是身体欲望的傀儡,而是超越身体追求智慧与德行的个体,灵魂独立于身体是很明显的。灵魂既与身体独立,又是无形的、单一的存有,那么其不朽也呼之欲出了。把这些结合起来,就能了解哲学家不畏惧死亡的原因。”


苏格拉底说这些话的同时,行刑的时间已经到了,监刑官已经进来,手里拿着一杯调好的毒药。苏格拉底问:“我的同胞,你懂这些事,我该怎么做。”

监刑官回道:“只要喝下去就好,然后站起来行走,直到两脚发沉,这时就过来躺下,毒药自会发动作用。”

苏格拉底端起毒酒道:“我想向诸神谢恩,我必须这样做,因为我将透过死亡通往另一个美好的世界。”说完这句话的苏格拉底镇静地,毫无惧色地喝下了那杯毒药。

围在苏格拉底身边的人看见他真的喝下了毒药,再也控制不住情绪,纷纷大哭起来。

苏格拉底道:“我的朋友们!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我将我的妻子送走,为的就是防止这种搅扰。一个人临终时应该心情平静,勇敢些!安静下来!”

众人立刻安静。苏格拉底开始站起来行走,一阵子之后,他表示双腿发沉。监刑官扶他躺了下来,检查他的脚是否僵硬了。苏格拉底的下半身渐渐僵硬,药力只要发做到心脏,苏格拉底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监刑官将布盖在他头上。苏格拉底揭开了遮盖他头的布,说出了他最后的话语,他对克里托说:“克理托,你要记得,我们必须向阿斯克勒比厄斯献一只公鸡。”

克理托回答:“不会忘,我一定会这么做。你还有别的事吗?”

苏格拉底没有回答,他的眼与口都永远地关上了,再也没张开过。

这就是古希腊最伟大的哲学家苏格拉底最后的结局,一直到最后一刻,他都还在声嘶力竭地谈论著神明、知识、灵魂不朽与永恒的福乐。没有知道他的灵魂最后去了哪里,但毫无疑问地,在当时的希腊,苏格拉底肯定是所有人中最勇敢,最聪明,也是最正直的。

●后记:

这篇依然是苏格拉底的故事,改编自柏拉图的〈斐多〉篇,〈斐多〉篇场景就设定在描述苏格拉底死前与朋友学生的对话。

〈斐多〉篇的主题是灵魂的不灭,我保留了大部分(不是全部)苏格拉底认为灵魂不灭的理由。论证灵魂是简单的这部分,我认为是非常有趣的,这似乎是古代版本的守恒概念,但它的真正的科学版本要等到两千年后了。这部分我用了自己设计的剑的例子,我认为这样解说能让原来的说法更合理。

最后,后苏格拉底死前这一段,是保留原文文字最多的部分,文字中可以充分感受到柏拉图对苏格拉底赴死的难过与不舍。

往期链接:

1、米利都的美男子

2、阿奇里斯与乌龟的赛事

3、哲学家的世界:毕达哥拉斯

4、哲学家的世界:德谟克利图的自辩

5、哲学家的世界:收学费的普罗塔哥拉斯

6、哲学家的世界:街头的苏格拉底

7、哲学家的世界:柏拉图的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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