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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答 | 置身强军征程,军旅诗歌怎样直面时代变革?

2017-05-17 军报记者

今年是中国新诗诞生百年。一百年来,中国新诗与时代和社会发展紧密相连,描绘了中国革命和建设波澜壮阔的历程,凝聚起新的精神价值,涌现出一大批精品力作;作为中国新诗的重镇,军旅诗歌无论是战争年代还是和平时期,都以其刚健、崇高、壮美的审美品格挺立时代潮头,在激励军人弘扬爱国精神、彰显英雄气概、锤炼战斗意志、培育尚武精神、锤炼品格情怀等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



进入21世纪,军旅诗歌对公共生活、理想价值和民族国家给与了深切有力的观照,在语言形式、审美风格、文本探索等方面亦呈现出丰富宽广的文学面相。置身强军兴军的伟大征程,军旅诗歌怎样直面时代变革、介入军旅现实,已经成为军旅诗人无法回避的现实课题。今天,我们邀请六位诗人、评论家,梳理军旅诗歌的辉煌来路,展望军旅诗歌的可期未来。


在文化自信中发扬诗歌传统


傅 强(主持人、本报编辑)在中国新诗的百年历程中,军旅诗歌无疑是一种独特而重要的存在,涌现出了很多名家经典,形成了独具魅力的审美风格和精神品格。您怎样看待军旅诗歌在新诗百年历史中的地位和价值?


李 瑛(军旅诗人、中国文联原副主席):在百年新诗的历程中,军旅诗见证了一个饱经磨难的古老民族奋起推翻旧世界的悲壮场面,记录了火线上战士即将投入殊死厮杀的动人心魄的豪情。可以说,军旅诗人与祖国、民族的命运,紧紧地联系在一起。诗歌是处在生活第一线的,能够快捷地反映真实生活和人类情感。过去几十年来,很多军旅诗歌诞生在炮火下、战壕里、工地上、田埂边,这些诗歌在第一时间将战士们的精神与心境传达给了祖国人民。因此,军旅诗在新诗百年中放射出的璀璨光芒,必将在历史苍穹中永远闪耀。


王久辛(军旅诗人、中国作协诗歌委员会委员):在过去的一百年中,军旅诗歌一直都是中华民族新诗创造的主旋律,而且一直都是在场的、有担当的,也是有强大力量的。从已经被历史淘洗出的经典作品来看,无论是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还是抗日战争、解放战争,以及新中国成立之后的若干个历史时期,军旅诗歌一直伴随着中国新诗的发展而发展。事实上,现当代耳熟能详的经典诗人,有相当一部分是写军旅诗的,或者说是以军旅诗创作为主要成就的。

傅 强:军旅诗歌作为一种题材殊异的诗歌类别,自《诗经》以降,虽历千载而文脉不衰,从中可以感知中华民族硬朗刚健的文化基因和昂扬向上的精神气象。您认为军旅诗歌有哪些自身独特的文学传统、思想资源和审美特质?


张志忠(文学评论家、首都师范大学中文系教授):尽管“军旅诗歌”概念是后来才提出来的,但这并不影响军旅题材诗歌在中国浩瀚的诗歌长河中真实存在着。《诗经》里有不少军旅诗,唐诗里就更多,仅《全唐诗》中所收的边塞诗就达两千余首。边塞诗是唐代诗歌的主要题材,以边塞军旅生活为主要内容,或描写奇异的塞外风光,或反映戍边的艰辛以及表达戍边将士的思乡之情。这是唐诗中思想性最深刻、想象力最丰富、艺术性最强的一部分,不但是宝贵的文学财富,而且极具历史意义。


刘立云(军旅诗人、中国作协诗歌委员会委员):我认为军旅诗最大的特质是它的气象和格局。从事军旅诗创作,如果你想有所作为,想在前人的基础上另辟蹊径,开辟自己的一片天地,必须首先解决气象和格局问题。军旅诗的气象和格局,就是把握军事生活的走向和趋势的能力,在创作中观察和体悟人类命运的能力。具体说,就是能在错综复杂的形势中,看到主流,看到核心,看清世界和人类的本质;还要有洞悉现实、预见未来的思想能力和文学眼光。心怀大气象和大格局的诗人,就能驾轻就熟、游刃有余地发现素材,驾驭素材,写出与别人完全不一样的作品。


王久辛:军旅生活本身,就是军旅诗最重要的特征。军旅诗一直与民族、国家、人民的命运紧密相连。军旅诗歌的思想资源非常广泛,是与整个人类思想发展相适应的、同步前进的,甚至可以说是一种先锋艺术。军旅诗歌,不仅是国家民族的,同时也是世界的。


傅 强:进入21世纪,古体诗词创作呈现出复苏及至繁荣的景象,而新诗、特别是军旅诗,则显得“领异标新”不够。您认为当今的诗人应该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汲取哪些营养,又该如何进行及物且有效的现代性转化呢?


王久辛:目前的军旅诗歌显得“领异标新”不够,是因为对优秀诗歌创作的精神资源认识不足,理解不全面,吸收借鉴都非常瘠薄所致。事实上,军旅诗歌有如下几个精神资源:一是古代的经典诗歌、尤其是边塞诗歌,其中有大量丰富的艺术营养,并未被很好地吸收与借鉴;二是对新诗百年来优秀诗歌、特别是经典的横向学习不够,导致军旅诗歌的表达单一;三是对中国多民族的民族语言和民族歌谣的学习不够,导致军旅诗歌的语言贫乏、不鲜活;四是向外国优秀诗歌的学习与借鉴不够,导致军旅诗歌的艺术表现方式平庸寡淡,欠颖悟,少新锐。只有正视这些问题,及时地补血补钙补充营养,军旅诗歌的创作才能有一个循序渐进的提升。


刘笑伟(军旅诗人、中国作协军事文学委员会委员):一个诗人能够称得上伟大,就必须对丰富发展本民族的语言作出杰出贡献。屈原的《离骚》、但丁的《神曲》是如此,歌德的《浮士德》、普希金的《叶甫盖尼·奥涅金》也是这样。说实话,当代诗人的国学修养还有待提高,从古典诗词中汲取的养分还不够充分。古诗词中那些精微的生命感发、精妙的审美意境、精简的语言风格、精当的对仗韵律,都值得当代军旅诗人借鉴。不能丢了传统,只去看一些翻译过来的外国诗。


在文体自觉中创新艺术表达

傅 强:诗歌对语言和形式美感的要求相较于其他文体都更加苛刻。考察当下的军旅诗歌创作,部分作品语言粗糙、激情泛滥、空喊口号、诗味寡淡的问题较为突出。不追求意境的营造,缺少艺术加工、表达过于直白,使得军旅诗歌数量虽多,但精品佳作匮乏。您如何看待这种现象?


王久辛:当下诗歌创作质量不高,互相模仿,同质化问题非常严重。解决这一问题还要遵循诗歌创作的规律。一是要按照形象思维和情感思维的逻辑,去发现生活中的美。诗歌创作是有难度的,这个难度就表现在语言的心灵化的表达上,是人的心灵感受世界后对语言的选择、运用与自由的表达。诗歌表达要求形象新奇、角度刁钻、语言精准,要求精神的高度与艺术的难度和语言的精准度的“三度合一”,这的确是很难的。而唯其难才高贵,诗歌的高贵不是天生的,那是长久的积淀涵泳而成的。诗歌是文学皇冠上的明珠,军旅诗歌是明珠放出的光芒。不难,怎么放光芒?


张志忠:精品佳作历来都是少数,我们今天看到的很多古代的经典作品,那都是在漫漫历史长河中慢慢积淀累积起来的。当下的问题在于写作的随意、知识的薄弱、修辞的缺乏以及人生的感悟不够。陆游曾经说过:“汝欲学写诗,功夫在诗外。”这个诗外的功夫可谓包罗万象,与我们的生活工作、学习训练息息相关,尤其是与心理情感的积淀和瞬间点滴的灵感捕捉都不无关系。诗人的综合素质、学养也亟待提升。


傅 强:当代军旅诗应成为弘扬主旋律的主流方阵。在以白话新诗为创作主潮的当下,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一些军旅诗歌借鉴吸收了西方现代诗学理论和修辞技巧。尤其是年轻一代军旅诗人的文体自觉性显著提高,突出地表现在对诗歌语言形式的探索方面,但也造成了诗的“隔”的问题。在您看来,如何处理好军旅诗歌创作的思想性与艺术性之间的关系?


刘立云:我曾经做过统计,有22位获得过诺贝尔文学奖的诗人曾创作有相当分量的战争诗。如艾略特、埃利蒂斯、萨克斯和塞弗尔特等,还是以战争题材诗获奖的。因此,军旅诗向西方学习,是应该的,也是完全必要的。当然,要防止全盘照搬,食洋不化。最佳的状态,是结合自己的创作能力、认知水平,对中国传统军旅诗和西方同类作品,兼收并蓄,让自己的创作得以均衡发展。


王久辛:向国外优秀的诗歌学习,千万不能一知半解,一定要“化”开。所谓“化”,就是要把人家的前世今生与前因后果搞清楚。“隔”的问题,就是因为没有“化”开导致的。学习我们自己祖先创造的经典诗文的时候,也存在“化”的问题。对古汉语的“隔”与对古代历史的“隔”,都直接影响了我们的吸收。如果只是凭着一行一行翻译过来的“二手货”,单一用中国人的思维去解读西方的诗歌,就难免发生歧义。更别说要借鉴外国诗人的方法去创作了。


刘笑伟:诗是诗人用生命在吟唱历史。在强调思想性时,一定要有“历史的个体感”。越是重大的历史事件,越需要“感时花溅泪”般的个体生命体验,只有这样,诗才不会流于直白,流于空洞,流于口号。在强调艺术性时,一定要有“个体的历史感”。脱离时代的呐喊,只能是喃喃自语;远离生活的激情,只能是无病呻吟。没有艺术性,诗很可能滑向打油诗;没有思想性,诗也只能是纸草、塑料花,不可能有生机和活力。优秀的军旅诗人,就是要在这种“险路”上达到“优美的平衡”,在“戴着镣铐”的同时,跳出优美的“生命舞蹈”。


傅 强:军旅诗的健康发展,离不开理论批评的引领。长久以来,当代军旅诗歌的发展呈现出创作强、理论批评弱的态势。您对这个问题有什么看法?


刘笑伟:这个问题的确存在。现在,一方面,一些重要的交流研讨、重要的诗歌选本,没有军旅诗的声音和印记;另一方面,军旅诗人们还在“低头走路”,很少看看路径对不对。这些都与诗歌理论、诗歌批评缺席有关。因为诗歌理论和批评,是诗歌创作的镜子,也是良药。一方面,它引导着诗歌创作的方向;另一方面,它应该发挥非常重要的鉴别作用,把真正优秀的诗人“选”出来,把真正优秀的诗作“淘”出来。一句话,没有军旅诗的《诗品》《文心雕龙》,就很难出现军旅诗的“李白”“杜甫”。


王久辛:诗歌理论和诗歌批评的引领作用,现在越来越弱了。没有理论支撑的诗歌创作,就好像是一个流浪汉,也就是说变成了盲目的写作。近年来军旅诗歌理论明显弱化,事实上与军旅诗歌创作的弱化也有很大的关系。军旅诗歌创作的优秀成果不多,是影响理论建构热情的一个客观原因。


在直面现实中迈向艺术高峰

傅 强:军旅诗歌是以战争、军事、军旅生活、军人情感为书写对象和表现主体的。当下,强军兴军的伟大实践无疑赋予军旅诗人以更加坚定的文化自信、丰沛的诗意灵感。但是,也有人认为“离现实越近,离审美愈远。”您是否同意这种观点?


王久辛:审美需要距离,但是心灵的距离,而不是生活的距离。比如我写的《狂雪》《肉搏的大雨》《大地夯歌》《零刻度》《芦花红芦花白》等,都是历史题材,这需要心灵的体验;还有很多已成经典的诗歌,就是彼时当下的在场写作,比如田汉写的《义勇军进行曲》,就是诗人在狱中写在香烟包装纸背面的那种瞬间式的创作。无论是当下在场的创作,还是时隔久远的、以历史事件与人物为写作对象的创作,其实都有距离,即心灵的距离,艺术上叫做“间离”。需要进行心灵上的重新条理化,这是创作的规律。所谓的“离现实越近,离审美愈远”的说法,是不符合审美创造规律的主观臆断,不足为训。


刘立云:这里面还包含军旅诗现代化的问题,包含两个方面的内容。一是军旅诗人创作观念的现代化。二是现代化战争日新月异,极大地改变了传统战争的表现方式。我们的军旅诗人必须跟踪现代战争的进程,具备现代战争的观念和知识。我最近写了一部长诗《上甘岭》,就是祭奠一场最残酷的传统战争。显而易见,现代战争的形态早已发生了巨大的改变,我们的军旅诗人在完成创作观念现代化的同时,一定要了解现代战争,了解科技强军到底是怎么个强法,了解强军梦的内涵到底是什么。否则,你将一筹莫展。


李 瑛:优秀的军旅诗一是要有思想的深度,只写一些个人琐屑的小感伤和小欢乐没有什么意义;二是要有时代气息,一个军旅诗人应该时刻关心时代和军队的发展变化,真正伟大的作品,应该与时代、与人民群众的脉搏是相通的;三是要“美”,要特别重视诗歌的美学意识和美学品格。诗一定要表现美,追求生动的意象、精巧的构思、语言的韵律和节奏。军旅诗人,更应该是“美”的创造者。年轻的军旅诗人朋友,要多读书,多思考,以严谨的态度、大胆的探索创作出更多能够潜移默化作用于人的精神世界、提升读者思想感情的诗歌。

傅 强:当代军旅诗歌从未放弃对公共生活、共同价值和民族国家的观照。然而,近年来,军旅诗歌对强军兴军伟大征程的反映和书写,整体而言不尽如人意。应对新时代的挑战,已经成为军旅诗人无法回避的现实课题。您认为,其中存在哪些问题,又有哪些机遇?


王久辛:反映和书写强军兴军的伟大征程,我认为当下的军旅诗人还存在“三个不足”。一是认识不足,二是生活不足,三是艺术表达的手段单一,也就是艺术创作的准备不足。一定要对强军兴军的伟大征程有真正的投入与心灵的体验,才能写出深刻的、震撼人心的、充满活力的诗歌。我们只有深刻地认识并努力补足那些不足,才能逐步体验到生活的本质力量,并获得表达的能力。有理想的军旅诗人应该能够看到这个机遇,抓住这个机遇,再创辉煌。


刘立云:军旅诗人不仅要以见证者的身份再现我军的现代化进程,而且要以参与者的身份,真实感受我军现代化的进程。有了感同身受,军旅诗才有力量,才有可能与强军兴军的伟大征程同步,甚至走在前面。


刘笑伟:新诗百年,现代军旅诗亦百年。军旅诗,理应成为强军兴军伟大时代的风向标。但必须指出的是,我们的军旅诗创作,落后于火热的强军实践。如果一个当代军旅诗人的诗作中,听不到迈向世界一流军队的铿锵脚步,看不到先进武器装备竞相列装的蓬勃心跳,感受不到浴火重生的军队实现强军目标的感情迸发,还奢谈什么军旅诗的突破?谈什么军旅诗的地位和作用?用诗讴歌和记录这个伟大的时代,是军旅诗人的神圣使命,也是庄严答卷。谁这个答卷回答得好,谁才会在百年诗史中留下自己的身影。


李 瑛:现在随着市场经济不断发展,严肃文学不断地边缘化,诗歌更是边缘中的边缘,很多作者迫于生活压力放弃了诗歌,一些部队的作家也不写部队题材的作品了,这是值得关注的问题。现在,军队改革正如火如荼地进行,年轻作者一定要去第一线,不要怕吃苦,有了真情实感才能创作出有感染力的作品。诗人应该是生活的积极创造者、见证者、讲述者和传承者,诗人应该是不懈追梦的人、歌唱的人。


我对于军旅诗歌的复兴充满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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