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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人物通讯——追记浙江省农科院畜牧兽医所研究员王一成

2017-09-29 创新浙江

连日来,王一成的先进事迹在全省各地引起强烈反响,科技金融时报记者用一周时间深入了解王一成的感人事迹,写出了这篇长达六千字的人物报道:《猪场里写就不朽“论文”——追记浙江省农科院畜牧兽医所研究员王一成》,细数了王一成工作生活的点滴。


9月12日,浙江省农科院畜牧兽医所研究员王一成,因长年奔波基层积劳成疾,刚满60岁的他不幸去世。连日来,王一成的事迹在之江大地流传,省农科院各研究所掀起向王一成学习的热潮,省科技厅党组专门印发了向王一成学习的通知,听闻之后记者的第一反应是“真的有人可以几十年如一日坚持下来?真的有人可以无私到这种地步?”因此特意去畜牧兽医所的朋友李双茂那儿求证。“王老师的事迹没有一个词有夸张成分,所有和王老师接触过的人,没有一个不佩服他的。”李双茂告诉记者。


一周的采访,让记者深深感受到了一个无私敬业、一心为农的王一成



1

42岁生日,他在猪场迎来千禧年

追记浙江省农科院畜牧兽医所研究员王一成

“王老师对我恩重如山,我无以为报。”电话那头哽咽的声音是上虞祥盛猪场的养殖户阮张峰。2004年,阮张峰的父亲意外离世,20岁出头的他悲痛之余接手家里的猪场,但他对养殖生猪一窍不通。“那时候,光欠银行就有600多万元,当年猪场里还暴发疫病,每天都有大批的猪病死,破产就是眼前的事。”而就在这时,王一成向阮张峰伸出援助之手,在他的帮助下,阮张峰度过了最困难的时期,如今祥盛已是年产值超6000万元的规模猪场。“这么多年了,王老师没问我要过一分钱诊费,给他钱他不收,给他东西他也不要,甚至连一顿正式的饭也没吃过,我那时候都觉得王老师对我太见外了,后来才知道他对所有的养殖户都这样,在我心里他就像我的父亲一样。”

说起王一成,同样泣不成声的是温岭绿牧畜禽养殖场养殖户林金法。“2012年除夕夜,猪场里突然暴发疫情,看着满地的死猪我毫无办法,只能厚着脸皮大过年打电话向王老师求救。”让林金法没有想到的是,大年初一一早,王一成就开车赶到他的猪场,“隔天病死的猪即便是大冬天都臭气熏天,我们养猪的都受不了,但王老师一赶到猪场就立刻开始解剖,帮我控制住了疫情。”大过年的,林金法觉得怎么都不能让王一成空手回去,但王一成最终还是拒绝了。

王一成现场指导疫病防治。

1999年12月31日,千禧年前一晚,杭州下沙的猪场突发疫情,情况紧急。接到电话之后,时任畜牧所所长的徐子伟、副所长鲍国连、王一成,立刻赶往猪场。天寒地冻,王一成到了之后穿着长筒胶鞋、一件单衣、一件白大褂就进了猪场,等制定完防疫方案,已经是2000年1月1日凌晨2时多了,三个人一人一碗泡面在猪场里迎接了千禧年。

多年后,徐子伟在查阅档案时才发现,那天是王一成42岁的生日

哪里有疫情,哪里就有王一成。多年来,王一成服务过全省1000多家规模养殖场,亲手解剖病死猪上万头,化验标本5万余项(次),检测血清抗体40万项(次),多次遏制了可能造成重大疫情的动物疫病扩散。


2

20年开私家车下基层,没报销过一次

追记浙江省农科院畜牧兽医所研究员王一成

在省农科院畜牧所,所长鲍国连带着记者走进王一成生前办公室。办公桌上仅有几本笔记本和一摞文件夹,一旁的书柜中摆放着各类与兽医学相关的书籍。

“我认识王一成已经32年了,一起共事也30年了,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1985年省教育厅、团省委在龙泉一个养鸡场举办的一场活动上,那时候我还是个大学生,他给我第一印象就是这个人做事很认真,但又特别随和,而后的30年里,他一直都是这么个人。”说起王一成,鲍国连双眼流露出无限哀伤。

2016年5月20日下午,王一成带着化验报告找到鲍国连。“当天是礼拜五,院里有活动,我刚刚准备离开办公室的时候,王一成来找我请病假,共事30年他没有请过一次病假,让我非常惊讶。”鲍国连对当日的细节记忆犹新,“当我得知他被确诊为胃癌晚期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懵了,我让他去其他医院再看看,会不会搞错了?”

“不用了,我们都是学医的人,结果很清楚了。”王一成回答说。

“其实王一成胃不舒服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他一直拖着,后来发现化验单上的日子是一个月前,我当时就问他为什么不早请假?都一个月了还不去住院。”即便时隔一年多,讲述当时的细节,鲍国连仍几近咆哮。

在之前的一个月里,知道王一成病情的只有当事医生和他自己。而在那一个月里,王一成把所有在研课题的结题报告写完,把实验室里正在进行的实验数据做了记录,把未尽事宜交待给课题组的成员,给一直做技术指导的养殖户制定好后续的方案,直到病情恶化到无法吃饭才向单位请假。

这位为基层服务了近20年的兽医,并不是一开始就手握解剖刀的。早在1988年,王一成就作为访问学者去澳大利亚学习,1997年又去了美国,两次出国两次研究成果发表在国际顶尖病毒学杂志上,以他当时的学术水平留任国外的高校科研机构完全没有问题,但他选择了回国,为省农科院的动物分子生物学奠定了基础。

科研圈里的人都明白,做基础研究更有机会发文章,更容易出名。已经做了近20年研究的王一成却作出了转向临床的决定,这一转又是20年。“这是王一成主动要求的,他丝毫没有考虑自己个人得失,无论是做科研还是做临床,在攀登科学高峰的道路上从来没有停止过。”鲍国连说。

多年来,王一成主持参加了30多项课题,由他主持或作为主要完成人完成的省部级成果有9项,在临床领域,王一成被誉为“浙江猪病第一人”

在王一成服务基层的近20年里,他都是开着自己的私家车去,总行程超过60万公里,“所里有规定,可以按照路程报销一定的费用,可王一成一次也没有报过。”鲍国连说。

自2000年入党以来,王一成数次被评为优秀共产党员,但每一次他总是推辞,希望把这些荣誉让给年轻同志。“王一成是所里学术委员会的常务副主任,虽然不是班子成员,但每次遇到重要的事情我都会让他一起来开会,因为他会真正站在所里、院里的层面看待问题,而不是自己的私利,更不会因为人情世故而不说真话,有一说一,30年都没有变过。”

临近采访结束,鲍国连还向记者透露了一个事情,“去年5月20日他请了病假之后,5月21日我又在实验室看到了王一成,我知道他为什么来,这里有他永远放心不下的事业。”

“一辈子淡泊名利,为科研事业、服务基层贡献了自己所有的力量,直到在病床上还在写项目总结,他是我们畜牧所的精神所在。”这是王一成共事了30年的老搭档对他的评价。


3

“人人都做基础研究,

不懂技术的农民怎么办?”

追记浙江省农科院畜牧兽医所研究员王一成

畜牧所的公共实验室,从规划设计、施工监督到每台仪器的招标采购和日常维护管理,都倾注了王一成的智慧和汗水,鲍国连建议看看这些实验室,那儿每一间都有王一成的影子。

在实验室里,记者遇到了王一成课题组的组员李军星。

“2009年6月博士毕业后,我到畜牧所工作,被分到王老师的课题组。”李军星带着记者走进515实验室,指着靠窗的第一个座位说,“这就是王老师生前工作的实验台,我坐他对面。”

实验台虽然摆放着不少瓶瓶罐罐,但和王一成的办公室一样,井井有条。

“这是王老师生病离开实验室前最后配置的一批试剂。”实验台上的铁架摆放着一排小瓶子,每个瓶子上都贴着标签,标注了试剂的名称,字迹隽秀、工整,都说人如其字,看到这些让人觉得这是一个把严谨的科学态度刻在骨子里的人。

“博士毕业的时候,对科研还比较有思路,也希望后面能沿着当时读博时候的方向继续做,没有想过后来会把主要精力都放在为基层服务上,而这些都是受到王老师的影响。”李军星说,“刚到所里没多久,我就跟着王老师去上虞的一个猪场,全程都是他开车,一路上我们有说有笑,觉得这位老师很亲切。”到了猪场,大夏天味道很重,让李军星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王一成已经跨进了猪栏,抓了一头病猪过来,直接动手解剖病猪,全程下来,李军星成了看客。“这太让我惊讶了,哪有学生在外面看着,老师动手的,那时候特别让我觉得自己跟对了老师。”

而后的三年里,李军星跟着王一成走遍了浙江全省大大小小几百个猪场,“王老师总说基础研究可以让国家级的科研院所和高校去做,我们更适合为生产服务、为基层服务,何况如果人人都去做基础研究,那些不懂技术的农民怎么办?再说服务生产也是科研工作的一部分,没有差别。”跟着王一成的几年,让李军星改变了想法,后来他也和王一成一样投身基层服务。

“有一次,上虞另一家猪场的老板在结束看诊之后,拎了两袋海鲜给我们,王老师和他来来回回推辞了十几分钟,当时我在车上就想,两袋海鲜而已,我们也不是无功受禄。最终王老师还是谢绝了猪场老板的好意。”

“会觉得跟着王老师亏么?毕竟人人都需要物质生活。”记者还是忍不住问了李军星一句。

“刚开始觉得有点,但时间长了,越来越觉得没有什么亏的,一个人能几十年坚持为基层服务,还分文不取,对工作永远那么认真负责,这比什么物质东西都要宝贵。”

509实验室的冰箱里存放着不少像糖果罐头的透明盒子,“这些都是王老师最后培育的一批细菌样本。”同样是工整的字迹,上面的时间停留在2016年3月24日。

王一成(右二)在省农科院畜牧所发酵罐实验室上课。

发酵罐操作复杂程度很高,不在王一成课题组的肖琛闻因为课题需要,向王一成请教如何操作发酵罐,王一成欣然答应了肖琛闻的求助。“要想在短时间内完全学会操作发酵罐是一件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王老师每次都会不厌其烦地指导我上机操作。一次,培养细菌需要晚上10点半‘补料’(细菌培养到一定时间需要补加培养基),王老师得知此事后,尽管那一天他去下面猪场技术服务,晚上回到所里已经精疲力尽,但为了保证我们实验的成功,他还是等到了晚上10点半,等我操作完成‘补料’步骤后才放心地回家。那一天他离开单位已经11点多了,第二天又像往常一样最早到单位上班。”肖琛闻回忆道。尽管基本掌握了操作流程,但有时候总有些细节会忘记,只能不断向王一成求助,有一次王一成开了一句玩笑,“你要赶紧自己掌握好啊,万一哪天我不在了,你怎么办?”

当时的一句戏谑之言,如今却成了现实。

“从我到课题组至今,王老师毫无保留地把他的技术教给我,作为省内首屈一指的猪病专家,又从来不居功自傲,非常低调,院里微党课,需要王老师几张工作照,我都是偷拍的,因为王老师不同意。”李军星说,王一成的低调不仅在工作上,生活上也是非常简朴,衣服都是最简单的,而他其实家境优渥,是畜牧所第一个买私家车的人。“听同事说,很早的时候,王老师把家里3万多元的相机带到了课题组,因为课题组经费有限,买不起这么贵的相机。”

离开实验室之前,李军星告诉记者,能跟着王一成这样的老师,是他的荣幸,“王老师为科学事业、基层服务贡献了一生,我要学他,沿着他的路走下去。”



4

“做科研没有8小时工作制”

追记浙江省农科院畜牧兽医所研究员王一成

康磊本科毕业后,报考了王一成的研究生,前一年都是在学校学习的,所以和王一成相处只有1年多的时间。当时,康磊还没有确定自己的课题,而且自己在本科期间几乎没有进过实验室,公共实验室里的大部分仪器该如何操作,对他而言都很陌生。“当时我觉得王老师会不会因我都没怎么进过实验室而小看我。”之后的40多天里,康磊被安排由读研三的师兄带着熟悉实验室,直到有一天课题组开会结束,他被王一成单独留下。

“第一反应就是我是不是最近什么事情没做好,要挨批了。”而王一成的举动则让康磊感动不已。“王老师告诉我,因为之前我跟他说过有读博的意愿,因此有一个项目给我做,还跟我讲我做到哪一步可以发文章,更容易去读博,我当时就差点哭了,我只是在电话里跟王老师说过我有读博的想法,而他帮我考虑了那么多。”

图为王一成(中)为养猪户进行现场技术指导。

在畜牧所读研期间,王一成也没有因为康磊以后要读博而只让他待在实验室里。“记得到课题组没多久,王老师就带着我和一位师兄去江山的天蓬猪场。”天蓬猪场路途遥远,从杭州出发开车要4个小时,到了之后王一成立刻开始了工作。“一直到晚上回到酒店,我和师兄看到王老师还在工作,为猪场制定防疫方案,第二天又赶到另一个猪场然后返回杭州,回到杭州已经是晚上9点多了,王老师还要去实验室整理带回来的样本。”康磊说,他甚至都不知道王一成什么时候会累,工作在王一成那里永远是被放在第一位的。

“唯一我记得王老师比较严厉的一次是有一天晚上,我们都以为王老师回家了,就和课题组的其他同事在实验室里闲聊了几句,大家嘻嘻哈哈声音也比较大,结果突然发现王老师也在实验室里,看着我们,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事后,王一成把康磊叫去,告诫他实验室是用来做科研的,人在实验室里就要以最严谨的态度,做科研没有8小时工作制,否则是做不出什么来的。这些话,康磊一直铭记于心。

每当康磊在课题中遇到困难,王一成总是会鼓励他不要灰心,科学研究无论正负都是结果,没有一次就能成功的。


5

不求名利,做有价值的事

追记浙江省农科院畜牧兽医所研究员王一成

生活中的王一成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悲伤之中王一成的夫人接受了记者的采访,在她那里,之前所有对王一成的描述都得到了佐证,更让记者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王一成。

“我和王老师是1985年认识的,我们都是温岭人。”她展示了30多年前他们的结婚照,那时的王一成看上去书生气十足。“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就觉得我们俩的价值观高度一致,他做事认真、负责,给人很靠谱的感觉,1987年我们结婚了。”

王一成夫人说,整个大学期间,王一成成绩非常优异,几乎门门课都是第一,“他总说生命最大的价值在于对社会的贡献,他这一生都是这么说也是这么做的,我和他工作都很忙,但都没有因为对方工作忙有时候顾不上家里而有过分歧、矛盾,只要觉得做的事情是有意义、有价值的,我们都会无条件支持对方。”家住杭州之江路的王一成每天6时30分出门,因为怕晚了会堵车,畜牧所离大楼最近的车位成了王一成的专属车位,因为没人比他去得更早,“王老师觉得时间应该更多用在事业上,浪费在堵车上,实在太可惜了。”

正是有妻子的支持,王一成才能多年义无反顾地服务基层。“王老师曾说过他很喜欢做基础研究,但是既然社会需要他从事临床,把更多的精力去服务基层,他愿意做对社会更有意义的事,我没有理由不支持他。”

他是一个对事业、对家庭、对家人极度负责的人。这是他夫人对他的评价。“早些年的时候菜场味道很大,我不太喜欢那股味道,王老师总是让我在菜场门口等他,不让我进菜场;几年前王老师父亲生病住院,即便有陪护,他还是坚持每天自己去陪夜,有时候要去猪场出诊,能赶回杭州的话再晚都要赶回来去医院,疲劳了就在车里躺一两个小时,第二天依然按时去上班,整整持续了4个多月。” 而对待生活,王一成其实并不是同事、学生口中那个几近刻板的人,“他是一个生活很精致、很会享受生活的人。”王一成夫人给记者看了许多他在澳大利亚、美国学习期间的照片,不仅有他在实验室工作的照片,还有很多反映当地风土人情的照片,从悉尼歌剧院到墨尔本动物园,有大平原上一望无际的高速公路,也有在街头演奏的乐队,而其中不少照片的背面有王一成亲笔用英语记录的时间、地点,优雅的斜体英文如同照片上的王一成一般。“当时几乎每周都会收到王老师从国外寄来的照片。”

虽然夫妻俩因为工作的忙碌,晚餐几乎雷打不动的都是一荤一素一汤,但每天的菜谱都是王一成提前制定好的,“王老师还做得一手好菜,三四个人的一桌子菜他只要20分钟就能搞定。家里并不是没有好的衬衫,但他觉得穿的过于讲究,猪农会觉得和他有距离感,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普通的衣着,生活虽然很简单,但他一直很享受这样的简单,从不追名逐利,只做他觉得对社会有价值的事。”

直到生命的最后,王一成向妻子提出丧事一切从简,骨灰当作肥料撒掉的要求,算是个人的最后一点贡献,只是这次妻子“自私”了,希望自己百年之后王一成能够陪在她身边。

“王老师是一个好的不能再好的好人,他说他唯一对不起我的就是没能陪我走到头。”

王一成,恰如浙江省委书记车俊在他的事迹材料上的批示:“多年如一日,心系百姓,忠于事业,一心为农,全身心服务于农民,献身于他忠爱的畜牧兽医业,作出了平凡而伟大的业绩,受到农民群众的欢迎。”


资料来源:科技金融时报

编辑:甘玲  校对:胡艺 项明祥 郑娜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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