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玲玉》:上海和香港两个电影黄金年代的对话,两个世代女演员的对话
阮
玲
玉
今年“风华绝代 港片年华”香港主题电影展已接近尾声,也终于迎来了双城之一的上海。
《阮玲玉》作为香港影展上海站的开幕片再合适不过,影片在上海拍摄,是关于上世纪三十年代的上海电影人的故事,是两个世代相似境遇的女演员的对话,也是上海电影和香港电影两个黄金年代的对话。
这部影片不仅让观众看到上世纪的老片岁月和旧上海风貌,也通过多变的拍摄手法回溯阮玲玉这位传奇女演员的一生。当然,这部佳作也成就了关锦鹏和张曼玉。
上海站有幸请到了关锦鹏和叶童,和现场观众一同看完电影后,回忆了当时拍摄这部影片时的用意以及演员们对这部电影的付出,包括在这部兼具女性主义色彩和迷影精神的电影背后,女性的困境和女性的幸福。
另外,今年是特别的一年,我们不仅把香港电影再一次带到了上海,今年11月份也在上海电影发行放映协会的大力支持下把上海的电影带到了香港,11月份在香港百老汇电影中心举办的“香港亚洲影展”我们特别策划了“潮流中国动画”,把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在中国动画电影最辉煌时期,最代表中国特色的上海动画电影带给了香港观众。
地点:上海百美汇影城
时间:2017.12.17
嘉宾:关锦鹏、叶童
主持:杨洋
【主持人】:
很多香港的电影人都通过电影来到上海,为香港人和香港电影寻根,关锦鹏导演也是其中的一位,他拍摄的《长恨歌》、《红玫瑰白玫瑰》,还有今天我们大家会看到的《阮玲玉》都是关于老上海的故事。
阮玲玉是上个世纪无声电影时期老上海的一位著名电影明星。这部电影通过阮玲玉的电影生涯,真实的再现了30年代老上海的样子,也还原了联华影业在全盛时期一系列著名电影人的风采,比如说像费穆、蔡楚生、卜万仓、聂耳这些都是在中国电影史上闪亮的名字。
我们今天特别有幸邀请到了关锦鹏导演以及林楚楚的扮演者叶童小姐来到我们现场,现在请二位上台跟我们做分享,欢迎二位!
【叶童】:
我是来自香港的演员。可以说香港的确是一个很特别的地方,我们拥有了很多的记录,其中的一个记录是笑容最少的城市,另外一个记录,那么小的地方,可是我们出产了很多对亚洲、对欧美都很有影响力的导演,关导演就是其中一位。
关导演是很细腻的导演,他是少数能够把女性演员的心态描述得非常好的导演。我有幸可以在《阮玲玉》里面扮演林楚楚的角色,可以真正看到关导对工作的要求、对细节的要求。
所以今天大家看到的,虽然是广东话的上海戏,不过在戏里面那些所有的背景、那些所有的细节都是真正的从那个年代而呈现出来的。可能语言上面不一样,可是那个真是老上海的电影,我也从电影里面也体现到上海女性她们的柔美、她们的坚强,这方面我也要多谢关导带给我的。
叶童《阮玲玉》
【关锦鹏】:
二十几年前的事了。我刚才坐在下面看这个主题展选的片子,觉得特别感恩,在那时候有机会看到这些电影。那个时候一到礼拜六,不管是不是电影人,礼拜六晚上看午夜场是我们必定的动作。大家吃好晚饭,看好午夜场,再继续聊天,聊这个电影、聊那个电影。
我觉得特别感恩,从我做场记,做副导演,到自己做导演,在香港整整十多年的黄金时代里面让我参与到香港电影。
今天这个主题展的确可以给大家看到香港黄金时代的众多电影。可能在今天的香港电影里面大家比较少关注,但是的确在面貌多元、题材的选择、演员的出色表演,那个年代真的是无可替代的。
所以我很高兴安乐公司,特别跟上海,我老在上海拍电影,所以今天虽然忙,虽然有点赶,但是我觉得能参与这个活动,我非常荣幸。谢谢大家!
叶童 关锦鹏
【主持人】:
常在上海拍戏,上海情结蛮浓的。除了刚刚我提到那些片,其实《胭脂扣》也是以上海做背景,比如说你们二位后来合作的《纽约纽约》其实也是有上海的。那你觉得上海对于你来说是什么样的城市?
【关锦鹏】:
我做了很长时间的资料搜集,当然我到上海以前去过海南,给许鞍华导演做副导演拍《投奔怒海》,也到过北京,之前当然也去过一些欧洲城市。
但是我第一次到上海的时候,我不觉得它是一个中国城市,它有很多元、很多不同的面貌。特别是夜里街灯底下的梧桐树洒落在徐汇区的墙上,那是在香港拍不到的,在北京也拍不到的,只有在上海,甚至可以把上海变成欧洲来拍,都可以,所以我觉得它是很奇妙的一个城市。
【主持人】:
其实从昨天开始,香港影展就已经开始了展映,未来一直到12月23日,我们会在百美汇影城以及百丽宫影城、万象城店为上海的观众一共展映八部香港影片,欢迎大家到时候观看。
《阮玲玉》是在1991年拍的,那时候都是在上海实景拍吗?
【叶童】:是的。
【关锦鹏】:
全部在上海实景拍,没有在棚里面拍,玻璃摄影棚是我们在万航渡路,那个时候是一个美工电影制片厂,其中有一个房子是我们把它拆了,然后盖了电影里面的玻璃摄影棚,所以基本上所有上海的场景都是实景,我们改建了或者我们再加工。
【主持人】:
阮玲玉住的那个房子也是真实的?
【关锦鹏】:
对,但不是唐季珊和阮玲玉住的,我们租的那个是斜对面,结构是一样的。因为她原居那个三层楼的小房子里面已经住了十几户人家了,我们请他们全到饭店去住,工程比较大。刚好我们租的三层,每一层是一户人家,所以比较好安排。
【主持人】:
片子里能看得出来关导做了很多史料准备,包括寻访当年去了香港的老电影人,跟我们介绍一下,开始筹备这个项目都做了哪些工作?
【关锦鹏】:
这个电影其实是拍于我跟梅艳芳合作《胭脂扣》以后,公司希望我再跟梅艳芳合作一把,刚好那段时间有机会在香港的艺术中心看了一堆阮玲玉回顾展的电影,我觉得阮玲玉很厉害。
我一天看三部阮玲玉的电影,早上看一部、中午看一部、晚上看一部,我上午看到她演女工,下午看到她演舞女,晚上看到她演妓女。开始头十分钟都觉得这是阮玲玉,但是看着看着,特别那个时候是无声电影,你会忘记阮玲玉这个人,你会被她感动到走入那个角色里面。
那时候我觉得倒不如我跟梅艳芳合作拍《阮玲玉》,她也同意了。当时我就开始准备搜集资料,但是发生了政治事件,梅艳芳公布她不要到大陆来拍戏,才换成张曼玉。
【主持人】:
这个结构很特别,跟传统的传记电影,不是那种平铺直叙一般的剧情片,也不是纯粹的通过史料或者真实人讲述出来的纪录片,是把两个东西放在一起,里面有三重空间。不知道叶童第一次演这样的电影,当时蛮奇怪的,又要复原原来女演员曾经演过的电影场景,还要自己在片场说戏,也要被拍,当时的体验是怎样的?而且想听听关导是怎样想到要用这个结构讲这个片子的?
【叶童】:
我记得当时导演给了我们很多资料,让我们了解当时的情况,他讲得很投入,常常讨论到底用怎样的表演方法,那些人物的连贯性是怎么样的。
突然间有一天导演就说这些开会的过程是不是可以录下来,所以我们很想呈现当时的一种状态,当时的那种环境是怎么样,我不知道我有没有理解错导演的方向。
当时我们的确非常认真考究,比如说我们特别学跳舞,服装发型跟那个年代要配合。以及如果现在的人怎么样看阮玲玉,就聊起来,就发展出后面的那些演员们去讨论这个角色。
我觉得这是一个创作的过程,也是蛮好的。有一些电影可能就是必须要根据一句一句、一个字也不能改,可是我们这个戏相对来说有很多空间。
我记得有一场戏,阮玲玉准备去自杀的一场戏,她在搞Party,跟大家都是很友好的,亲吻了每个人。其实这个我们在一些文章上面也有读过、也有看过。
当天我们要去拍一场戏,导演那天好像有一点不在状况,他不是不在状况,他想了很久,我们都在那边化好妆,弄好了,在那边等着,导演就是,突然间他找不到那个情绪还是怎么一回事?你记得吗?
【关锦鹏】:记得。
【叶童】:
我知道他很想清楚地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到底为什么这个女人会走到自杀这一步,这场戏非常重要,我们大家聚在一块,很想把那场戏演好。
但是导演有一点通过不了,然后那天他跟大家说对不起大家,今天这场戏我不能拍,改天再拍,然后大家都很安静的,好的,导演。为什么呢?
【关锦鹏】:
因为拍《阮玲玉》都是上海的大热天,我觉得包括我自己,包括演员,当天晚上还是很高温,我们在天台有一点点凉风,男的穿着西装,女的穿着旗袍,但是因为打了灯,大家都大汗淋漓。当然这是体能的反应嘛,大家都会照顾自己的妆容啊。我是觉得我不在状态,演员更不在状态。
【主持人】:中暑了是吗?
【关锦鹏】:
几乎要中暑了,我觉得我那天没有办法拍下去。结果找了一天温度稍稍没有那么热,大家不用照顾自己妆容,不用照顾自己大汗淋漓的时候,把这场戏完成了。
【叶童】:
原来是这样子。我当时就觉得,导演好像觉得有一些细节不对,因为那场戏是非常重要的一场戏,他宁可要冒着一个被超出预算,也要改着隔一天再拍,感觉导演要求的确非常高。
【关锦鹏】:
我觉得我大概总结一下拍《阮玲玉》的经验,回应你刚才的问题,做一个导演、一个创作者,不管是编剧、导演,甚至到演员,我觉得不能只走进去,不能只把自己丢到一个自我沉溺的状态了解那个角色或者你要导的戏,某个程度要在恰当的时间跳出来去看。
所以《阮玲玉》里张曼玉戏最多,她演的是阮玲玉,我一直提醒她,你也演着张曼玉,希望你在张曼玉访谈的时候你清楚你是张曼玉,你用90年代初的女演员的视角怎么看待30年代同样是女演员,所遭受的男权底下的那种被压抑和被剥削的情爱关系。
所以你要进出的,不能只待在那个角色里面。很多时候需要在纪录片的部分或者在演绎这个角色的时候,张曼玉要有自己的看法,不能自我沉溺在里面,这样的话只会自怜自伤。
所以我觉得的确张曼玉整个过程,包括梁家辉、张曼玉、叶童,我觉得张曼玉是最辛苦的,她要跳进、跳出,是蛮为难她的。
【主持人】:
阮玲玉看她这一生,包括这个片子里面拍到这一段她的人生历程,她身上有很强的宿命感,最后直接导致她自杀的这部《新女性》,里面的片子跟她的结局是重合的。而且《新女性》改编自一个真实的自杀的女演员的故事,而且那个艾霞也是因为生活当中的桃色新闻,有人说她跟另外一个导演,说她是第三者啊。
所有的故事,这些人物连在一起好像让人觉得阮玲玉的死就是悲剧的宿命、一种必然。好像随着她的死,中国电影的默片时代结束了。
片子里面其实也讲到一点,最后那个Party,装了录音机了,阮玲玉她不会说国语,好像她该死在这里,之后大家都讲国语拍电影,她演不了,这个时候好像是她最应该结束美好的电影生涯的时候?
【叶童】:
我也在觉得她是太投入的演员,所以她的生活和演戏都在一块。也有可能因为《新女性》的那个戏让她感到人生那么的悲观。有时候当一个演员也会很容易被戏里面的情节影响人生,某种程度也可能她的死因是因为她的确是一个非常投入、非常用心的演员。
【关锦鹏】:
今天这个版本是修复版,导演版。张曼玉演阮玲玉,哪怕是葬礼,她可以回过神来再呼吸,但阮玲玉不可能。
我觉得某个程度张曼玉在接《阮玲玉》的时候,碰巧自己也有一个桃色新闻,这个是公开的,比对下来,作为90年代的张曼玉跟一个30年代的阮玲玉,张曼玉更能体受阮玲玉的那种无奈。
张曼玉拍《双城故事》跟一个制片人好了,大家互通情信,结果被那个制片人的女朋友要公开她的信,她当然很难过,但是她说我有做错吗?我跟男朋友通情书,这个有什么问题。
我作为《阮玲玉》的导演,觉得这个点正是张曼玉更可以演阮玲玉的地方,她以一个90年代的现代女性去看待一个30年代被剥削、被委屈的女人。我是张曼玉,我今天碰到这个东西,我可以去克服,我可以为自己申辩,甚至不是申辩。我觉得这是让张曼玉能把阮玲玉演绎得这么好的很大契机。
【叶童】:
导演很能感受到感情对女人的伤害原来是没有年代分别的。
【主持人】:
开始的时候也说关导演是为数不多的把女性心理、情感拍得这么细腻的男导演。片中有一场戏我特别的触动,这个片子是关于电影人的电影,也是关于女性命运的电影,在葬礼的那段戏,摄影机没有太多的拍阮玲玉,很多的镜头给了她身边那些跟她合作过的男导演,都是大牌。
所有的这些男导演都是电影史上星光闪耀的大导演,但是他们在阮玲玉死之前他们做了什么呢,我第一次看的时候突然在那个镜头里面,觉得有看到一种无声的、默默的谴责在里面。
【关锦鹏】:
你看到的葬礼是最后一场,电影一开始他们几个导演包括老板都在一个浴室里面,那些男人围着毛巾就讲这个女演员怎么样,在那个时候某个程度我觉得为什么选择在上海澡堂来让这群男导演去讨论女演员。
【叶童】:为什么?
【关锦鹏】:
我喜欢喝点酒,有些时候我会反问自己,当我喝嗨了的时候,讨论演员的时候,会不会对一个演员不尊重、会不会对选择不慎重。
这个放置于《阮玲玉》开始的澡堂,一群男人几乎赤身肉体在讲阮玲玉演《故都春梦》演的不错,就决定她演《新女性》了。我们没有看到他们很认真地在办公室拿着剧本去讨论《故都春梦》里阮玲玉演的多好,到《新女性》阮玲玉可不可以演,他们都一带而过的。
【叶童】:
他们在一些边际上去批评、去讨论一个女演员她的职业素质。因为阮玲玉的确很成功,在那个年代没有多少女演员像她,甚至没有女演员可以为女演员打出一片天。
她其实是一个巨星,可是她的死因为一些控诉吧,我的理解,可能他们也因那些控诉毁了一个伟大的演员而觉得有一些难过吧,其实他们曾经也是其中提出批判的那些人。
【主持人】:
我觉得某种程度上面,阮玲玉个人的性格还是有一定局限性的,最后的悲剧还是没有突破自己身为女人的局限,虽然为女性做了很多呐喊,包括最后那一场戏说明年三八节要喊出来我们女人站起来了,结果当天晚上回家还是去自杀。
影片主题曲《葬心》,每次听都觉得很心痛,女人常常为了贪那么一点爱把自己全盘毁掉,也蛮让人痛心的。
【关锦鹏】:
我通常被人问到我电影里面的女性角色,像阮玲玉的自杀,《胭脂扣》里面也是自杀,但对我来讲这种行为不见得是懦弱的,我觉得有勇气去死、去反抗,也是一种力量。
的确在我身边的朋友,在我的经验观察上面,我愿意相信女性的强大往往比男性强大得多得多。所以你看到后面的费穆等等导演在追悼她,我觉得搞不好他们面对阮玲玉躺在那边,会有点自愧不如。
【主持人】:
我们现在把时间给现场观众。
【观众】:
我想问一下叶童,对于香港电影未来的发展有什么看法?以及对于电影,你未来的计划有没有?
【叶童】:
谢谢!我不想光说香港吧,其实我希望全世界的电影,对女性的电影多关注一点,多给一点机会,让女演员多一点发挥,多一点点细腻的电影,我希望这是未来世界电影的趋势。谢谢!
【观众】:
导演你好!叶童老师你好!真的很喜欢这部片子。我有一个问题,从张曼玉他们演的,跳脱到访谈,您来喊的咔,用黑白处理的,拍《新女性》的时候,阮玲玉在里面哭的时候,后面摄像机出现的时候也是黑白处理的,但是最后的时候,印象很深的是,说咔,张曼玉从剧里面死亡的状态突然活过来了,并没有用黑白处理,还是彩色的。
包括后面也是用彩色处理,不是黑白的。这种前后变化是有意为之?或者说想表达什么?或者说那段连接太紧密了,彩色转黑白不太好?
【关锦鹏】:
其实你现在在片子里面看到那个访谈,包括《新女性》,张曼玉演的艾霞那个角色一直哭,听到我的声音,那个都是剧本里面设定的。
包括我问张曼玉你要不要让人记得你,我问刘嘉玲,刘嘉玲说不管我数到第几个,要是多少年以后还有人记得我,就好了。这些都是在剧本里面,不是随便问、随便答的。所以某个程度,黑白这个东西某个程度都是为纪录片,整个东西都是在剧本的设定里面。
最后结束为什么彩色?彩色那个部分,张曼玉呼了一口气,但我觉得那个是张曼玉,搞不好也是阮玲玉,可遗憾的是张曼玉可以再呼一口气,阮玲玉不可以了。
所以当张曼玉深呼吸以后,马上转到黑白的阮玲玉。所以我觉得那个不应该那么死板的,既然我自己跟邱刚健编剧已经设定,所有黑白部分都是为纪录片的形式呈现,都在为这个电影服务,而不是真的纪录片。
【观众】:
我想问一下关导演跟叶老师,后面还会不会有更多的合作的电影?
【叶童】:
好啊。谢谢关导演!我真的很希望有机会再跟关导演合作,之前有一次机会跟关导演合作,不过那次关导演是监制的身份,合作也很愉快。
【关锦鹏】:也拍了一个短片。
【叶童】:
我觉得拍戏要讲缘分嘛,也要看导演觉得我适不适合,不过导演你说吧,我会尽量配合你的要求。
【主持人】:
是不是叶童演《烈火青春》。
【关锦鹏】:
我是副导演,谭家明导演的。
《烈火青春》
【叶童】:
当时关导演让我看到原来一部戏真的不光是在幕前呈现给大家的那么简单,幕后真的要有很多的精英、很强的班底、很负责任的工作人员才可以把一个戏完成得那么好。
戏成不成功是另外一回事,可是你幕后的团队,那种精神让我见识到什么是专业,关导他们当时给了我一个专业的电影工作者需要具备的条件,我从关导身上学习了。
【主持人】:
这次邀请你的时候,你有一个新戏在筹拍,我们很艰难的把你从剧组拉出来。这些年你在内地监制了几部戏,没有拍自己的作品,这其中的原因是什么?
【关锦鹏】:
我觉得在香港,我从副导演,后来开始做导演,不知道为什么,我那个时候很年轻,但是我有一个蛮清楚的想法,导演不是被老板选择的,导演也要选择老板。
我很幸运,我觉得我在香港拍的电影,不管头两部碰到梁女士到嘉禾拍《胭脂扣》,拍《阮玲玉》,到2000年拍《蓝宇》。我都觉得我跟投资方,我知道他们能给我什么资源,希望我拍到什么东西。
但是我觉得在过去这五六年,我在大陆所看到的中国电影工业环境,有钱最大,但拍电影不是有钱最大的。我觉得这种氛围对我来讲,我一个土生土长的经历了八九十年代香港最好的黄金时代的电影人,面对这些投资方的时候我要慎重考虑,我多拍一部少拍一部,不重要。
我觉得有一些电影成绩出来,不光是一个导演的,我常常说我把剧本给老板,你看吧,你愿意投这个钱,让我拍这个戏,更多要照顾这个电影。这个电影怎么做好宣传、发行,这是导演没有能力做的,因为他不懂这个。所以我觉得有很多原因,更大的原因是我觉得碰到合适的投资方我们再去。
【主持人】:
恭喜导演终于最近找到了一个。
【关锦鹏】:
资金不算太大,但是起码可以让我全程在香港拍一个我自己想拍的电影。
【主持人】:
听说也是以女性角色为主的戏?
【关锦鹏】:
反正十几个女人。
【观众】:
我想问一下导演,你们设置了很多片场拍摄的镜头,一些影片的翻拍,有历史留存在的,也有几部影片已经遗失了,对于这种作品的再次创作,在拍的时候会不会有些困惑?跟原片有什么不一样?再次创作会不会影响到了什么?
【关锦鹏】:
我觉得拿原片,里面有几个片段,《神女》、《小玩意》、《新女性》,原片跟我重拍的接连在一起的时候,是满足了我这个电影进出的效果。
我不要你只跟着张曼玉走,张曼玉到那个阶段,她演《新女性》艾霞那个角色,某个程度你被张曼玉的情绪带走,看到的艾霞是隔了一层的,我希望是这种形式。不管《神女》也好,《小玩意》也好,《新女性》也好,我不要观众太被动,就是有间离效果。
《神女》、《小玩意》、《新女性》都并没有失传,中国电影资料馆里面都有阮玲玉的电影。但是有一些比如说费穆导演的《再会吧上海》和《野草闲花》只是一些残本,可能只有第一卷,没有第二卷,第三卷有一点,第五卷没有了。包括《再会吧上海》都是。我现在所用的《小玩意》、《神女》、《新女性》都有完整电影版本的。
【观众】:
叶童老师好、导演好!刚刚影片中也提到新女性,叶童老师您对新女性有什么看法呢?
【叶童】:
现代的新女性还是戏里面的新女性?我觉得现代的女性相对来说幸运了很多,我们可以有自主的能力,可以不管别人怎样去批评,我们只要自己活得自在、活得开心就好。
可是从前那个年代,相对来说女性是比较被动,地位也比较限制。所以我觉得我们生活在现代的女性的确非常幸福。不过我也认为有一定的自由,就有一定的责任,我们就必须要好好把握和珍惜现在所拥有的,把女性的特质、女性的那些细腻的想法让多一些人了解,我们在想什么、我们需要的是什么,除了感情、除了事业、除了家庭,到底我们想要的是什么。
我想有时候幸福不是必然的,现在我们是很幸福,可是到底是不是可以永远这么幸福,我不这么认为,是不是永远的可以这么漂亮、美丽,我不认为。如果有一天我们面对一些难题的时候,不再漂亮了或者不再健全了,我要怎么样面对。我觉得也必须要勇敢去面对、努力去面对,那才是最完整的新女性。
【观众】:
我在关导电影里面看到了蔡楚生这个角色,以前高中看过一本《阮玲玉》的传记,有写到蔡楚生的角色,但是看大多数的报道、剧以及别的电影中,甚至电视剧中写到阮玲玉最后让她难受到想自杀的原因大多数放在了张达明和唐季珊身上。
我是想问一下关导为什么会关注到蔡楚生这个角色,对阮玲玉的死,可以说是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关导之后有没有想过如果再给你拍一次的机会或者当你再找到一些文献之后,有没有可能再扩充一点这个结尾,把蔡楚生这个部分加的再重一点?
【关锦鹏】:
刚才做访问的时候有一位记者问我,张曼玉演阮玲玉的过程里面,哪一场是让她最崩溃的?
我说我记得的是她和蔡楚生在和平饭店那个咖啡馆,叫蔡楚生带她走,蔡楚生点烟,抖抖烟丝,然后自顾自地用火柴点烟抽低着头,阮玲玉要求他带她走,他都没有反应。
张曼玉演的《阮玲玉》,剧本写就是把烟丝放在嘴里面嚼,张曼玉那条是一条过的,她没有哭,张曼玉演完以后,走出镜头以后,她崩溃了,她哭到不行。
我觉得再有机会,这个机会当然不见得有,但是我觉得蔡楚生这个反应,让张曼玉演成这样,蔡楚生角色的篇幅够了。
所以我觉得过了就过了,对我来讲张曼玉演的最好就是那场,嚼烟丝那一场。但是离开镜头之后她崩溃了,她觉得阮玲玉那场戏,她不应该哭,但作为张曼玉她感受到阮玲玉那个时候的痛,心死。蔡楚生,要是再有机会拍的话,都没有必要了,他成就了阮玲玉。
【观众】:
关导你以前也拍过《蓝宇》,男生和男生的感情,现在社会也讲到新女性的感情,有没有机会从女性的角度拍一部这样的电影?因为比较细腻嘛,可能跟《蓝宇》不太一样。
《蓝宇》
【关锦鹏】:
我接着拍的有一个电影就接触到,可能不是完全像《蓝宇》这样两个男生,是有两个女生的爱情故事发生在我这个电影里面。
【主持人】:
今天现场也有影迷朋友准备了鲜花送给两位,最后也请两位跟我们今天所有的观众来拍一个大合影。
香港影展·上海站排片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