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冲基金明星“大卫王”是如何跌下神坛的？
作者 Gregory Zuckerman
多年来，大卫·艾因霍恩(David Einhorn)的投资者们似乎并不介意他不同寻常的行事方式——对客户爱答不理、中午要午睡、选的股不够热门、经常在夜里玩到很晚。直到这名亿万富豪对冲基金经理陷入低谷。
艾因霍恩麾下对冲基金绿光资本(Greenlight Capital Inc.)在华尔街取得了长达十多年的佳绩，如今，投资者们估计这家对冲基金管理的资产规模已从2014年据称的120亿美元锐减至55亿美元左右，并且艾因霍恩的投资也面临困境。
投资管理公司Key Family Partners SARL董事长、绿光资本的早期投资者Morten Kielland表示：“我的耐心已经要耗光了。”他说他已经从该基金中撤出了公司的大部分投资，并表示“这简直难以置信”。
绿光资本的早期投资者Morten Kielland表示：“我的耐心已经要耗光了。”照片摄于2010年。 图片来源： SEAN GALLUP/GETTY IMAGES
过去三年来，不断有沮丧的投资者从绿光资本撤资；还有一些投资者说，如果该基金的表现没有起色，他们也会撤资。
《华尔街日报》(The Wall Street Journal)与艾因霍恩的十多名现任和前任投资者和员工进行了讨论，他的故事由此浮出水面。绿光资本不公开发布业绩。该基金的投资者们与《华尔街日报》分享了这篇报道中提及的业绩数据。
自2014年年底到2017年年底，对绿光资本主打基金的一笔投资的价值下降了11.3%。同一时期，包括股息在内，标普500指数上涨了38.3%。据对冲基金追踪机构HFR，同期股票型对冲基金平均上涨18.3%。
绿光资本主打基金在今年6月份累计下跌7.7%，今年迄今累计下跌18.7%，相比之下，标普500指数同期上涨2.65%，股票型对冲基金涨1%。绿光资本在披露6月份回报情况时致信投资者称：“我们显然对自身业绩感到失望。”
现年49岁的艾因霍恩尚未明确解释损失原因，有时他指出这是因为市场不青睐他偏爱的估值较低的股票，也就是相对利润和其他指标而言股价没那么高的股票。
他在4月份致信投资者时称：“很难解释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这样的业绩。在某种程度上，这一季度的业绩要归咎于增长型股票表现一直大大好于价值型股票这种情形。”
熟悉该基金的人士认为，艾因霍恩的麻烦部分是由他的非传统做法所致，例如，坚持选价值型股票，与客户保持距离。即便投资者抽身而退，艾因霍恩也没有任何改变。
波士顿地区投资者Peter Weiss表示：“艾因霍恩很固执。他永远不会承认自己犯了一个大错……简直把我搞疯了。”Weiss今年已从该基金撤出数十万美元资金。
艾因霍恩在一份声明中称：“我们一旦意识到错误，就会平仓，并在季度报告中坦白承认。”
90万美元起家
艾因霍恩在1996年创建了绿光资本，据称初始资金为90万美元，主要投资价值被低估的股票。该公司得名于艾因霍恩的妻子同意(green light，开绿灯)他创立该基金。该基金早期取得了强劲的业绩，并吸引到富裕的投资者。
一些绿光资本现在和以前的投资者称，很难与该公司打交道。大部分对冲基金允许客户每个季度可以进行一次撤资，而绿光资本从2005年开始要求客户承诺三年的投资期，三年结束后每年只有一次撤资的机会。
几名投资者称，当客户询问艾因霍恩对投资的看法时，他经常会恼火。这些投资者还表示，虽然艾因霍恩每月会公布该公司“已披露的前五大多头仓位”，但他不会透露该基金的投资组合中是否还有其他大额头寸或较大的空头仓位，也不会像许多基金那样在每月月中发布最新投资情况介绍。
有一次，绿光资本不愿告诉一名投资者该公司在买什么股票，这名投资者几天后却在一篇媒体报道中得知了该公司的投资情况，这令他颇为沮丧。该投资者称：“你打电话给他们，想要好好谈谈，但有些令人反感的是，他们的态度几乎是闭门不谈”。
据知情人士透露，艾因霍恩曾对一些投资者表示，他无法分享太多有关自己投资行动的信息，因为他同时还管理着在公开市场交易的Greenlight Capital Re Ltd.的投资，而该公司的一些投资标的与他的对冲基金相同。艾因霍恩对这些投资者称，披露此类信息可能违反证券法。
然而，艾因霍恩对媒体的态度却是温文尔雅且不吝惜时间。他私下里有时候会显露出较为阴暗的一面。据一些参与者称，在“点子晚宴”(idea dinners)上，艾因霍恩会对质疑他的人进行侮辱。对冲基金经理经常举行此类晚宴讨论股票行情。
艾因霍恩在上述声明中称：“在气氛可能较为热烈的谈话中，我一直很尊重我的同行。”
一位知情人士称，2001年，当时刚开始从事研究服务的John Burbank向艾因霍恩推荐了炼油商Valero Energy Corp.。但艾因霍恩拒绝了这一提议，并花费半小时严厉批评Burbank没有做好本职工作。Burbank后来成为一名对冲基金经理。
据知情人士透露，艾因霍恩告诉Burbank：“你真的应该选择更合适的公司，”并指示Burbank引导客户选择当时绿光资本最大持股公司之一WorldCom Inc.。一年以后，WorldCom宣告破产。而在接下来的三年时间里，Valero股价上涨了一倍多。
绿光资本发言人未就此事发表评论。
大卫王(King David)
投资者容忍艾因霍恩各种怪异行为的原因是回报异常丰厚。在进入基金行业不到十年的时间里，绿光资本的年收益率已高达58%。
投资者给艾因霍恩起了个绰号：大卫王。
艾因霍恩通过出售借来的股票来做空一些公司，他的一些得意之作就体现在他和做空对象之间的公开争斗上。艾因霍恩于2002年开始与Allied Capital Corp.展开旷日持久的缠斗，他认为该公司高估了自己的资产价值。Allied Capital则反驳艾因霍恩的说法毫无根据，但其股价却应声下跌并在2009年被收购，收购价仅为其2002年市价的一小部分，绿光资本由此获得数百万美元的利润。
2008年5月份，艾因霍恩在一个会议上批评雷曼兄弟控股公司(Lehman Brothers Holdings Inc.)的会计行为，质问该公司为何对价值65亿美元的债务抵押证券只计入2亿美元减记。雷曼兄弟于当年申请了破产保护。
绿光资本的前员工称，艾因霍恩几乎参与了每一项绿光资本投资决策，尊重绝大部分员工，并树立员工的忠诚度。但其中一名前员工说，艾因霍恩不习惯把权力下放，也不愿意听反对意见。
艾因霍恩在他的声明中称：“我们鼓励也参与了针对所有投资的激烈辩论，不过，作为投资组合经理，我对最终决定负责。”
一名了解艾因霍恩日常作息的前员工说，大多数日子里，下午2点前后艾因霍恩会在他办公室的沙发上小睡一会儿，有时候他会在中午的会议上睡着。这名前员工称，艾因霍恩曾说他有睡眠障碍，经常会在凌晨3点醒来工作。
一些投资者知道，艾因霍恩和他的员工经常会在下班后娱乐放松。据曾参与这类娱乐活动的知情人士称，艾因霍恩的团队每年都去新泽西州大西洋城赌场赌博，有时去纽约夜店狂欢直到凌晨，人均餐饮消费达数千美元。绿光资本会为员工、好友和客户举办一年一度的周五夜扑克比赛，现场觥筹交错，大笔金钱易主。
据一名知情人士称，艾因霍恩每年都带着员工去拉斯维加斯参加世界扑克大赛，有时候会开私人飞机，他们去当地夜店娱乐，人均开销多达2万美元。2012年，艾因霍恩在拉斯维加斯的世界扑克大赛中赢得第三名，获得435万美元奖金，还有一次他赢得近66万美元奖金，他把这些奖金全部捐给了慈善机构。
这名知情人士称：“我们努力工作，尽情玩乐，有一种庆祝的感觉。”
艾因霍恩说：“我在休假的时候参加扑克比赛，有朋友和同事愿意拿出他们自己的时间和金钱来支持我，我感到很幸运。”
2008年受金融危机冲击，绿光资本基金损失了近23%，随后于2009年反弹，上涨37%。这两年其表现均优于标普500指数。
2013年，绿光资本以不可阻挡之势进入了黄金、衍生产品及债券等投资领域，当年该基金累计上涨了19.8%。
艾因霍恩的一些客户表示，2014年他向更多投资者开放了绿光资本基金，这是多年来的首次，吸引了10亿美元新资金，管理的资产规模升至120亿美元。
这一年，他买入了密尔沃基雄鹿(Milwaukee Bucks)篮球队的少量股权。2015年，他成为对冲基金行业非正式慈善机构罗宾汉基金会(Robin Hood Foundation)的董事长。前雇员表示，他经常为了他的三个孩子指导棒球队和垒球队训练。
一些投资者很早就显露出对艾因霍恩行事方式的谨慎态度，其中包括Gregory Horn，他执掌着Persimmon Capital Management LP.。Horn表示，他担心艾因霍恩为宣传其持股公司而进行的公开露面有可能让他成为对手的目标﹐这些对手期望推升股价。
Horn表示：“我们希望基金经理去投资﹐而不是到处宣传。”Horn的公司表示已在2014年从绿光资本撤资。他还说：“我们不喜欢艾因霍恩在媒体前抛头露面﹐我们担心有人会瞄准他的交易。”
业绩滑坡与“后院起火”
艾因霍恩在2010年代中期开始走下坡路。2015年，绿光资本下跌逾20%，在一定程度上受到太阳能和风能设备生产商SunEdison Inc. 股价暴跌74%拖累，后者股票是绿光资本当时持仓量最大的股票之一；同期标普500指数上涨1.5%。投资者希望这只是一次偶然事件，艾因霍恩似乎并不在意。
在当年冬季的投资者年度晚宴上，艾因霍恩展示了身陷囹圄的制药高管Martin Shkreli的幻灯片，后者之前未能说服绿光资本进行某项投资。艾因霍恩传达的信息是：如果绿光资本之前与Shkreli一起投资的话，情况可能会更糟糕。据一名当时在场的人士称，屋子里的很多人都笑了。
绿光资本的厄运并没有就此止步，投资者对艾因霍恩估值股导向策略的担忧加重，该策略避开那些受欢迎的科技股。艾因霍恩认为科技股属于存在泡沫的股票组合，他预计这些存在泡沫的股票将下跌。
一名投资者称，艾因霍恩在2018年年初的一次介绍会上告诉投资者，他已做空亚马逊公司、Athenahealth Inc. 和Netflix Inc. 等公司的股票。这些股票今年以来上涨了19%至103%不等，当股价上涨时，做空这些股票就会亏损。绿光资本提交给证券监管机构的文件显示，截至3月31日，该公司持仓量第二大的公司是Brighthouse Financial Inc.，但该股今年以来累计下跌31%。
一些投资者表示，他们希望艾因霍恩像他的朋友Daniel Loeb一样买入高增长型股票。Loeb运营着对冲基金Third Point LLC，该基金去年买入了200万股Netflix股票。
P. Justin Pearlstone称，绿光资本对客户撤资的限制已经变得更难以接受。
Pearlstone是一家投资绿光资本的慈善机构的董事会成员，他将该基金列入了一个内部观察名单，可能在2019年1月撤出投资。
Pearlstone称：“如今的流动性条款非常繁复，而且超出了常规。如果回报率更高的话，投资者会乐意接受这些条款。”
令一些投资者更加不安的是艾因霍恩正在离婚。艾因霍恩的早期支持者Kielland称：“如果有人要离婚，我通常会抽身而出。我对艾因霍恩破例了，但我犯了一个错误……他一定分心了，我相信绿光资本之所以表现不佳，这件事占到30%-40%的原因。”
Kielland称，他已经撤出其公司对绿光资本四分之三的投资，可能会退出剩余的资金。其他几位投资者说，他们已经撤资或正考虑撤资，离婚问题是原因之一。
艾因霍恩称：“这位欧洲投资者和我已经几乎没有联系，他的声明没有依据。我和我们的投资团队只关注投资组合。”
绿光资本曾表示，该公司管理的资金中有18%（约10亿美元）来自该公司控制的再保险公司；而一些投资者说，艾因霍恩个人有逾10亿美元投资于该基金。这些数据表明，在绿光资本管理的55亿美元资产中，来自外部投资者的资金不到35亿美元，足见该基金的缩水程度。
一些竞争对手称，艾因霍恩回避估值昂贵的股票，这可能是有先见之明的。通用汽车股票是绿光资本持仓量最大的股票之一，上个月该股上涨了10%，因有消息称，软银集团股份有限公司旗下SoftBank Vision Fund将对通用汽车进行投资。通用汽车股票今年年内仍下跌5%。
艾因霍恩的支持者指出，绿光资本自创建以来的年回报率表现靓丽。据HFR的数据，绿光资本年回报率达15%，相比之下，同期标普500指数年回报率为8.7%，普通股票型对冲基金的年回报率为7.5%。
鲜有迹象表明艾因霍恩正改变他的投资策略。艾因霍恩在今年4月份一个会议上披露了他最新看跌的一只股票——Assured Guarantee Ltd.，他警告说，该公司业务面临的挑战比投资者所认为的还要大。
Assured一名发言人用公司早些时候发布的声明来回应质询，即艾因霍恩的评论说明他对Assured的业务模式和市政债券市场缺乏基本了解。
艾因霍恩发表评论的当天，他的警告没有引发Assured股价大幅波动，但他仍对自己的看法抱有信心。他对人们说：“泡沫总是会破灭的，至少过去是这样。”
上个月，艾因霍恩又去了拉斯维加斯，参加高赌注的扑克比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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