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年选秀，20年轮回
张子涵的体重从75涨到了82公斤，所有人见到他几乎都说他变强壮了。备战选秀，他联系了一家南方俱乐部，但得到的回复是“身高不够185的等下一批”。多方联系后，他前往一支北方球队试训，得到的评价是“中规中矩”，但相比一年前和职业球员交手，他感受到了自己的进步，“防守时顶的那一下子，能扛得住了。”
镜子中的年轻人足够帅气，选秀前他还去特意去做了个头发，就算选不上，造型还是得帅。美中不足的是他最近冒火，左侧额头长出了个火疙瘩。去年选秀时穿的41码衬衫已经紧绷，选秀前，张子涵重新买了件42码的。来青岛前，湖南师范大学的蒋帅咨询他，选秀这西服是买的还是租的，张子涵回道：“你这种已经确定能上台的人，肯定得买啊。”
我在他的房间里待了十分钟左右，他就已经穿戴整齐，准备下楼吃饭。还有不到两个小时，他就将迎来自己的第二次选秀大会，直到现在，他也没收到任何球队打来的电话。经纪人说，“再等等”，但作为一个已经毕业，闯荡过社会的的男人，他很清楚此时说的“再等等”，就是“婉拒了哈”。
今年选秀是公认的小年，清华大学后卫王岚嵚早早锁定了状元的位置。从他进场开始，在场的媒体便将他完全包围，资深篮球记者杨芊看到眼前的盛况，不禁想起了比泽塔和锡安的NBA选秀名场面。
在选秀活动正式开始前，NBA解说柯凡举着自拍杆来到了王岚嵚面前，我不确定他们此前是否有过沟通，但这位即将成为状元的年轻人对此已经轻车熟路，他立即进入状态，微笑着和直播间的网友打招呼。
CBA出台的选秀细则中，状元的薪资不低于50万。在选秀前，一家运动功能饮料提前瞄准了王岚嵚，他们克服了种种困难进入清华拍摄了宣传片和采访。这位上届CUBA总决赛MVP还是国内一家运动品牌的代言人。不论是社交媒体的热度还是实际收入，王岚嵚在本届选秀球员中，已是独一档的存在。另有消息源表示，不止一家俱乐部联系了同曦队，希望能交易状元签，但都遭到拒绝。
王岚嵚是少数让江苏肯帝亚总经理史琳杰印象深刻的大学生球员。2015年，首钢老队长陈磊未能和球队达成续约，史琳杰将他招募到队中，陈磊在江苏队焕发第二春，并在肯帝亚退役。在担任清华大学男篮主教练后，陈磊连续两年将队伍带到南京和肯帝亚打对抗赛，清华大学男篮的水平超出了史琳杰对大学生球员的预期。
选秀前一晚，史琳杰参加了央视频《于嘉的加时赛》关于选秀话题讨论的直播，主持人于嘉在直播过程中多次称赞这位前《体坛周报》的同行，总能聊出观众们不知道的行业内幕。
“到目前为止，能从根本上改变球队面貌的选秀球员，只有姜宇星、陈盈骏和林庭谦。”史琳杰在央视频直播中这样表示，一旁的主持人于嘉对这样的说法也表示赞同，而他的身边坐的正是“北大魔王”王少杰，受伤病困扰，上赛季他只交出了7.9分和5.2个篮板的数据，但他已经是2015年设置选秀大会后最成功的球员之一，8年选秀超过百人，目前也只有他和祝铭震入选过国家队正赛名单。
最近三年，江苏肯帝亚接连获得了高顺位选秀权，他们分别选择了清华大学的郑祺龙，NBL的崔晓龙，以及今年选中的NCAA球员马建豪。从总经理的角度出发，球员从哪里来并不重要，选择球员时，最重要的是满足球队的需求。上海交大的球员洪辛此前到球队试训，展示出了不俗的即战力，给史琳杰留下了不错的印象，但在最终做抉择时，他还是选择了马建豪，原因很简单——他只有20岁，更年轻，年轻意味着更有培养价值。此外，中国台湾球员在CBA联赛中极高的成材率，也让俱乐部对这位年轻人更有信心。
2010年，史琳杰曾带着山西最强高中生班铎去新世纪试训，东莞队对这名小个子后卫展开了大门，但班铎和家人在多方考虑后选择进入清华大学，虽然毕业如愿进入山西队，但并没有在职业赛场打出精彩的表现。史琳杰在直播中还举了一例，当年李禄瞳在做选择时，李楠一家开了至少10次家庭会议，反复考量后，最终选择了进军职业梯队。
十几年过去了，高校与职业梯队关于人才的争夺越演愈烈。去年，教育部和国家体育总局联合印发高水平招收指导意见，2024年开始，考名校必须达到本科最低录取分数线，其他院校要求文化课达到本科线80%，对于绝大多数篮球特长生来说，这会是很难翻越的高峰。
史琳杰和一些总经理在探讨时，他们一致认为，在二者的角力中，青训体制在未来几年会迎来一波“人才回流”。他举了2013年全运会U18比赛的例子，正是因为那届全运会的新增了这个组别U18，各省体育局才改变了此前只有大队和小队两支球队的传统，开始培养15岁左右的球员，其中涌现出了周琦、赵继伟、邹雨宸等一批95/96年国手。
“政策对篮球生态的影响是巨大的。”
我站在摄影区最中间的位置，等待着选秀大会的正式开始，最后一拨嘉宾入场，一位身材魁梧留着平头的男士向摄影区走来，他的身后还有一位摄像举着机器跟拍。等他走到我面前，我才认出前新华社记者徐济成老师，业内都称他为“大徐老师”，我也这么喊了一声。
大徐老师走到我跟前，借用我的相机，半转身，用一只眼睛瞄准了主席台，但没按快门。这突发状况给我整挺懵，大约过了十秒中，大徐老师把相机还给了我，“Logo、时间、选秀大会，要素齐全。”原来他是在用相机上70-200的镜头，观测主舞台上的布景。转身离去前，大徐老师对摄影记者又说了一句：“别挡住后面的转播机位。”
灯光打到舞台上，主持人于嘉在简单的开场白后，开始介绍到场嘉宾，并很快念出了徐济成的名字，这时的官方简介为“篮协换届领导小组成员”。篮协主席姚明由于疫情原因，通过视频致辞，姚主席在简单介绍了今年选秀的整体情况后，向外界宣布：“从今天开始，也会有一位篮球界的老前辈开始陪伴大家，参与到今后的选秀中，这就是我们熟悉的徐济成老师，他也是20年前陪伴我走上选秀舞台，开始了另一段职业生涯的人，也希望在他的陪伴下，大家能够更快更好的融入CBA联赛，找到自己的价值。”
2022年选秀大会，第一位被念到名字的，是来自青岛本地的徐济成。
徐济成小跑了几步，上台发言，他表示:“CBA选秀大会已经成为中国篮球‘ 体教结合’‘ 体教融合’的优良示范,也成为其他路径球员进入职业联赛的宝贵机会。”在简短的发言结束后，徐济成并没有原路返回，而是绕道旁边的桌子，与CBA联赛主赞助商的领导握手，然后才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他坐在会场最中间的桌子，和中国篮协秘书长涂猛并列第一排。
82人参选，20名球员中选，今年的选秀平平无奇，但相较往年，有多位中选的球员没有到CBA选秀大会的现场。这些中选球员大多来自NBL和俱乐部青训，也有南京邮电大学这样的非传统名校。而对于那些大学时都很少有机会打全国大赛的球员，选秀被念到名字的瞬间，可能是他们篮球生涯中最巅峰的时刻。
幸运的总是少数，四分之三的参选球员以选秀失败告终。第二次参选的华北电力球员“恶鼠”张梓祎再次落榜，七月初，他的团队在网上发布了纪录片《再见恶鼠》，但还没等到选秀大会开始，这部风靡网络的片子因片中职业球员肖像权的原因，被迫下架。
回到酒店，我点了一单外卖，然后开始筛选选秀大会的照片，在上高铁前，我准备把都选出来。在我不断筛选照片时，酒店电话响了。我以为是前台确认退房时间，但当我接起电话，竟然是一个录好的声音，让我开门取餐。这又是什么鬼？我打开房门，发现一个类似冰桶的小家伙就在我的门口，根据他上边的提示，我扫码后成功取餐并关门后，它转头坐电梯下楼去取下一单了。
机器人提醒我，智能时代已经降临。办入住的时候，酒店工作人员让我对着屏幕进行了面部识别，完成后，她并没有给我房卡，电梯、房间、健身房，所到之处，门口的摄像头都会给我行个方便。
“这是北方第一家。”酒店工作人员的语气很是得意，据他介绍，这家酒店是重新装修的，今年三月才开业，里边还有专业的电竞房。我不太喜欢人脸识别的方式，所以我和酒店工作人员特意重新办了张传统的房卡。
酒店的一楼大厅，布置了丰富的篮球元素，一面墙上摆满了众多球队和球员的签名，最中间的位置，是一件休斯敦火箭11号的签名球衣，旁边的简介是这样写的：姚明是中国篮球史上最具统治性的球员，也是最具时代的意义。
2022年的夏天，姚明当选NBA状元的第20个年头，我站在装潢炫酷的酒店大堂，看着送餐的机器人载着一肚子外卖，路过休斯顿火箭队的红色球衣，一时分不清过去，现在，和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