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人类！战术界的iTunes：绑架禅师的三角进攻

题记：原文写于2017年3月

过去三年，对纽约尼克斯的球迷来说，如果有一个词比“菲尔-杰克逊”更让人恶心，那这个词一定就是“三角进攻”。

乍一听，这好像是一件挺荒谬的事，禅师在联盟里建立了两个半王朝，乔丹、奥尼尔、科比这样的顶级球星都执行过这套战术，并且都在这套战术的指导取得了无上的荣誉。如果荣誉象征地位，地位象征能力，那么有关禅师和三角的一切质疑都应该在禅师的反击下灰飞烟灭：

“质疑三角进攻？你有11个冠军吗？”

然而，难以让人接受的是，三角进攻和禅师，的确在纽约栽了跟头。

一：对三角进攻的质疑

在NBA的历史里有很多名垂青史的战术，这些战术除了都超好用以外，最大的特点就是它们是可以理解的，其他人可以通过某种程度进行借鉴和复制。

然而三角进攻的一个问题就是，它很难理解也很难解释①，而除了菲尔-杰克逊以外，似乎没有人能真正玩得转。而且这种情况不是个例，事实上除了禅师诸多不得意的弟子们，就连可以被看做是他师父的温特教练，在70年代担任火箭队主帅时，执行三角进攻也的效果并不如意。

①：当年帕特森在公牛夺冠后对记者有关三角进攻的问题这样回复：“嗯……我也说不太清楚，你去买本温特的书来看吧。”

PS：这本书大概有这么厚。

孤证不立，如果三角进攻的一切只和菲尔-杰克逊有关，而杰克逊又恰好执教了90年代以后NBA最粗四条大腿中的三条，一条逻辑清晰的质疑就自然而然的形成了：三角进攻的成功，到底是因为三角进攻厉害？还是执行三角进攻的人厉害？

长时间以来，球迷和媒体一直为这个事情撕得天昏地暗，连球员也加入其中，比如奥尼尔在遇到禅师之前就曾经讥讽过罗德曼的几枚冠军戒指含金量不足（“和乔丹在一起打球，我奶奶都能夺冠。”），但更重要的是，教练群体对于三角战术的评价也非常模糊，除了奥尔巴赫曾旗帜鲜明地表态称菲尔-杰克逊根本没有自己牛逼以外②，其他的教练（尤其是现役教练）都不太乐意谈三角进攻。

更加让杰克逊和三角进攻处于被动的是，跟别说模仿和搬运，自从三角进攻进入联盟以来，几十年利除了除了禅师自己的亲传弟子，你很难找到一个教练曾经打算学习或者在赛季中使用三角战术③，而恰好使用三角的禅师弟子们一个个混的都很差……

②：“菲尔-杰克逊和我当年做的根本没法比，”奥尔巴赫在2002年接受采访时曾说，“他的球队都是别人给他构建好了的，而我当时要自己做一切的事情，招揽球员，做球探，我可没有四五个助教帮我布置战术，也没有什么比赛录像可以看，我干的事比他多多了，我挣的钱也没法和他相比。”

③：NBA教练相互在比赛中学习战术是非常常见的，比如道格-里弗斯就曾明确表示，自己曾从和阿德尔曼交手的时候偷学过不少东西，而他自己就给一个从阿德尔曼那里“抄袭”来的战术命名为“阿德尔曼”，表达对这位老帅的尊敬。所以，一个好战术往往很快就能风靡联盟。

因此也难怪老温特在几年前就说三角战术已经濒临死亡，而这一切随着他在2009年季后赛期间中风住院变得更加有隐喻味道——2009年湖人夺冠可以说是三角进攻最后的辉煌。一年后，阿里扎离开湖人，转会而来的阿泰斯特、布雷克等人对三角的理解一直被球队诟病④，而湖人能在7场大战中击败凯尔特人，或许更多靠的是帕金斯伤退之后三高对篮板的绝对统治。

④：慈世平在去年曾用这张图来表达他心中对三角战术的理解……由此可见2010年（以及之后）的湖人在三角战术的执行上肯定不如2009年。

一套至始至终只有一个人能用的战术，会是好战术么？

二：尼克斯打的是三角进攻么？

如果以上观点只能说明三角进攻存在诸多让人质疑的地方，那以下一条就是三角进攻的死穴了：篮球世界上好像没有进度为30%或者40%的三角进攻，要么这就是三角进攻，要么这就是……XJBD

这其实很好理解，很多战术在刚开始植入球队的时候，执行程度都会打折扣，但你总归会看到一些这类战术标志性的影子：

比如阿德尔曼刚到火箭时，姚明拉到高位策应，虽然没有形成多少开后门空切篮下的机会，你也知道这是普林斯顿。

或者德安东尼刚到尼克斯的时候，虽然球队没有赢多少比赛，但你看到快攻的V字形，甚至仅仅看控卫杜洪的数据，你就知道，这是德式跑轰。

但三角进攻呢？按照温特的理论，这套战术牵一发而动全身，能对对方的防守做出自动反应。最近的成功的例子就是2009年的湖人：当时在西部决赛第六场之后，湖人队上下表示，他们进入了三角进攻的一个高端境界，叫“自动化”，在这个过程中球队可以自由对待场上发挥的事情进行反应，教练连暂停都可以不用叫。⑤

⑤：那场比赛湖人119-92狂胜掘金，全场没有给对手一点机会。

这种感觉似乎意味着三角进攻超然物外的闭源属性——三角就是三角，是一个操作系统，而不是某种作为作为应用程序的战术软件。一旦调试好了，进入这个系统以后，无论你做什么都在三角的框架内。当然，你可以在三角里添加一点空切，一点背打，甚至违背常规添加一点挡拆。但你绝无可能在打其他战术时说：“我们来打一个三角。”

而这样造成的结果就是，三角进攻的半成品几乎无一例外都是垃圾，你可以在克莱门斯、兰比斯、布莱恩-肖这些禅师弟子的执教经历中看出不少，比如兰比斯当年执教森林狼时，未构成的三角进攻就因为其无序性和被球员厌恶而被狠狠吐槽过，衍生出了一系列的笑话：

1、当5个人开始三角进攻跑位时，你无法同时知道有几个人知道自己在干嘛，这几个人是谁（三角战术测不准定理）。

2、当5个人开始三角进攻跑位，并完成投篮时，你无法得知三角进攻大法好，还是仅仅因为对方防守烂让你蒙到了。（三角进攻二象性）

3、当一个核心球员开始认为三角进攻是狗屎后，整个团队都会很快集体倾向于认为三角进攻是狗屎（三角进攻破窗效应）

4、当两个球员决定不再执行三角进攻的时候，他们会执行最简单的要位单打和挡拆。（三角进攻剃刀原则）

所以当本赛季的罗斯在接受采访时喊出“我们要打挡拆！”和“我觉得我们的战术跑位根本就是随机的”以及“作为控卫我不能老待在底角”以后，我们就基本可以认定尼克斯的所谓“三角进攻”实际已经名存实亡。当然，对此我们也不是妄加猜测，毕竟霍纳塞克和禅师依然在对媒体孜孜不倦的表达要打三角进攻的意愿和正在执行三角战术的坚决态度。但就像必须有人站出来告诉皇帝没有穿衣服一样，前三角战术优秀执行员工奖得主卢克-沃顿在带领湖人击败尼克斯之后就这样说。

“嗯……我可不会说他们那就是在打三角进攻。”

三：尼克斯有资本打三角进攻么？

根据禅师和温特的理论，以及两人专门为媒体拍摄的教学视频中的展示，我们可以得知，三角进攻的几个基本配备要求和思想：

1、保持队员距离，拉开空间，基本不给持球人挂挡拆，减少长时间持球单打（即那种典型的早年科比，或者教科书般维斯式打法）。

2、随时保持一个低位威胁，而在低位威胁存在并打算以此进攻时，确保他必须得到底角和斜45°的三分手掩护（也就是张指导说的：“三个人，形成一个三角，这就是典型的三角进攻！”）。

3、当持球人在一侧45°持球时，离他最远的远端前锋将是战术执行的关键，这个人必须技术全面，能阅读防守（比如皮蓬、库科奇、奥多姆、加索尔、以及非暴怒状态下的科比）。

4、在动态中进攻，拒绝摆好阵型和对方打攻防硬碰硬死打战术执行力（即里弗斯在凯尔特人和快船做的那样），无论任何人都要快速出球，一旦判断好对方意图，要及时把球从对方防守压力的“前线”转移（教学视频里禅师讲到这里时专门提到了：“这是一个军事用词”⑥）。

⑥：老温特曾表示，自己的三角进攻思想来源于他大学时的教练萨姆-巴里（可见这套战术血缘古老），此人是史前棒球、篮球、橄榄球三栖超级教练，教篮球调教出过包括温特、比尔-沙曼、汉纳姆（降服张伯伦的那位）这些名人堂，教棒球干翻过美国总统（1948年击败老布什所在的耶鲁夺得全美冠军），最重要的是，在二战前他长期为军队服役，是当时最强的海军队篮球主教练——所以说有些东西无论中外是共通的，比如天下篮球出八一。

那么尼克斯具备打三角的条件吗？显然从一开始就不具备：安东尼或许是一个还不错的低位威胁，但却是球权黑洞，控卫罗斯则是一个长期习惯于挡拆的核心，三分能力捉急（所以想用他换卢比奥到底是什么思路呢？），至于合适的全能远端前锋，尼克斯更是从2014年禅师上任开始就从来没有过。⑦

⑦：波尔吉尼斯在年初的时候表态称自己喜欢上的三角进攻（和安东尼的交易流言同步），于是就被安排了三角进攻中最重要的远端无球锋的角色，结果1月2月他的数据一路跳水到易建联的水平（14.6分5.6篮板，命中率43.6%），然后在2月24号，波尔津吉斯在社交媒体上发了一张这样的图：

四：被三角进攻绑架的禅师

所以现在尼克斯的情况是：

A：尼克斯根本不合适打三角进攻，球员也不支持。

B：禅师认为球队必须打三角进攻。

局面就这样陷入了尴尬。

这里我们必须提到一个三角进攻最让人反感的地方。上文提到过，三角进攻的最高境界就是“自动化”，这种“自动化”的达成所需要的资源，对于三角进攻起源的军队来说或许不是问题，但在商业联盟以及雇佣兵性质的NBA里，同样的投入已经足够组合出很多战术选择了。

所以如果球员头脑里没有一个关于集体的长远目标，那么在耐着性子磨合了一阵三角进攻之后，都会很快失去耐心，这时教练（禅师的徒子徒孙们）只能徒呼奈何，把锅甩给球员，高呼：

“队员太蠢了！太自私！人人都想当老大！不好好打三角！”

这似乎是一种属于三角进攻的骄傲，任何不能执行三角进攻的球员都会被教练骂成蠢材（就像itunes的支持者无视这种系统的反人类设定一样）。而同样的骄傲我们也能在禅师的态度上看到，在温特早早发言称三角进攻已经过时之后的6年，禅师还在坚持自己的套路，并且以一种管理层的高傲继续发着他的推特，以至于连拉里-布朗都隔空喊话，认为禅师既然要打三角进攻，那就应该自己出来执教⑧。

⑧：布朗自己倒是出来执教了，2005-06赛季他在尼克斯用82场比赛试验了42套先发阵容，最终因为和马布里无可调和的矛盾导致失败，未来禅师和安东尼会怎样？这会是一个很好地参照系。

禅师会出来执教吗？不会，因为他早在2012年就表态讨厌安东尼的打法，想必他自己也清楚，三角进攻是帝王之术，如今重建中的尼克斯根本不配打。

那他为什么还要来尼克斯？也许仅仅是为了圆自己一个渴望已久的教父梦？但恐怕只有真正当上了大当家，禅师才意识到：70岁的自己已经无法和当年的莱利以及波波维奇一样，有那个精力去重新打造一个属于自己的王朝了。

那还能拿怎么办？禅师没了，三角进攻这一门也就相当于没了，如今自己的徒子徒孙们还扒在教练组指望着自己呢！成龙为了成家班60岁了还要拍动作戏，70岁的禅师？

竟无语凝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