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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汶川地震改变人生的滴滴司机

2017-05-12 滴滴出行

2008年5月14日,胡杨和战友们进入汶川地震灾区。他们退伍不到半年,地震发生时他们还在各自老家,刚卸下戎装,依然习惯一切行动听指挥。地震发生后,大家到成都集合,部队给他们配备车辆,交付的任务是完成“最后一步”。

 

不像一般救灾队伍可以冲锋在前线,暴露于媒体镜头之下,胡杨和战友们的工作隐匿于公众的视野。从都江堰开始,到映秀,再到汶川,步步逼近震中,内心寸寸撕裂。一路上除了所有人都能看到的残垣断壁,他们工作中接触更多的是地震中残损的血肉之躯。部队给他们这个任务,因为他们还是军人,能够遵守纪律,严守秘密。工作的细节,他没跟人讲过。

 

这期间发生过一个插曲。某天,胡杨和战友们正在都江堰救灾,接到了一位战友的电话。电话那头说要给他介绍个女朋友。“这女孩子也参加了这次地震救援,是个护士,现在人就在成都。”

 

“你把电话给我!”他随口应付了一句,就又忙着去救灾,这件事就搁下了。

 

救灾结束之后,胡杨回到了贵阳老家,接续起年前退伍后中断的转业工作。震区工作那几个月,成了胡杨心里的一道疤,但也给胡杨生活带来了两个重大改变:

 

一、他和战友介绍的姑娘谈了恋爱。姑娘是贵阳某医院的护士,也是贵阳人,是5·12地震期间作为贵阳团市委派来的医疗工作队的成员。后来两人结婚;

 

二、胡杨找到了人生的一个重要方向:搞救援。2007年底从成都军区退伍时,胡杨转业落户、找工作,忙活了半年,也迷茫了半年,他不知道自己将来何去何从。直到参与与汶川地震救援,他终于找到自己未来生活的方向:无论做什么工作,都要把救援这件事坚持干下去。

 

回到贵阳,胡杨进入银行武装押运行业工作,和部队一样,也要拿枪,戴头盔穿防弹衣,枪里子弹上膛,随时准备应付突发事件。这份工作对老兵胡杨来说不算什么,工作上需要保持警醒,实际业务压力不大。“这份工作在中国,其实危险性并不大。”毕竟不是美国人人持枪。婚后胡杨生活稳定下来,在这份看似危险的工作上稳定了几年。

 

工作之余,胡杨还是一心想从事救援工作。他和妻子一心想找个比较靠谱的救援组织,多做做好事。几年间他们参加了很多户外组织和徒步活动,“那种出去玩的、或者把救灾当作秀到了现场自拍发朋友圈刷存在感的、或者以此盈利的,我们都不参加。”

 

后来有朋友给他们夫妻推荐了蓝天救援队,蓝天的专业、纯公益和实力吸引了胡杨。2012年胡杨加入,先当了一年志愿者,后来才成为正式队员。“蓝天规定必须家属同意才能参与,我妻子很支持我。”

 

胡杨和妻子都是户外活动爱好者

 

蓝天救援队是国内最负盛名的民间专业救援组织,他形容“只要不是找猫找狗的,都会救援。”这是个纯公益性质的组织,虽然从装备到食宿路费都靠队员自费解决,胡杨乐此不疲,除了省内每次救援活动好几千的常规花销,光自己在装备上的钱就已经花了三四万,他说:“救援就好像是我的信仰,我有动力”。

 

2016年10月,32岁的胡杨顺利如愿成为滴滴专车认证司机,此前他已经跑了一年多快车。相比他4年的救援经历,他还是个新鲜的滴滴司机。


危难时刻,我在现场


贵州地貌复杂,自然灾害频发,胡杨所在的贵州蓝天救援队经常需要出险救援,和地方政府、公安、消防、民政等机构保持了良好的合作关系。四年多,胡杨参加过近三十次救援活动,但今年经历的两次,让他印象尤其深刻。

 

2016年6月10日,贵州黎平县暴雨侵袭,多地公路农田、电力通讯和水利设施损毁。清晨,蓝天救援队接到黎平县应急办电话,请求支援,最初的任务是去九潮镇大榕树村解救被洪水围困在学校屋顶上的人员。胡杨请求前往,救援队长说,你孩子5月14日才出生,满月没几天,你先不用去,我们如果需要支援你再随预备队过来。

 

蓝天救援计划启用直升机飞赴灾区,协调空管过程中,前方传来消息:洪水退却,几位被困学校屋顶的学童已被救出。鉴于对灾情的研判,他们决定继续投入此次洪灾救援任务——去受灾最严重的九潮镇,寻找三位失踪群众。他们是被困吴丙志和吴振艳父女,还有营救两人的九潮镇九潮村支书刘善平。三人已被洪水冲走,不知去向。

 

晚间,还在贵阳守候的胡杨接到前期到达灾害现场的前方队友反馈:情况比较惨重,靠河房屋基本上全都冲垮。队长跟他说:“明天你开专业车过来吧,出发之前先回家看看。”


九潮镇受损严重

 

黎平是少数民族地区,民居多为邻水木质建筑,这场洪水造成的损失极大。10日凌晨2点多九潮村初现水情,村支书刘善平集结村民,积极组织转移。3点40分,村民吴丙志电话求救。刘善平腰上系着绳子跳入水中,艰难移动到吴丙志楼下救人。刘善一手抱着吴振艳一手拽着绳子,身后是抓着他肩膀的吴丙志。岸边村民拽着刘善平腰上的绳子。河水突然猛涨,上游20多米处木屋被洪水卷倒,三人被巨浪打入水中。上午11时,洪水退去,淤泥里只留下刘善平出门时穿的一只黄色拖鞋。

 

6月11日一早,胡杨就驾车去九潮和队员们汇合。救灾指挥由当地公安局负责,当时洪水已经退却,指挥部让救援队沿河搜寻三人遗体。救援队到达九潮当天,就沿河搜寻三十多公里,没有发现。胡杨到达后,立刻加入了第二天的搜寻,徒步在河的另一侧搜寻,依然颗粒无收。

 

蓝天救援队根据自己的经验,建议指挥部调整搜寻方向,洪水裹挟杂物众多,可以先加强在事发现场周围的仔细排查。尤其是镇子小学门口有大量木材堵塞河道,水流不畅,尸体有可能被卡住。指挥部立刻安排了一辆小型挖掘机协助。

 

6月酷暑,遗体极易变质腐烂。搜寻队员们顺着尸体冲走的位置稍许往下的位置,于一座在建修房屋附近,闻到腐尸味道。挖掘发现是一匹死马。队员们立刻进行消毒处理,排除其他可能性。死马尸体旁边,是大堆被水冲来的垃圾和木材泥土,依然有浓烈的气味。经过仔细排查,队员李涛发现距离死马2米处,果然发现一具男性遗体被深埋在淤泥中,只露出一只脚在地面。现场在尚未完工的一幢建筑物底部,周围堆满杂物,要成功挖掘遇难者遗体,首先要移除杂物创建工作面。十几名队员经过4个小时的工作,终于在连腰都伸不直的狭小空间内将遗体完整的取出。刚开始尚不确定是吴丙志,后来经家人确认无疑。


当时发现马匹尸体的位置

 

随着杂物清理和线索的不断排查,第四天,距离三人被冲走五公里左右,找到小女孩遗体。6月18日,支书刘善平遗体最后找到,就在洪水冲断刘善平腰间绳索地方200米的地方,他的遗体被泥沙掩埋。

 

6月20日,黎平县十万群众自发涌上街头,送别好支书刘善平。按照惯例,队员不参与搜救过程之外的其他活动。忙碌八天,胡杨拖着一身疲惫回到贵阳。


开滴滴和搞救援都是实践我的信仰


队里每次出发之前都会评估救援难度,如果发现时间太长或难度太大,胡杨这样的奶爸就没资格去了。胡杨一直很感谢妻子对自己救援工作的支持,“我们在汶川地震相识,她非常支持我。救援过程中她不会打电话,只要我吃饭或者歇下来,就会跟家里报个平安。”

 

今年5月,孩子出生,为了分担做护士的妻子上夜班的辛苦,胡杨经常在家做奶爸,闲下来就去开滴滴,不论出去早晚,每天八小时,雷打不动。晚上出车也是家常便饭。“除了白天经常要照顾孩子,其实晚上出门也有好处,不堵车,没人打扰,跑得也比较放心。”

 

贵阳的滴滴单数不像北上广深这么多,但胡杨觉得这依然是最适合自己的工作。“既然选择做就要干好,对比一下,如果开滴滴不如上班,可以完全可以不跑滴滴。跟搞救援一样,不能来一趟就走,必须要做事。”

 

胡杨对每一单都非常上心,能尽量服务好。乘客落下行李,他开车20km到新区送去,婉拒乘客的感谢费,空跑回城;贵阳市旅游资源丰富,每年5-10月都有游客,胡杨拉到外地游客,会做好一个城市向导。跑滴滴一年多,他的评价一直没有四分以下的,服务分也能保持在4.89到4.92之间,2016年10月他成为专车的认证司机,评价一直都是五星。

 

“凭心而论,成为认证司机,收入、公司提供的服务都有提升,现在不光月流水能稳定在1万多,自己有什么问题申诉或者反映,也能及时得到解决。”胡杨觉得这份工作体面、性价比高,只是自己需要继续努力提高服务。“认证司机管理严格,每天出车前牌照、着装这些我都没问题,之前可能忘了说礼貌用语,现在也都能形成习惯了。当然,贵阳的地形和路况所限,有时候不能上下车主动开门、我普通话也不是完全标准,但我还是努力要把服务搞好。”

 

胡杨觉得网约车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自己要好好做认证司机。他明白,只有做好这份工作,才能养家、才能更好地支援自己热爱的救援事业。

 

蓝天是纯公益组织,所有救援都是队员自己掏钱。胡杨觉得现在这份工作也能比较好地支持自己救援的事业。他算了一笔账:“就拿九潮搜救来说,装备和其他费用全都自筹,我现在买的装备也有三四万了。九潮这次,不算装备的其他所有费用得两三千吧。”

 

根据贵州水域救援力量薄弱的情况,去年,贵州蓝天救援队决定成立水域救援分队,需要购入一台空气压缩机。机器售价3万元左右,贵阳当地有家医疗供应商,很欣赏蓝天救援,就捐赠了100个家庭医疗救援箱(内含基本的家庭救援药品和设备)让救援队义卖筹款。


救援队为每个医疗箱定价150元,很多人踊跃参与,不少人会主动打来二百三百购买一个,大家以自己的行动表示对蓝天救援队的支持,很快完成了筹款目标。在水域救援队成立一年的过程中,完成来自政府、警方、群众的求助救援任务十余次,也对支持贵州蓝天救援队的朋友们提交了满意的答卷。“有时候队里采购户外专业绳索等用具,我们跟淘宝商家说明情况,卖家也都会理解,给我们打折。”

 

胡杨说:“其实我觉得每个人都还是有喜欢帮助别人的一面。就拿司机这个行业来说,2007年的时候我们贵阳就有出租车‘绿丝带行动’,在恶劣天气或者自然灾害时,贵阳的路人可以及时向系着绿丝带的出租车寻求帮助。贵州冬天的凌冻和冰雪灾害时常会有,大家需要相互帮助。”

 

乘客因极端天气或深夜时分打不到车而陷入无助时,自己力所能及让他们安心抵达,这和搞救援一样,都是帮助别人。你帮助别人,别人就会理解帮助你,胡杨觉得这是一个正循环。

 

短暂的培训,长久的坚持


“我朋友李涛,因为常跟着蓝天救援队出去救援,总得请假,他那个单位太死板,就把他辞退了。他现在跟着我跑滴滴。”胡杨说李涛跟自己一样,都把救援当成毕生事业,这样的人适合跑滴滴,能兼顾自由和收入。

 

胡杨目前生活里只有三件事:老婆和7个月的儿子、蓝天救援队的救援任务、每天做好八个小时的贵阳滴滴专车认证司机。

 

做滴滴比较自由,需要参加救援活动的时候就收工,闲下来就跑跑。胡杨做滴滴非常认真。每天无论出来多晚,必须跑够八个小时。今年5月14日孩子出生,即便当了奶爸,节奏依然不变。2015年10月,他通过选拔成为全职认证司机。月流水稳定在一万多,在贵阳,这是个不错的收入。

 

这件事也是喜忧参半。全职认证司机收入稳定,但跟很多行业白领一样,一年也就十天假期。遇上几个大的救援任务,假期就不够用了。胡杨有点难以抉择,“我也理解滴滴管理人员的难处。”

 

成为蓝天救援队成员四年多,胡杨参与过近三十次大小救援。刚成为认证司机这两月多里,虽然大的救援任务没碰上,但他还是请了一次假。

 

11月27日到12月5日,中国国家救援队在北京凤凰岭训练基地为蓝天救援队举办今年的第三期培训活动。国家救援队训练基地素有救援界的“清华、北大、黄埔军校”之称,这是救援领域最为专业的学习机会,全国各省市每年有一两个可以有机会被选派到北京学习,这次终于轮到贵州,胡杨和其他5位蓝天救援队队员有机会前往。


滴滴全职专车认证司机管理严格,司机请假也得有假条,前后九天的假,胡杨怕公司不批。他拿着贵州蓝天救援队开具的一份相当正式的协调函,申请假期。贵阳滴滴工作人员觉得这是好事,很支持,还跟总部打了招呼。

 

27号早上六点出发,飞机因天气原因延迟起飞,到了北京已近下午两点。胡杨一行六人坐大巴车一路堵车,晚上九点多才到凤凰岭的培训基地。

 

国家救援队的培训不是在课堂里上课,而是军事化管理的实操演练。早上5:30起床,先进行体能训练一个小时,6:30的时候结束。6:50吃早饭,7:20集合。然后就是一整天的实地演练讲解,一直到晚上十二点。

  


这还没完,晚上随时还有紧急集合,跟部队一样。有时候半夜一点钟,有时候半夜四点。

 

国家救援队长年参与国内外救援,具有丰富的现场救援经验,一周的密集学习,胡杨觉得收获挺大,掌握了自己平时救援中接触不到的很多技能。“中国国家救援队在国际上叫中国国际救援队,是第十支通过联合国重型救援队认证的国际救援队,代表国家参加了海地地震救援、日本3.11地震救援、尼泊尔地震救援、菲律宾台风救援等国际救援任务。蓝天是民间组织,有这种培训机会很好。”

  


起早贪黑的北京九天培训让他对自己的追求又多了一份坚定。参加培训的来回路费需要自己解决,每天吃住还得两百,若不是对救援工作的热爱,何必舍弃贵阳的安逸生活跑这里来军事化训练呢?“全国的蓝天救援队有3万多人,大家自己出钱出力参与救援工作,这份信仰就是动力。”

 

所有人都坚持到了最后。这场略显“残酷”的培训结束的当天早上,居然还安排了紧张的演练项目。结束之后已经下午一点,总队派车送他们登机,回到贵阳,已是夜里。

 

做滴滴,胡杨的动力是让家人有更好的生活,让自己更有能力去搞救援;做救援,这些年自己坚持投入的动力又是什么?在北京培训吃苦时,胡杨也问过自己这个问题。

 

“我把救援、帮助别人当成信仰,这种信仰就是动力。全国大部分从事救援的人,也都有这一份心。”这是胡杨对人生价值的思索。

 

人道、奉献、友爱、自助助人、珍视生命,都是胡杨逐渐清晰的价值理念,超越具体职业和限制条件,落实在具体行为。无论是搞救援、开专车或是做其他工作,都是一个无限趋近这些目标、实践这些理念的过程。这个进程,起点在5.12汶川地震,一路走来或有快慢起伏,但绝不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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