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词解释丨残障群体的性教育

12月3日是国际残疾人日，在这一天，我们不仅关注残障人士的身心健康，也关注残障人士的性发展与性教育。

《中华人民共和国残疾人保障法》（2018修正）中对残障群体的基本权利保障作出了明确规定，包括享有平等接受教育的权利[1]。而《中华人民共和国未成年人保护法》（2020修订）指出，应当对未成年人开展适合其年龄的性教育[2]。两法相加，意味着残障儿童青少年也应该获得适合其年龄的性教育。

残障群体的性教育是指以残障者为主体，以保护和促进残障人士的性与生殖健康及权利为目的，为其提供高质量的性与生殖健康信息和服务的全面性教育[3]。无论是心理、身体或者情感有障碍的人，都是性的主体，同样有权利享受性，同时获得高质量的性教育和性与生殖健康服务[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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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障群体性教育的历史沿革

从历史上看，残障人群通常被认为是无性欲的或者有性障碍的，人们会认为性教育对残障人士来说是不必要甚至是有害的。某种程度上，“无性”甚至成为压抑残障人士欲望，规范残障人士行为以满足社会角色期待的道德边框[5]。

早在1994年，在开罗召开的国际人口与发展大会就呼吁各国政府考虑残障人士的需求和权利，消除对其生殖健康权利存在的偏见。中国以及其他一些国家在会上做出了“到2015年人人享有生殖健康”的承诺，这意味着无论是已婚或未婚、残障或非残障、城镇居民或农村居民，所有人都有权利在需要时获得性与生殖健康信息和服务。

2006年由联合国大会通过的《残疾人权利公约》（Convention on the Rights of Persons with Disabilities，CRPD）将残障者定义为“包括肢体、精神、智力或感官有长期损伤的人，这些损伤与各种障碍相互作用，可能阻碍残障人在与他人平等的基础上充分和切实地参与社会（第1条）。”《残疾人权利公约》明确提出要保护和促进残障人士的性与生殖健康权利，为他们提供优质的免费或负担得起的性与生殖健康信息和服务（第25条）。2008年，中国政府成为首批在这一公约上签字的国家[9]。

自2015年以来，全球可持续发展目标取代了千年发展目标，其中明确强调提倡人人享有性与生殖健康权利，呼吁“不让一个人掉队”。尽管如此，残障者的性与生殖健康及权利在很多国家却常常遭到忽视。我国目前针对残障儿童和青年的性与生殖健康需求的政策制定缺乏数据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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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障群体规模

世界卫生组织估计，全球超过10亿人存在肢体、感官、智力或心理方面的障碍[6]，我国2006年第二次全国残障者抽样调查显示，有视力障碍、听力障碍、言语障碍、肢体障碍、智力障碍、精神障碍以及多重障碍的人数占总人口的6.34%[7]。我国10～19岁残障青少年总数约800万，相关研究预测，到2050年，我国残障人口总数将达到1.65亿[8]。

虽然关于残障儿童和青年的研究数据有限，但每个社会中残障者比例都十分显著，“残障儿童是最边缘化和被排斥的儿童群体之一，他们的权利普遍遭到侵犯”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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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障群体的性权利

残障群体具有与非残障群体一样的性与生殖健康需求，享有与非残障人士一样的性教育与生殖健康服务权利[10]。

1.《残疾人权利公约》的履行

《残疾人权利公约》明确规定残障人士的权利保障，但在实践层面，只有少数国家履行了《残疾人权利公约》中规定的残障年轻人的人权[11]。例如，中国作为最早批准《残疾人权利公约》的国家之一，虽然制定了保护残障人士权利的政策和法律框架，但是并没有具体提到性与生殖健康及权利[1]。

2.社会文化的负面假设及态度

在关于残障群体的社会文化观念中，对残障群体的性总存在着许多负面的假设或态度。残障群体在大众文化中多倾向于负面形象，使得残障群体的性权利和性角色遭到破坏。某种意义上，残障群体的性问题不是个人的生理问题，而是社会文化问题[12]。

具体来说，残障人士遭受到的歧视和偏见来自于社会大众给予残障人士的负面评价，造成残障人士普遍存在情感压抑、自信心缺乏、退缩、多疑，内心渴望而不善主动表达自我内在想法[3]。

同时，家庭对于残障人士的性权利与需求也经常避之不谈，从而弱化了残障人士对自身性需求与性权利的追求。残障人士在行为及言语表现上也常使用否定态度，拒绝承认自己的性需求，生怕自己掉入违反规定的泥沼，对于性自主权利的表达更加隐讳不谈[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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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障群体的性需求

残障人士不仅与普通人一样具有亲密交往的性心理需求，也同样具有渴望性实践方面的性生理需求。但是，由于个体的身体机能和性激素水平、残障类型和程度等方面的差异，残障人士对性的需求呈现出比较大的个体差异。

1.性生理需求

残障群体经常被人们误解无性生理需求，这一方面是因为他们现实生活中往往没有条件和环境完全表达自己的性生理需求，另一方面则是由于社会认为他们没有性生理需求，错误地假定身体缺陷会导致天然的无性能力。现代性医学和生理学研究已经证实，完全或部分失去生殖器官反应并不意味着性生活的结束。因为性高潮实际上是生理上和心理上的整体反应，并非仅仅局限于生殖器官部位，甚至没有生殖器官的参与也能发生。比如有研究发现，脑瘫患者残障程度差异很大，但不影响性欲高潮或受孕[13]。

2.性心理需求

在性生理需求之外，一个人也有获得别人的关怀与接纳等爱与归属的需求。由于个体的性激素水平存在差异，残障群体对性的心理需求会呈现出较大的个体差异。不同残障类型的残障人士也会有不同程度的性心理需求与对性的兴趣。但是，现实生活中人们常常遗忘或拒绝承认不同类型残障人士之间的差异，而不假思索地否认他们对于性的心理需求。其实，大多数残障人士的残障程度并不会直接影响到他们的性器官或性功能，不影响其性心理感觉、性心理需求，也不会影响残障人士在情感上与他人保持亲密关系的心理需要。不过，有研究发现残障人士常会刻意扭曲性认知，以压抑他们对性的兴趣[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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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障群体的性困扰

残障群体面临的性问题很少完全由疾病或残障本身引起，更多与个人、他人及整个社会的消极与传统观念有关，因此，有必要正确认识残障群体的性需求，并为他们提供性教育。

1.性认知

残障群体的性困扰往往牵涉性形象的自我认知。研究发现，身体受过损伤的残障人士对于自身的性形象常持负面态度。如有些残障女性通常不认为自己有吸引力，第一次约会年龄也比一般女性大。另外，由于自我认知度低，缺乏性表达技巧和正确的性知识，多数残障人士不知如何与心仪的人交往，会因为怕被拒绝而不敢向对方表白。即使与他人建立起了亲密关系，内心也承受着很大的压力，怕给对方造成负担，怕对方家人反对，怕身体障碍会遗传[15]。

2.性交往

一般而言，残障人士在享有自由的性欲与浪漫生活方面，要比普通人遭遇到更多困难。残障人士在性爱互动中，首先需克服身体残障所带来的心理障碍，才能获得令人满意的性爱关系。一些人因为后天原因造成终身残障后，残障人士与伴侣之间的沟通、亲密感、性关系等都会受到冲击。很多残障人士认定他们的伴侣对他们不再会有亲密或性的兴趣和欲望。因此，正常的夫妻性关系及亲密感常被中断。此外，身心残障影响其营建亲密关系，伴随残障所产生的恐惧、羞耻、罪恶感、错误观念和其他心理因素，均会抑制其正向满足性健康的需求，甚至会削弱其发展正常性满足的调适策略[3]。

社会规范也会影响残障人士的性交往，比如多数的社会文化都规定男人应该在亲密关系和性行为中采取主动的角色。一项对男性视障人士的研究显示，他们往往会因为残障而忽视性交往需求，他们需额外的努力才能学得正确的性交往技巧，且他们也害怕被对方拒绝。对女性视障人士的研究也同样显示，有些男性会因为残障而犹豫与其交往。所以，她们不但要学习两性交往技巧，且需要有勇气主动与男性进行交往[3]。

3.性满足

虽然有研究发现至少1/3至3/4的残障人士曾与他人发生过性行为，但重度残障人士性活动明显较少，对性自尊及性满意的感受明显较低，且比轻度残障人士有更高的性压抑[3]。

现代的性学研究发现，人类性体验是一套包含自尊、身体意象、关系互动、愉悦及满足等要素的过程。所以，性满足方式不只是传统一般性活动，通过残障群体的替代性活动也可达成。在没有配偶、无法进行性交动作等情况下，可以进行按摩、接吻、乳房刺激等“非生殖器官”性活动；对于残障夫妻或固定性伴侣，可以开发、采用辅助装置，例如性生活时机械性的体位辅助物等。此外，针对残障人士性替代性满足问题，一些国家还探索了专门为残障人士性满足提供服务的“性治疗师”“性代理人”，甚至“性义工”等[3]。

4.性风险

残障人士面临着一定风险，例如生殖健康知识与服务不足、基于性别和残障的暴力和虐待行为等。

在生殖健康知识方面，研究发现，在城市和农村地区，残障儿童和青年基本上无法获得性与生殖健康信息和服务，只有不到20%的调查对象提及他们的学校和社区曾经提供过相关咨询和转诊服务及免费避孕药具等。另一项调查则显示，成年听力障碍女性在孕期、围产期及避孕方面存在知识有限、被动获取知识以及对家庭依赖程度高等问题。这通常会限制她们在性与生殖健康方面的自主决策[16]。2009年，广东省对16个市县育龄残障妇女进行抽样调查发现，所有残障类别妇女的生殖健康相关知识知晓率均低于非残障妇女，智力和发育障碍妇女的知晓率比其他残障类别更低[17]。而在生殖健康服务获得方面，残障妇女与非残障妇女之间也存在巨大差距。例如，在黑龙江省，只有49.6%的残障妇女在孕期做过产前检查，比非残障妇女低30%。同一省级调研显示，农村和城镇地区残障妇女获得基本生殖健康服务的差距较大，例如，农村地区残障妇女的住院分娩率为27.4%，比居住在城市地区的残障妇女低46.9%[18]。

除了生殖健康知识与服务不足，残障女性和年轻人所面临的基于性别和残障的暴力和虐待风险也较同龄非残障人高，包括但不限于性暴力，强制人工流产、避孕和节育，扣押他们所需要的辅具和药物，不满足他们在食物、如厕等方面的需求，财务控制，限制与他人的沟通等[19-20]。对于遭受性暴力的残障女性而言，获得紧急避孕和性传播疾病治疗的机会也是非常有限的[20]。

我国的研究还表明，残障女性经常遭受暴力。有残障成员的家庭中存在不同程度的家庭暴力。在黑龙江省的调查显示，在婚姻关系中，残障妇女遭受家庭暴力的比例为19.1%，其中农村残障妇女的比例高达20.7%，比农村残障男性高7.7个百分点，而且，这些数据很可能被低估了[18]。

残障群体同样需要并有权接受全面性教育，全面性教育的内容应充分体现对残障群体的关注，强调尊重残障群体的态度。由刘文利主持研发的《全面性教育技术指南——国际标准在中国的潜在本土化应用（第一版）》中，与“残障群体的性教育”相关的学习目标出现在核心概念1“人际关系”下的第2个主题“友谊、爱及恋爱关系”和核心概念6“人体与发育”下的第4个主题“身体意象”，具体学习内容如下[21]：

核心概念1：人体与发育

主题1.2：友谊、爱及恋爱关系

小学低年级学段（6～9岁）学习目标

要点：社会性别、年龄、外貌、残障或健康状况等不应影响彼此成为朋友

► 理解什么是友谊（知识）；

► 认识到友谊是重要的人际关系，友谊值得珍惜（态度）；

► 认识到社会性别、年龄、外貌、残障或健康状况等因素不应成为建立友谊的障碍（态度）；

► 在发展友谊的过程中，能够不受社会性别、年龄、外貌、残障或健康状况等因素的影响（技能）。

核心概念6：人体与发育

主题6.4：身体意象 

小学低年级学段（6～9岁）学习目标 

要点:包括残障人士在内，每个人的身体都是独一无二的，都应该被尊重

► 解释男孩、女孩，成年男性、成年女性的身体有何相同点与不同点（知识）；

► 描述人的身体如何随时间而变化（知识）；

► 举例说明不同文化对身体的看法有何不同（知识）；

► 认同每个人的身体都是独一无二的，尽管可能存在体型、机能和外貌特征等方面的差异（态度）； 

► 认同每个人的身体都应该被尊重，包括残障人士在内（态度）； 

► 能够说出喜欢自己身体的哪些方面（技能）。 

点击「阅读原文」，可下载《全面性教育技术指南——国际标准在中国的潜在本土化应用（第一版）》中文版PDF

参考文献

[1]全国人民代表大会. 中华人民共和国残疾人保障法（2018修正）[M]. 北京: 中国法制出版社, 2018.

[2]全国人大常委会.中华人民共和国未成年人保护法（2020修正）[M], 北京：中国法制出版社，2020.

[3]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 看见需求: 中国残障儿童与青年的性相关知识、态度和行为[R]. UNESCO and Humanity & Inclusion, 2019.

[4]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国际性教育技术指导纲要（修订版）[M].巴黎: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 2018: 18-25.

[5]刘中一.残疾人的性: 一个社会人文视角的考察[J].残疾人研究, 2015（04）: 60-63.

[6]World Health Organization and World Bank. World report on disability. Geneva,World Health Organization.[EB/OL]. http://www.who.int/disabilities/world_report/2011/en/index.html,2011.

[7]中国残疾人联合会. 2006 年第二次全国残疾人抽样调查 -- 全国残疾人分残疾类别和残疾等级的年龄构成 [EB/OL]. http://www.gov.cn/ztzl/gacjr/content_459223.htm.

[8]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统计局 .2010 年第六次全国人口普查主要数据公报（第1号）[EB/OL].     http:/www.stats.gov.cn/tjgb/rkpcgb/qgrkpcgb/t20110428_402722232.htm.2018

[9]UNICEF. Children and young people with disability fact sheet[M].UNICEF,2013.

[10]World Health Organization and UNFPA. Promoting sexual and reproductive health for persons with disabilities[R]. Geneva:WHO, 2009.

[11]联合国.残疾人权利公约[EB/OL].https://www.un.org/chinese/disabilities/convention/convention.htm.

[12]Morris, J. Personal and political: a feminist perspective on researching physical disability. [J].Disability，Handicap & Society. 1992, 7（2）: 157-166.

[13]Evans, A. L, McKinlay, I. A. Sexual maturation in girls with severe mental handicap. [J].Child Care，Health and Development. 1988,14: 59-69.

[14]GiulioG.D. Sexuality and people living with physical or developmental disabilities: A Review or Key Issues .[J].The Canadian Journal of Human Sexuality. 2003.12（1）: 63-68. 

[15]McCabe, M. P, Taleporos, G.. Sexual esteem, sexual satisfaction, and sexual behavior among people with physical disability. [J]. Archives of Sexual Behavior, 2003.32（4）:359-369.

[16]何小英,唐立新,邓爱玲,何波,杨秋苑.影响广东省育龄残疾妇女生殖健康因素调查[J].中国康复理论与实践,2009,15（05）:486-488.

[17]张蕾,陈鹤,邱月,林婷.残疾人生殖健康主要挑战及对策思考[J].人口与计划生育,2013（05）:20-21.

[18]中国妇女报.残障妇女生存发展考察报告[EB/OL].http://www.women.org.cn/art/2013/8/9/art_23_130941.html,2013-08-09.

[19]Unicef.Children and Young People with Disabilities: Fact Sheet[R]. New York: Unicef, 2013.

[20]联合国人口基金驻华代表处,国际助残.中国残障女性和年轻人的性与生殖健康及权利政策简报[R].北京:UNFPA,2019.11.

[21]UNFPA, UNESCO. 全面性教育技术指南——国际标准在中国的潜在本土化应用（第一版）[R]. 2022.

作者丨达生 青豆

排版丨青豆

责任编辑丨刘文利

刘文利性教育工作组 出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