扔掉的衣服去了坎德拉——走近全球旧衣回收加工中心
图片来源：Allison Joyce for The Wall Street Journal
编译 | 查音
印度坎德拉的一家工厂里，从美国运来的成堆旧衣服顺着传送带来到一排排身着纱丽的印度女工面前，她们忙不迭地将这些衣服进行分类，T恤放进一个桶里，女士牛仔裤放进另一个桶里……运动裤、内衣、毛衣、外套，甚至皮草，全部分门别类。
对于坎德拉这个印度西部港口城市来说，这样的场景再平常不过了，每个月有几千吨，多的时候上万吨旧衣服被运到这里。坎德拉是全球旧衣回收网络的加工中心，这个庞大的回收网从富裕国家购买二手衣服，加工后再将它们卖到发展中国家。
大多数二手衣服起先被丢掷在西方国家的捐助箱里，然后由慈善机构卖给中间商。如果再寻根溯源，这些衣服在工资水平低的国家生产出来，西方消费者穿过不要以后，衣服会回到这些国家，再被加工成毯子或枕芯，其中一部分又被卖给了这些国家的消费者。很多人认为这是一个良性循环，最小化了浪费，创造了工作岗位，还向穷人提供了低成本的衣服。
坎德拉服装加工公司Texool的总经理Jaideep Sajdeh说，如果这些旧衣服有更好的用处，美国也就不必让它们躺在垃圾堆里了。
回收中心是这样运作的
在坎德拉的经济特区里，加工的头道工序上就有几千名工人，他们要处理800磅（合360公斤）一个的捆包，里面可能什么都有，床单，袜子，棒球帽……而他们的任务就是不放过旧衣物里蕴藏的每一分钱。
U.S. Clothing (India) Pvt. Ltd.公司的总经理Guvinder Toor说，衣服的每个部分我们都会保留，什么都不会浪费。
首先，会有生意人给服装加工公司一些钱，买下在旧衣服里翻找“遗落宝贝”的特权，比如硬币、手表和其他值钱的东西。
然后，做分拣的工人会将旧衣服分成200个门类，这些工人日薪5美元左右，比印度平均工资水平要高。一些公司有专门的团队负责从衣服堆里搜寻“高级货”，工人通过对照海报来辨认阿玛尼，爱马仕和普拉达的商标。
还会有专门的培训师教工人辨别诸如上世纪50年代的Levis牛仔裤等值钱的“老物件”，以及Miu Miu、Alexander McQueen等高端的潮牌服装。
图片来源：Allison Joyce for The Wall Street Journal
甄选工作完成后，就剩下普通的衣服了，工人从中再筛出去有污渍的、有裂口的，或者是对非洲人来说尺码太大穿不了的衣服。（从美国运来的衣服经常会碰到这样的情况。）工人将衣服放在有刻度的桌子上，这样可以快速量出腰围。腰围超过40英寸的男士裤装会被当做废品处理，而女装的腰围上限是32英寸。
行业高管称，运来的二手衣服里只有30%是适合再销售的，其余的将被切割成片，不过纽扣和拉链会留下来。随后，女工用圆锯将切好的衣服片再割成给工厂和汽车修理厂用的抹布。
那些连抹布都做不了的碎衣片会被倒进碾磨机，碾成纤维，然后再重新纺成纱线。这种纱线被用来做绝缘材料，或者制成便宜的毯子给救助机构，因受灾或战争而无家可归的人可以用它们来取暖。
工厂的休息时间，一名分拣女工坐在地上说，想不明白人们为啥把这些衣服都扔了，可能是没时间洗吧。
事实上，之所以有这么多被丢弃的旧衣服，一个主要原因是“快时尚”的兴起让人们消费了越来越多的便宜衣服。
坎德拉旧衣分拣公司Om Siddh Vinayak Impex的培训师Ajay Tiwari说，他观察了回收衣服的设计细节，认为这些细节的变化反映出西方消费者的时尚品味说变就变。他说，这些衣服他们可能只穿一两次，然后就厌弃了，他们每天都在追赶新的时尚潮流。
“快时尚”正大行其道
“快时尚”这一设计潮流由西班牙品牌首创，它们不遗余力地轮换服装系列，目的就是要让货架上总是摆着新款服饰。
H&M、Zara、Mango、优衣库，这些品牌的服装都是紧随潮流又价格亲民，20-75美元的裙子随便穿穿便可扔弃。
H&M在美国加州圣莫尼卡的一家门店。
凭借这种快速周转的策略，Zara品牌的所有者、西班牙的Inditex SA从一个上世纪60年代起家于车库的小企业成长为今天全球最大的服装零售商。该公司在全球拥有逾7,000家门店，年生产逾10亿件服装，2015年销售额达到209亿欧元。Inditex创始人奥尔特加(Amancio Ortega)目前是全球顶级富豪。
“快时尚”的兴起，一方面是因为满足了当代人对追逐潮流的渴望，另一方面，也是对以美国为代表的西方消费理念的适应。
相比其他方面的开支，美国消费者已经习惯了在服装上少花钱，但要物超所值。根据美国商务部的数据，美国人目前花在服装和鞋类上的支出仅占年度开支的3%左右，相比之下，1970年这一比例为7%左右，1945年为13%左右。
美国人服装支出这么少的一个原因是，美国的服装价格在过去20年里不断下降，而在上世纪50、60年代，尤其是70年代，服装的价格则一直在不断上升。
上世纪90年代以来，美国的服装价格仅上涨了10%，而同期食品价格的涨幅为82%。经通胀调整的服装价格实际上呈下降趋势。
经济学家说，鉴于消费者已经习惯花很少的钱购买衣服，零售商和服装制造商不愿意涨价，只能将生产转到低成本国家，如印度、越南、柬埔寨和孟加拉国。在这些国家，初级服装工人的月工资还不到40美元。
这样一来，收入不断提高的消费者由于服装价格始终保持低廉而得以购买更多衣服。此外，《多种纤维协定》(Multi Fiber Arrangement)这一国际贸易配额体制于2005年正式到期后，发展中国家向发达国家出口纺织品和服装不再面临严格的数量限制，发展中国家对发达国家的服装出口因而大幅增长。在这两个因素共同作用下，从发达国家回流到发展中国家的旧衣服也大量增多。
旧衣回收业的困境
图片来源：Alisson Joyce for The Wall Street Journal
装满旧衣服的卡车停在印度坎德拉的公路上。
旧衣服源源不断地涌入引起上述发展中国家服装制造商的不满，它们声称这会扼杀本地纺织业。于是，在印度，加工旧衣服然后出口是允许的，但加工后的旧衣服被禁止在国内销售。其他很多国家也采取了同样做法。
受到这些禁令的影响，再加上非洲部分地区经济增长放缓，二手衣服的需求受到打击，全球旧衣回收业遭遇了价格困境。由于油价走低以及中国需求降温，全新腈纶毯子的价格已经比用回收材料制成的毯子还要低。美国、加拿大等地旧衬衫、旧裙子的价格一跌再跌，出口商基本上等同于直接扔掉，因为价格已经低到只够弥补船运成本。
英国纺织品回收协会主席Alan Wheeler说，在过去一年里，回收纺织品的价格跌了30% 到50%。从坎德拉到加拿大，库存越来越多，英国等地的回收工厂甚至已经停业。Wheeler说，很明显，旧衣回收行业需要新的市场增长点。
面对不断增多的旧衣服，“快时尚”公司也更加积极地参与回收。瑞典服装零售商H&M会向那些交回旧衣服的消费者提供新衣购买折扣。收回来的旧衣服一部分会由H&M自己加工制成新衣服，但大多数都通过全球回收市场卖了出去。H&M从2013年开始在店里收集旧衣服，至今已回收了超过2万吨。
H&M可持续发展专家Cecilia Brannsten称，我们希望最终能找到一个解决办法，把我们使用的所有纺织纤维全部回收再利用。
寻找新需求
图片来源：Alisson Joyce for The Wall Street Journal
Jaideep Sajdeh在他位于印度西部古吉拉特邦的工厂。
Jaideep Sajdeh一家从父辈开始已经在旧衣回收业干了几十年，如今，面对行业的不景气，他决定创造一个新需求——用回收的布料制成购物袋。
Sajdeh生产的购物袋比全球大多数超市里提供的非一次性购物袋更环保，因为它们不仅可以重复使用，而且它们本身就是用旧床单、旧餐巾和旧桌布制成的。
加工购物袋是人力密集型行业，只能在印度等工资低廉的地方大规模生产。Sajdeh位于孟买郊区的工厂有大约60名员工。他们将白色的床单和桌布裁成标准的尺寸，检查没有污渍后再印上图案，最后缝制成布袋。从很简单的购物袋，到鞋袋、红酒包装袋，再到缝有小口袋和拉链，可以做手提袋和书包的更复杂的袋子，Sajdeh的公司什么类型的袋子都做，批发价格从30美分到7美元不等。很多袋子上会写有“我不是一手货(I am not a virgin)”的字样，告诉大家这个袋子是用回收材料做的。
图片来源：Eric Bellman/The Wall Street Journal
Texool工厂用回收纤维制成的购物袋上的标签。
Sajdeh已经在向印度一些最大的零售商供货了，也向迪士尼、美泰和高露洁等一些国际品牌供货。
Sajdeh说，要想给环境带来切实的改变，同时保证自己能赚到钱，就需要以工业化的规模生产，产能要以百万计，而不是以百计。Sajdeh目前的年产能是150万件左右，他计划未来四年将年产能提高到400万件。
Sajdeh的愿望是，有一天，富裕国家的人们不再只是旧衣物的丢弃者，也能成为他二手衣物的最大买家。他说，随着人们富裕起来，扔掉越来越多的东西很正常。不过，应该有人站出来做回收这件事，并且是以工业化生产的规模，而不是以家庭手工作坊的规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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