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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残酷农村」,这才是中国的底层

2016-06-14 毒Sir 毒舌电影

相信不少人最近的朋友圈,都被一篇名为《残酷底层物语,一个视频软件的中国农村》的文章刷屏。


文章开头就下个定论—— 


不必去走访农村,只要扒拉扒拉这个app,就能了解中国乡村的精神面貌了。


在这个app上,有各种怪诞的图片,视频。


河北大妈自虐吃灯泡,蠕虫,玻璃……




鞭炮炸裤裆。


文章用一波波骇人听闻的语言和图片,让看的人都坐不住。


看完上文的自虐篇,你以为最残酷的就是生吃玻璃、蛆、屎吗。

错,里面更让人难受的是农村儿童的精神面貌。




无数人被这样的“农村真相”震惊了。


转!


然而,一天不到,这篇文章的弊端就被不少网友指出来。


比如,农村人口有6亿以上,但app覆盖的,只是日活总量一千万的用户(还不全是农村用户)。




行文中,也存在“选择性看见”。


作者看到的,(只)是他所关注的快手账号。


且,在叙述怪诞的现象的同时,全篇没有出现任何当事人声音。


这样一篇文章,究竟是真心关注,还是高度猎奇?


Sir今天,想用一部纪录片来尝试回应。


徐童导演的——


《麦收》




这是一个关于妓女的故事。


同行对它的评价是——“生猛、鲜活”。


光看开头,你会觉得《麦收》有猎奇嫌疑。


片中对北京郊区妓女生活的呈现,太直接。


她们接待的嫖客,都是最普通的打工者。


工作辛苦,身边又没女人,一寂寞就往洗头房里钻。



价格低得惊人。


打一炮,100块;


陪着睡一晚上,300块。



这是他们办事的炮房


片子开头,有这么一幕——


几个妓女聚在一起,描述她们接待过的男人。


内容让Sir这样的老司机都脸红。


有的男人包了夜,又做得快。


于是,通宵不睡觉。


像动物一样,摸,摸,摸遍全身。


他就这样捏捏捏(指胸前)




房间完全不隔音。


里面的呻吟,叫床声,外面听得清清楚楚。





羞耻?


她们完全不当回事。


聚在一起,八卦各自接待的男人,什么细节都说。


镜头也毫不避讳。


拍下她们的每个动作,吐出的每个脏字。




直到,主角洪苗的出现,我们开始深入这个群体的日常。


洪苗格外强悍。


她出生在河北定兴县,父母都是农民。



在同龄的城市女孩还在上学,找工作时,她就得肩负养家的责任。


刚到北京,还不到20岁。


在熟人开的一家小店里借宿,一张沙发,一张床,算是开了头。




文人喜欢将妓女比作落花,游莺;




但当你见到在脏兮兮的炮房讨生活的洪苗,你一定不会有如此浪漫的幻想。


住零装修的毛坯房,用最简陋的化妆品。


画眉直接用一根烧焦的棉签。




很可怜?


并不是。


洪苗天生心大。


“敢想,还有胆子,想到什么立马就去干。”


在重男轻女的农村,很少有爸爸会服自己女儿。


但洪苗爸爸提起她,声音立马高八度。


她是个能人,我特别佩服她。






洪苗确实不简单。


跟嫖客打交道,她有自己一套。


要是不想干,无论对方怎么发火,软磨硬泡,她都不松口。



口气还凶得很


她还很乐观。


老笑,露出脸上狭长的酒窝。



瞒着亲人卖性,但在其他人面前,会拿这个开玩笑。


学男人的样子,假装摸姐妹的屁股。




调戏姑娘。




大家聊天,说男人都喜欢给处女开苞,开一次愿意掏一万块钱。


她在旁边打趣——那我也去卖初夜。




姐妹们取笑她,你还有什么初夜可卖啊,卖了那么多次了。


她也不生气,只是咪咪笑。


干这一行,谁都可以来挤兑她一下,开两句黄色玩笑。


但这并不意味她听不懂侮辱。


片中她唯一一次发火,是有次吃烧烤,旁边的男人对着她说了一句:让她歇逼吧。




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逼视对方。


你再把那话重复一遍。




对方坐不住,走了。


她也有她的底线。


洪苗偶尔还会去KTV找鸭(男妓)。



跟他们挤在一起。




家人依靠她。


不知道她在外面做的营生,但她每次带回家的一大叠的百元钞票养活了全家人。



还有个原本是嫖客的男朋友,很粘她。



无论何时,洪苗都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从没听她叫过苦。


过一天,是一天,把日子跟米饭一块咽下去。


所以,看《麦收》,Sir有一个强烈感觉——


她们并没有活在一个离我们很远的世界。


妓女这个自带话题的群体第一次褪去神秘。


她们出卖皮肉,但不全是苦情。


她们活在社会的边缘,但也没有以抗争的姿态。


甚至——


我们跟她又有什么差别?


出卖劳力,赚一份工资,每月按时寄钱给家里,有朋友八卦,有对象取暖…… 


比起那些同样以妓女为选题的电影。


《麦收》的性工作者,活得太正常了。


这样一部“剑走偏锋”的电影,注定从拍出来后,就争议不断。


在香港放映时,曾有市民举牌反对,认为导演在“强暴弱者”。




一篇报道中曾这样叙述——


一知识女性颇有不甘:她怎能这么阳光呢?!难道真的没有心理问题?这很让我沮丧!


对此,导演徐童回应——


从自己心里头挖掉道德优越感,才能根本上瓦解掉道德焦虑。


同情,有时候其实是对弱者的偏见。


之所以这么认为,或许因为徐童从来平等地看待自己和每一个人。




他最有名的作品,是“游民三部曲”。


《麦收》《老唐头》《算命》


游民是啥?


妓女、嫖客、流氓、白痴、包工头、地下乐手……


是背井离乡,没有社会保障,甚至很多时候连一个合法身份都没有的边缘人。


靠走江湖卖艺,走偏门谋生。


有人称他们为“中国改革期的阵痛”。


而徐童本人,也好不到哪去——


“远看艺术家,近看也就是个游民。”




中国传媒大学摄影系毕业后,一直在社会上混。


广告,平面设计,开公司都干过,但一直找不到自己的路。


穷得响叮当,在北京搬了一次又一次家。


住过大杂院,城乡结合部,还有燕郊。




就这样,他认识了一大帮穷哥们儿,算命的,开按摩店的…




一开始,他觉得,自己怎么混得这么惨啊,特郁闷。


但越接触,越发现,大学毕业的自己,跟这些人又有什么区别?


你首先是个人。


人都一样,有梦想,但得先活着。


因为往来都是哥们儿,所以他拍纪录片,比别人更近。


“拍纪录片的导演是墙上的苍蝇”这个理论在他看来,纯属扯淡。


他要的,是做拍摄对象的“自己人”。


出现在他的两部片中的按摩店老板唐小雁曾说过——


老公老婆都是暂时的,说不定明天就换了,哥们儿才是长久的。




徐童在他的拍摄对象眼里,就是哥们儿。




在《麦收》里,经常镜头离人只有30公分,从下往上拍。


洪苗给男朋友打电话时,镜头都快贴到她脸上。



拍摄时,洪苗的男朋友帮着扛三脚架。




在镜头前,对女友絮絮叨叨:


这个是TC125(机器),塔帽底下的那个小房子,里面就是我们工作人员的驾驶位置。


到后来,都有点不像跟拍了。


徐童开车送洪苗回河北老家,还帮着送她病危的爸爸去医院。




某种程度,徐童已经完全融入了游民群体。


有两个细节让Sir印象深刻。


一个是,当洪苗的男朋友站在熟悉的工地,向导演介绍他工作的地方时。


这个瘦弱的男人,脸上有了不一样的神采。




另一个是。


当常年漂泊在外的洪苗回到老家,光着脚丫站在土里,播种粮食——


表情从未有过的安定。



这就是《麦收》打动人的地方。


在《麦收》里,你既看不到那些强硬的价值判断,也不见对现实花俏的隐喻。


徐童像个笨拙而老实的手艺人。


他做的,只是尽可能把血肉相连的生活,精确地推送到我们面前。


也因为离得够近。


我们得以看清那些被学者,媒体忽视的日常。


影片结尾——


父亲住进危重病房,脑子里的血管没了两根;


洪苗一个人跑到窗边去抽烟,抽得很凶,一堆烟蒂。




不久后,男朋友在她回家的时候,偷偷跟另外一个妓女好上,打电话来跟她分手。


我只是你生命中的一个过客。




双重打击下,她第一次在镜头前,垮了。


这场哭泣持续了很久,把自己积压很久的情绪都翻出来。




哭过以后,她把所有的钱都贴给家里,自己揣着一百块钱回到北京。 


画面黑掉,她唱起了自己最喜欢的《阿里山姑娘》。


整部电影,洪苗从来没对着镜头说,自己为什么要去做妓女。


这不是徐童要的——


现在的年轻人更多的是关注自己的感受,但当你对自己的认识已经足够饱满了,你就会发现你自己的经历只是去了解别人的一个拐棍,一个桥梁,更重要的是关注别人的生命。


也正因为这份理解,《麦收》值得推荐。


好电影的功能不是给你答案,是予你思考。




最后,想看的,B站就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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