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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等到需要我,你才有空说声Hi

2016-11-16 周宏翔 掌阅读书



我其实对草间弥生的作品无感,或许我有轻微的密集恐惧症,所以彦彦约我去看的时候,我果断拒绝了。他的语气稍显无辜,说道:“无论如何,你得陪我一个下午,真的,我要难过死了,要是你不乐意去,我们可以去外白渡边上喝啤酒。”我们当然可以去外白渡边上喝酒,但是为什么一定是因为难过而去呢,我说:“你又怎么了?没有听说你恋爱啊,怎么一副失恋过后要死不活的样子。”彦彦说:“比失恋更可怕的事,你来了就知道了。”


最终我们没有去外白渡喝酒,是因为我觉得天气那样好的下午,不应该跑去人来人往的地方做这种矫情的事,既然心情不好,得找一个私密的地方。我让彦彦坐地铁到了镇坪路附近,那里有一家我经常去的台球室。


运气很好,一杆进了仨球,彦彦却连球都碰不到。“你到底怎么了?从一开始到现在都不说话,一直拿着球杆出气。”彦彦是个文艺的美男子,或许是没有如他愿,跑到了这么偏的地方玩台球,所以心里还堵着气。


他看了我一眼,“算了算了,不打了,想想就心烦。”说罢便收了台球杆。


“那你说啊。”


“说了你也不明白。”


“你不说我更不明白。”


“周,我问你个事儿,你说会不会有一天,我们俩突然就闹掰了,然后老死不相往来。”


“没准儿。”


“为什么啊?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这种比爱情更坚定的感情,既没有小三,又没有劈腿,为啥会突然就闹掰了呢?”


“可能是人出了问题。”




彦彦说得倒没有错,细细算来,我们认识也有六七年了,从大学到工作,时间并不短。或许不能说完全看透对方,但也基本上了解了彼此的脾性,清楚这样的人是不是可以纳入自己的朋友圈中,也明白今后会不会继续参与彼此的人生。在我看来,如果有一天我们“友尽”,我想,只能是人出了问题。好比我们变了,变得自私自利,变得不再愿意去包容对方,或者病了,死了,或者被迫消失在彼此的世界里,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别的理由。


彦彦拉着我挤进一家星巴克,在靠窗的地方找了个位置。“我跟你说,就在昨天,我一个非常要好的朋友突然不理我了,电话不接,信息不回,整个人完全消失了一样。但实际上,我知道她在,不管我再怎么联系她,她都不回应我,但是朋友圈也好,空间状态也好,微博什么的都照常更新,可是就是拒绝和我说话。”


“你是惹到她了吗?”


“没有啊,如果真的是发生了矛盾也还好,至少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但是最头痛的是根本找不到头绪,问题却摊在面前。”


“那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你有没有回头想想,你们最后一次联系是什么时候?”


“上周吧,我记得我和她说我的画可能周末要在美术馆展出,让她抽空来看一下,仅此而已。”


“不过说来说去,这个她到底是谁啊?”


“呃,田小静。”


“你不会是喜欢上她了吧。”


“说实话,喜欢真的算不上,但是怎么说来,也是已经相识一两年的朋友了。她有男友,你也知道,所以我根本没有往那方面想过,至于她对我,也看不出什么动心的样子。有时候独处,可以随意讲很多事情,甚至比和你在一起的时候还要轻松,就是这样的存在,久而久之有一种说不出口的依赖。且不说我是不是真的得罪到她,即使要被杀头,我也想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么罪啊。”


那天夜里,我给小静发了一条信息,我不希望她把我当成彦彦的说客,所以没有直接询问下午讨论的问题。我问她:“是不是最近心情不好?”小静很快就回复了我:“心情挺好的,倒是彦彦心情不好吧。”一语中的,我也就直言不讳了,“他惹到你了?”手机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但是十分钟过去了,小静也没有发过来一条信息,最后小静说:“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不如明天约到中山公园吧。你请我吃饭,不过,不准带他来。”


小静点餐很随意,没有特别喜欢的食物。我看着她,微微笑道:“到底怎么了?”


“没怎么,只是觉得我和他应该不能做朋友。”


“为什么这么说,之前不是挺好的吗?”


“或许是吧,不过我想那或许只是错觉。”小静点的餐很快就上来了,“就好像你每次作弊考了一百分一样,其实肚子里一点东西都没有。”


“我不太懂。”


“周,我问你,你有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景。手机也好,其他通信工具也好,总之翻开联系目录会发现那些名字远比你记忆中的多,甚至有一天你会发现上面还有一两个你根本不记得的名字,也可能有重复的名字让你根本不知道谁是谁。有一天,我有一件要紧事,应该是特别紧要的事情,我记得当时我忙坏了,领导要我找一个策划文案的人,我仔细想了想,我的朋友中确实有这样的人,Shary就是4A公司的主管。但是,当我点开她名字的时候,我才发现,我手机里有她四个号码,而我根本不知道她在用哪一个,当我一个个打过去,最终被告知,机主早就换掉了,那样的尴尬局面我至今还记得。”她顿了顿,说,“你懂吗?”


“似乎懂了那么一点儿。”


“我有过一个好朋友,不管对方是否把我当作她的好朋友,但至少我自己是这么认为的。念书的时候,我们总是牵着手上厕所,有什么话也会和对方说,甚至我觉得形影不离都不能完全形容我们当时的状态。但是后来,怎么说呢,大学之后,我们就这样失去了联系,甚至她的QQ头像在我的列表里再也没有亮起过,但是我却一直看着她更新她的状态。所以说,其实她一直都隐着身,只是我们真的没有再说过话。有一天,她突然和我说话了,她说她要结婚了,想给我寄请柬。原本是件开心的事情,但是,我却回应她说我可能没时间去。我不知道我当时为什么会这么说,但那一刻我觉得,我们完了。”


“哦,不过我不太懂,这和彦彦有什么关系。”


“彦彦喜欢和我在一起,很多时候都会把他画的图给我看,每次有新的灵感,也会立马和我分享。他会说:‘你帮我看看,我这里是不是不该用冷色调。’又或者说:‘这幅画我可是花了一晚上时间想出来的!’我除了表扬、赞赏,偶尔提提意见,陪他逛无聊的画廊外,真的没有别的事可以做。有一天,我仔细去想,才发现,原来除了他需要我的时候,大部分时间他都不会和我说别的话,但凡手机响起来,或者信息跑进来,他只会让我看他想要我看的东西。遇到节日也好生日也好,发祝福的人永远是我,我想朋友之间不应该是这样的。或许我应该无条件地鼓励他、支持他,但是,我并不是他的崇拜者。




小静有些动容,她喝了一口茶,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就和我那个朋友一样,以前我也总是觉得我们的关系很好,好到世界上再也找不到人来替代她了。但是不对,仔细想想,其实我们根本没有和对方一起经历太多的事,只是那时候彼此都没有别的朋友。她喜欢看书,我也喜欢,于是我们经常交换各自的书来看,聊的也都是书上的内容,而关乎生活的,一概没有。这样的友谊是很危险的。”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我问她还要不要点什么喝的,她说,就柠檬茶好了。说到这里,她又笑着补充了一句,彦彦总是请别人喝咖啡,从来不会请喝茶。


“那么,我觉得你应该和彦彦说清楚,至少让他知道问题所在……”


“可是,我没有办法说啊……怎么讲呢,原本就是朋友的关系,却突然被我用这样的理论质疑,会让彦彦觉得我想法有问题。当然,包括在和你说这件事之前,我也做好了被当作‘作女’的准备,或者说你其实也不能完全理解我内心的想法。其实,不管是谁,一旦我把真相说出来,就立马会被对方当作神经病一样看待,包括彦彦,也多半会说出‘我没有这么自私’的话来反驳。后来想想,不如索性让彼此冷静一下,看看横亘在两个人之间的是不是真的只有‘需要’这种关系而已。”


与小静预想的恰恰相反,我并没有什么理由可以反驳她。就如她所说的,我的手机里也有上百个电话,但是平日我基本上不会跟任何一个人联系,即使过年过节,也会筛选出一部分,给想要联系的人发信息,其他躺在手机里的名字,可能四五年都不会在我的生活圈子里出现。但,往往也有小静所说的尴尬局面,突然意识到某个人在某个事件中是可用的,才问候一下对方,最近在干吗,或者干脆单刀直入,最后只会惹来对方的敷衍。有时候也会反过来想,明明已经长久不联系的朋友,却突然来搭讪两句,不是借钱,就是要结婚了。


而这样的朋友,真的还能算朋友吗,为什么平日连基本问候也不会有一个呢?如果不是朋友,为什么又要把对方的名字保存在自己的通讯录里呢?


这个问题我其实不是第一次考虑。每当我打开社交软件,看着列表中密密麻麻的名字,也只是看看他们而已,黑色的,彩色的,曾经隐身的,现在在线的,我根本不知道该点开谁,问候一声好。如果仔细去看,会发现那些你曾经看重的人,你们之间的聊天记录,一开始那么多有趣的对话,慢慢变得寥若晨星,到最后好像只剩下零星的表情了。


对朋友的问候,往往并不是真的要等到需要对方的时候才会说,更多的时候,可能他需要的,是得知你也在关注他而拥有的一种踏实的存在感。年初的时候,我清理掉了QQ上那些五六年也没有和我说过话的人,到最后,我才发现,原来我留下来的只有不到五十个人,曾经臃肿的列表一下子好像轻松了起来。


回家的时候,小静和我坐在地铁上,她看着那些站着拉吊环的人,说:“你绝对想不到,他们中的人可能某一天会闯进你的生活,但是,你更想不到的是,他们或许很快又消失在了你的生活中。因为有时候一句hi可以打开一个交往的缺口,但是下一个hi可能就是你们友谊结束的问候。”


地铁轰隆轰隆作响,我看见彦彦的信息不断闯进小静的手机里,但小静只是淡然地解锁手机,看着那些不断重复的询问,再次陷入沉思之中。



摘自《我只是敢和别人不一样》

所有图片均来源于花瓣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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