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擅长浪漫和情欲的编剧，为何总能写出动人的情感关系？

月

满

轩

尼

诗

香港影展深圳站上周五在深圳百老汇电影中心举办了《月满轩尼诗》的映后活动，编剧兼导演岸西出席活动和现场观众交流。

《男人四十》和《甜蜜蜜》皆出自岸西，这部《月满轩尼诗》也是岸西导演的第二部电影。同时作为编剧和导演的她，既要担心是否将演员最好的一面呈现在大银幕，又会因演员对台词的演绎而烦恼。

但在创作上，编剧显然要比导演自由，编剧岸西在创作人物和情感关系时，也会有自己的偏爱和“挑剔”；坦言不擅长浪漫和情欲的她，却总能带给我们似曾经历的银幕体验。

地点：深圳百老汇电影中心6号厅

时间：2017.12.22

嘉宾：岸西

主持：杨洋

主持人：

《月满轩尼诗》是岸西导演的第二部剧情长片，也是香港著名的金牌编剧，《甜蜜蜜》和《男人四十》都是由她编剧，这两部片子都是拿奖拿到手软。

今天放映的《月满轩尼诗》连打酱油的小配角都是大咖，比如像李修贤、郑伊健、朱咪咪等，在港片中都是很具有江湖地位的。

尤其这部片子当时很受瞩目就是因为汤唯，在《色戒》之后隔了两三年她又回到了大银幕复出，拿出这样一部片。所以想请问一下导演怎么想让汤唯来演？当时有没有压力呢？

 汤唯与张曼玉 

岸西：

其实汤唯是一个很意料之外的惊喜，我写这个剧本在2005年的时候已经写完了第一稿，那个时候汤唯还没有出来，我写的这个角色形象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香港女孩，而且比汤唯的年纪要大一点，跟张学友是差不多年纪。

现在我唯一遗憾的是他们两个有点不大登对，年龄的差距，我最初的想法是她的年纪跟学友是差不多大。当时老板跟我推荐有一个女孩汤唯，我说她不是香港人那不是要整个故事都改变了？惊喜的是她曾经住过深圳，广东话是很好的。有时候拍摄完之后她会要求再来一次，我说可以啦，她会要求说得更好。

她的情况有一点像《甜蜜蜜》里面的张曼玉。起初我要用张曼玉演李翘这个角色，陈可辛说她怎么行，她那么西方化不能演这个角色。

当然，我替这个角色改动了一点点，比如她的舅舅变成了新移 41 36903 41 15232 0 0 3035 0 0:00:12 0:00:05 0:00:07 3036 41 36903 41 15232 0 0 2655 0 0:00:13 0:00:05 0:00:08 2885。你们有看过他以前的戏吗？舅舅的扮演者叫林威。在我年轻的时候，他专演黑社会这类角色。但是他人真的很好，经常很客气，不是我小时候看到的他那个样子，好得不得了。

林威

因为我的这个改动，把她们变成了外来的一家人，带来很新鲜的感觉。出来的汤唯的效果很好。以前还有人说你别让她来演，她是一个无泪的人。

但是你看她哭得那么伤心，很自然的。我觉得她的眼泪是很震撼的，就因为他们说她是不会哭的。我觉得我是很开心的，我让她哭了。

 不浪漫的现代人 

主持人：

我们香港影展是从北京开始的，《月满轩尼诗》是第一站北京站的开幕片。那天汤唯也去了，跟她聊了一下，其实您写的片很多都是爱情片，有各种不同的、有稍微压抑一点的、也有极端一点爱情的。这部片里你安排了这么一个最不浪漫的方式来遇见爱情的这么一个故事。所以那天有跟她聊，你觉得最自然的什么才是爱情最该发生的那个样子呢？

岸西：

其实我从来没有写过真正浪漫的故事，我写的故事通常都不浪漫。我希望写的是人，一个人跟另外一个人，跟另外几个人的关系。是很普通的，但会令你想起“其实我也有那么一个关系，有这么一段经历”，这样的情况对于我来说就是最浪漫的。

一般爱情片的浪漫是很简单的，就是一个镜头拍你、另一个镜头拍我，那么就完成了。这样的电影已经有人做了，不是不好看，只是已经有人做了，我只是希望做点其他的电影。

主持人：

最近几年相亲这个话题在大陆这边也是蛮普遍的，越来越多单身的剩男剩女被父母逼着来相亲。想听一下您作为一个女性编剧、女性导演怎么看待我们这代人似乎比我们的父母更挑剔了，对于婚姻啊各方面的选择。

岸西：

我其实很反对相亲，以前我们东方人，不光是中国人、日本人、韩国人还是在不停的相亲。曾经我的父母也尝试让我弟弟去参加相亲，他就很不满，大吵大闹的。其实这个很是不好的，好像他没有能力去找爱人，所以要你们来安排。

很多时候去相亲不是因为会认为得到什么好结果，只是如果不去他们就会整天在吵啊，很麻烦的。很像我们东方人家庭里面的情况，他们双方就是要息事宁人的态度去堵他们的嘴，就是这样。

主持人：

结果反而是成了。

岸西：

我觉得如果是见面喝个茶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要见面就马上结婚啊。

主持人：

我记得开幕式您有说道开始是做编剧给导演写剧本，然后做导演之后很难回到以前好好去做编剧的那个状态 ，很想再回去。

其实听了之后很能理解，就是在做了导演之后很多东西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实现，但是如果你给到别人拍可能很多地方就不如意了，比如这个角色其实我想象中不是演员的样子。所以想问一下哪个您合作的导演中最能理解您的想法。

岸西写男人

岸西：

许鞍华还好啊。我跟Anne（许鞍华）其实很好的，跟Anne合作过两次，另一个就是《玉观音》。将来有希望可以再合作，她对我很好的。《月满轩尼诗》她看了之后打电话很鼓励我，所以我是比较幸运的，我遇见蛮多对我很好的人。不过就是导演比编剧要顾虑更多的东西，比如票房啊、很多东西，所以下笔啊没有以前那么容易。

观众1：

岸西老师您好，又见面了。昨天也参加了《男人四十》的映后交流，我很喜欢这部电影，昨天看的也是张学友演的，今天也是，他好像有一种骨子里的幽默感，所以想问一下岸西老师，在写这个角色的台词的时候是不是已经想好了由谁来演？

因为我感觉他说的台词好像跟这个演员是浑然一体的感觉。想问一下是哪个先哪个后呢？又或者是我了解过编剧型导演会在台词上比其他导演在台词上会更加执着一点，问一下您在写的时候是怎么把握台词的呢？

岸西：

其实我尽量不去想谁来演，因为如果那样写好了的话找不到他来演那不是很失望的吗！

我其实写的时候没有那么想，倒是阿来（张学友饰）这个角色是有一个原型的，就是我以前看的一个苏联的电影，是根据一百多年前的小说改编的，叫《Oblomov》（《奥勃洛莫夫一生中的几天》）。

那是一个关于很懒的什么都不想做的人的故事，反映当时苏联有钱人没落的故事。他本来有一个女孩子对他很好的，但是他知道他太懒了、太没用，所以他不愿意害她，不愿意接受她的爱，他把她介绍给他的朋友、让她成为他朋友的老婆，那个故事是一个悲剧。

我就觉得这个男人放在今天是很有趣的，不过我重新把他写一遍，变成了喜剧，就不那么悲。所以我写的时候脑里面想的是那个故事，就没有空想谁来演。只要你不去想别的东西，就不会想最好是梁朝伟啊刘德华啊来演。

观众2：

我昨天也看了《男人四十》，今天看《月满轩尼诗》，其实我发现两个电影中都是讲的一类题材，就是讲中年不得志的男人的平淡的故事，一般的故事都是会讲这种男人如何努力最终逆袭啊，我想问一下你是否钟爱这种题材？是怎么样会想到把它拍成电影的呢？

岸西：

我觉得做故事的人，有时候是有一种偏爱的。也有人说过你为什么总是写这种没有用的男人啊，我说另外一种话也许你可能更加明白。我觉得这种男人有一种可爱，所以我要写出他们可爱的地方。

还有就是你不觉得你在银幕上看了太多大英雄了吗？还要我来做吗？我不是经常看那些大英雄的戏，尤其是现在的super hero都是能打外星人的，我觉得这些好像都是没什么人性的，人性是不完美的，有很多问题、很多弱点的，我喜欢那样的人。

因为我也是一个充满弱点的人，我不告诉你我的弱点，我告诉你别人的弱点。有的是我的弱点，我把有些弱点放在他（角色）身上让你看见。（观众掌声）

观众3：

岸西老师，我昨天也看了您的《男人四十》，刚才有人说您爱写平淡的同一类人的故事，但是我突然觉得这两个片子是不同的，《男人四十》中张学友的角色是平淡中带有挣扎，实际上他是很有责任感，而今天这个阿来四十岁一事无成，最后在他妈妈结婚的时候一场大雨下来，大家都很开心，我是想这个雨境中给我们带来什么？

第二个问题，两部片子的女主角，林嘉欣和汤唯，刚才您也讲了这两个女生都不是你特意准备的，但是这两个女演员都表现很好，您很有福气，在这个片子里面汤唯也哭得很动容，想请问一下您是怎么做到的？

岸西：

有时候我觉得我没有赚大钱的福气，但是我有小运，我经常遇见这种事已经足够我很快乐的了。你说得对，我是很有福气的。因为不是给个演员都能给你带来感动，一句台词本来是很感动的，有的演员本来说出来很喜剧，但是有时候，普通的一句话，演员说出来很厉害的，那个分别我见过。

有时候我是导演，就很生气，一定是我没有努力把她最好的一面拍出来；有时候我是编剧，觉得为什么你会这样去演绎这句话呢，完全是错的，但嘉欣跟汤唯完全没有这样。

而且学友也是，你在《男人四十》看到的学友是一个一本正经的人，是很严肃的，那么你在《月满轩尼诗》里面看到他是一个玩世不恭的人，就是我们广东人叫“软皮鞋”的那种人，应付生命里他不愿意应付的事。所以这两个人是有点不同的，学友演出来也是很不同的。

观众4：

您好，岸西老师，我是觉得我们很有福气，我和我老公很喜欢这个电影，所以再过来看一次。这个片子好像是10年上映的，再隔七年看到这个影片其实挺感慨的。您把香港和岭南附近附近的感觉拍得这么妙，所以再隔七年再看到这个片子还是觉得非常有趣。

其实我没有什么问题，现在内地文化和香港文化我们不说哪个更好，但其实还是有一些区别的，然后我们看到的好看的港片其实越来越少了，很多合拍片感觉看起来都没有那么的有意思，因你您刚说的《甜蜜蜜》《男人四十》都是我十分喜欢的片子，所以我是希望您拍出或者是写出更多更好的港片。

岸西写女人

岸西：

谢谢。其实有一点想说的特别是《月满轩尼诗》这个戏，这个戏本来是主要拍给香港人看的，它是说粤语的，它的故事是发生在香港的，但是在香港放的时候它并不卖座。

同时期的《岁月神偷》比我们卖座很多，不过这两个电影不一样，《岁月神偷》说以前的事，《月满轩尼诗》是说现在的事，不过感觉有点怀旧，你说相亲什么的感觉是以前发生的事、其实不是，没能比他们卖座那么没办法了。

后来在国内放，负责宣传的人也不看好，你在香港都不好，在国内就更加没有人看。可是提前场记者来看觉很好，负责宣传的人也很意外。可能负责宣传的人是对的，一般在内地卖的香港片都是不赚的。

这部片就只是汤唯是内地人，她说广东话这也是一个卖点。所以后来这个戏的命运是很神秘的，就像我一直想写的有一点点神秘的故事，因为我最希望写的不是爱情，而是什么都有的、有神秘感的故事。（掌声）

观众5：

我看到电影中有很多空镜头，特别喜欢，天桥啊街道啊人流啊，一些远景、近景都有。然后我刚才就回顾了一下您作品中的一些女性，包括李翘、胡彩兰、还有梅艳芳演的那个角色，还有一个商业片我也非常喜欢，就是成龙跟舒淇演的《玻璃樽》，我才知道是您编剧的。

纵观这些女性，她们看似柔弱但身上有一种韧性，包括《月满轩尼诗》汤唯走路时好像把空气带动着让空气流动起来一样，她们对当下命运坚韧、不屈服的一些性格，不知道您在创作时是有寄寓什么希望？或者是希望她们来传达什么样的精神？

因为确实跟一般的港产片女性有点不一样，包括昨晚《男人四十》中的女中学生，她的情感其实是很自主的，她在结束之后就把自己的情感放下了，然后把关于男老师的记忆全还给他了，面对爱情的选择是很自主的。所以想问一下您在创作这些女性角色的时候是有什么想表达的？谢谢。

岸西：

其实我们中国的女人是很幸运的，我们是一个很古老的民族，通常很古老的民族的女人其实都是很受苦的，你看文明古国的女人都是很不自由的，但是我们是比较自由的。

我们能工作，能自由恋爱，不用留在家里，也不用布把脸盖起来，但是我们女人其实还是有保守的一面，比如说一定要听男人说的，一定要取悦男人，把男人的喜好放在中心，还有一点传统的意思。

但是传统其实是都有的，男人其实也是传统的，没一个人说他完全不传统。不过女人传统起来就是有点特别的消极，我就很不希望在写一种逆来顺受的女人。还有一种女人我是很不愿写的，就是希望一生嫁个有钱的老公的那种，不用打工的那种女人我最怕了。

所以除了这两种女人，其他的什么女人我都愿意写，还有就是一般在电影里出现太多的女人我不愿意写，不过就是她们向前走，我希望多写向前走的女人。

尽管有些角色是比较悲剧的，比如说《玉观音》里面的角色是比较悲剧的，还有一个就是很少有人看过的《蝴蝶飞》里面的李冰冰饰演的角色也是比较悲剧的，不过她们都是要向前走，我觉得这个很重要。生命对你不好，你还是要向前走。

《蝴蝶飞》

 不擅长的情欲 

观众6：

首先有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就是你的片子里感情很多，但是完全没有写他们情欲那部分，连打个kiss都没有。

岸西：

曾经有导演问过我这个问题，说岸西你怕什么，我说我怕啊。我知道我自己弄不好的，弄不好为什么要弄？

你知道美国有一个奖，颁给最搞笑的性爱场面，我一看了就怕，如果我拍这个估计他们就颁这个奖给我了。（观众大笑）

我知道有些东西是自己搞不好的。因为拍这个戏要拍很长时间的，你不要令演员很不自在的，我告诉你没有哪个演员很乐意演那种戏。我没有拍过那种戏，我不要令我的演员不自在。没有kiss也可以的啊，你们什么没看过啊？别骗我啊，哪用我来拍啊。（观众大笑）

观众6：

还有一个就是我有一个很喜欢的华语女演员，鲍起静。我的手机、桌面都是她。想让您帮我转告她在深圳有一个视她为最中意的华语女演员的人。

岸西：

我告诉你，我小时候看到就觉得她漂亮得不得了。不过她命不好，她最漂亮的时候就是国语片被粤语片被取代的那个年代，以前像夏梦啊那些全都是大明星，她也应该是大明星的，可是她有差一点点，时间不对。我觉得她很好，演得好，很漂亮。

观众6：

她演过很多母亲角色，什么性格的母亲角色都有。

岸西：

我小时候看她爸爸（鲍方）演戏，看得眼睛哭得不得了。其实她跟她爸爸都是我的偶像。我回去一定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