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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读本事件”一周年|作为一名儿童性教育工作者我们能做到什么?

刘爽 爱与生命 2019-12-02


2018年3月31日晚上,从家中看望病重的奶奶后返回学校,坐地铁到积水潭站,骑车返回学校,骑到学校小南门附近时,突然跳蹿出一个人,我猛地刹车,感觉差点儿就撞到了那人,而更令人惊呆的是,竟然是一个露阴者!他骚弄着自己,并冲我笑着说“过来啊!”……这一情景发生在不超过两三秒的时间内,我骑车飞驰而过。

事实上,这是我第一次遭遇到这样的事情。记得我当时最先出现的反应是害怕。

出了一身汗,我骑车从学校小南门进来,和保安说明情况,请保安过去看,并提醒学校以后需要注意这类事情的发生(这不是学校周边第一次发生此类事情)……

和课题组的伙伴说了这件事,也在宿舍公寓的微信群中发通知请大家注意,之后也和自己的男朋友谈起,他们的反应各不相同。课题组伙伴惊讶但也平静,询问我在哪?现在没事了吧?这些议题仿佛天天在我们的耳畔,不宣不闹;宿舍的大家们紧张,说这不是第一次了,并告诉我学校保卫处的电话,说门口的保安不负责这事,要及时给保卫处打电话;男朋友视我为兄弟,并带着半开玩笑的口吻说“你应该不害怕吧?怎么不笑话他小!”……

这件“小事儿”并没有让我持续地恐惧、不安或者耿耿于怀,但我的思绪并未停止,我开始思考,思考自己,思考身边人,也思考性教育领域的发展现状。思考至极,我甚至开始质疑自己的性教育素养,“天天面对”这些事情,我怎么可以害怕?我的“飞驰而过”是不是又给了露阴者得逞的心理,他之后也许还会这样?口口声声在教育中告诉别人遇见事情要冷静,可是到自己面对时却恐惧不安;我开始怀疑我们在教授性教育的时候是否真的考虑了身体在场?那些技能和方法是否真的有效?我开始怀疑当我们的学生真的遭遇到这些事情,是否真的能大胆地站出来、叫出来、说出来!

那两天这些问题就好像长在了我的身体里,用力探究答案。

“当坏事儿遍及,坏事儿就成了普通事儿么?”

记得原先总有一些公众号的文章以大概是“后来那些事儿怎么样了?”为题目,他们以追踪的视角,追溯着一些重要的、引起社会争议的社会话题发展的结果,换句话说,他们给大家找到了一个“结局”,不管最后的消息是惹人喜悦,还是令人遗憾,都让人觉得“落地了”,我觉得这很好。但是那些关于“性”的事件的结果都去哪了?南京猥亵女童案如今怎么样了?沸腾一时的三色幼儿园如今怎样了?2017/2016/2015…每年媒体报道的数以百计的儿童性侵害案件如今都怎样了?那些袒露在阳光下的罪恶,是不是就随着新闻报道、随着热议讨论、随着建议附和这样一一落幕、一一风轻云淡了?

我们不知道这些事件的最终结果,但当类似的社会事件频发,是否就麻木了我们的双眼,我们好像没有第一次遇到的时候那么激动、那么愤慨、那么要“争个你死我活”、那么想努力探究事实,我们开始凭借自己的所学,凭借自己的经验,有筛选地倾听和表达。可是,是不是类似的事件多了就真的变成了“自然而然”了?在大多数人渐渐“习以为常”的同时,我们是不是还能持续地“坚持正义”?

那天和好友谈起关于课题组“读本一年”的事情,我们开玩笑地说“应该除了我们自己没几个人记得这个事情了吧?”当时的荣登微博热搜、公众号粉丝暴涨、性教育读本各大购书网站脱销、各类媒体争先报道……我们老说“如果有一天我们不再讨论性这件事了,那时候就行了”这是说,如果有一天“性”成为了一个你我都觉得不需要闭塞的事情的时候,就是我们期待的了。对呀,如今我们不再讨论“读本事件”本身,但其背后呈现的社会问题,谁还在真正的关心?这是需要我们一直关心和关注的。

“这么多年,性教育真的进步了么?”

从2017年3月“读本事件”之后,5月份我的博士论文开题,到今天仍在研究探索过程中。期间,作为我的一个访谈关注点,也是一个研究议题,常发问“这么多年,中国性教育进步了么?”到目前为止,在我访谈的15位与性教育领域相关的专家、学者、机构负责人中,大家对“性教育是否进步了?”这个议题持有正面积极的态度。但作为专家、学者他们都呈现了谨慎、严格的拷量,“当然,这需要看从哪些方面来谈?”“难以保证,总体是进步的,但这是直观的感受,具体需要看哪方面?”“这似乎是一种螺旋似的上升,很有意思,你说能这样说么?”“你说的是学校性教育?还是社会上所有的性教育?”……但所有的专家和学者无一不提到的是2017年的“读本事件”对性教育发展的影响,不论当时的讨论起因和媒体导向,大家认为这还是为性教育事业本身起到了推动作用,当然,这也是我们所期待的,希望事件本身没有带来太多负面的影响。

但当我们冷静思索,会发觉性教育在进步中是充满不安和挑战的。区别于其他学科的教育,性教育好像一个“残缺”的个体,在别人看来,显得那么先天不足。它有着自己的忧郁、困惑和怯懦,它只能在社会事件中“微显光芒”,而从不能基于“儿童发展本身”所需要而被提到;它只能主动伸出自己的触角去拉拢别人,但从不见别的同伴伸出援手;它不断接受审视,不敢大声说话,处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可但愿有一天性教育能像《奇迹男孩》一样被温柔以待,能摘掉自己的宇航帽,带给人们更多温暖和美好,这世界上的每一个角色都不完美,可都是奇迹!

“作为一名年轻的性教育工作者,我们能做什么?”

联系到开头,关于最初的疑问也渐渐有了解答。任何人在特定的情景、场景下都难免面临恐惧,我们可以允许自己害怕,哪怕是一个专业领域的学习者、工作者。而重要的是,对于知识的了解、技能的提升、态度的转变会使得我们更好地面对风险,并且这件事情本身并不会给我们带来过多的伤害和影响,我们能很好地处理和解决,并且区别于非专业领域者能对该事件有更多的思考和反思。       

荷兰性教育专家Sanderijn在性教育培训课上多次讲到过性教育教师的能力范围和职责,也讲过性教育教师与性教育大师、性咨询师的区别,这里不做赘述。而我想说的是,作为一名年轻的性教育工作者,除了那些必须的知识储备、技能素养,还需要做好哪些准备?

2017年11月在玛丽斯特普“面向未来的性教育”论坛中,其中一个环节请到著名避孕节育专家吴尚纯教授,在发言中吴老师满含深切地说到“一定要做好性教育!不要把人工流产当成避孕措施。”吴老师当时说话的情景至今触动着我的心,那好像是一种呐喊,希望所有人都能听见,那种上一辈性教育领域工作者的真实的关切和毕生的责任信念,让人感动,令人难忘。但我们在熙熙攘攘中变得太温和,太害怕冲突,太担心责任,太善于逃避,沉默会变得让人更加沉默。谈及我们的肉身以及灵魂之时,别忘了你的炙热浓烈、你的心怀伟任,你的热情饱满,总能让自己持之以恒,也能带给他人力量。

时代的飞速轮转,让我们很难有时间停下来看看眼下,更别说停下来,转过身,再回头看看,我们似乎被困于“如果我一停下,就会被落下”的飞速旋转隧道。好在有“读本事件”这个特定的日子,一个不是仪式的仪式,成就了我那么一点点仪式感。

翻阅了一下自己的朋友圈,我在2017年3月4日转发了“对《珍爱生命—小学生性健康教育读本》引发讨论的回应”一文,转发之余,写到“我们万分感谢大家的关注,媒体的关心。我们一下登了微博热搜,一下成为大家的焦点。我们有速成网红的激动,也有面对事态的沉着。时过一日,事渐明朗,我们不深探发展源头,只诉事实澄清。”而时至今日,我们依然从心底里感谢大家的关注,感谢所有朋友的关心,我们不为课题组今天没有荣登微博热搜感到遗憾,但还幸于今天能荣登你心中的热搜。时过一年,事渐消散,我们不过多追忆过往,但长途跋涉,也借往事蓄力。

表现很笨拙,态度很真诚。洋洋洒洒,值此小记献给我严谨又慈爱的刘文利老师,献给又作又可爱的课题组,献给一同在儿童青少年性教育路上摸爬滚打、携手共进的伙伴们,我们所经历的过程远比想象更丰富,比文字更详实。 

刘爽

2018年4月2日


编辑:刘文利 李雨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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