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有个小院
贾平凹曾经说过，我想有个小院，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我想有个小院，山中相送罢啊，日暮掩柴扉。我想有个小院，自在逍遥壬平生。今天【文眼聚焦】也为大家带来新疆作家马涛的一篇文章：我想有个小院。让我们和作者一起感受他对小院的深刻情结。
在乡下时看城里人住楼房很羡慕，奢望有朝一日自己也能进城住上楼房，楼上楼下，电灯电话，也过把共产主义生活的瘾。然进了城住了楼，却又想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院……
人就是这样。
朋友说，这等于白日做梦，在我们这座小城，达不到地师级干部，甭想。
有人告诉我，住楼房等于把自己变了鸽子，笼子里的鸽子，离太阳近了，离大地远了。人是一颗草，离了大地，明媚的阳光便成为一种灸烤。楼房又像一架多层的鸡舍，人住得密了，情感却疏了，各自啄自己的食，下自己的蛋。楼梯上遇见，脸熟人生，在一个单元住若干年，相互姓甚名谁、在哪个单位供职或在哪里发财，大多不知，甚至门对门也极少来往，视对门如国界雷池……
“这些你住段时间就知道了。”他最后说。
实践证明，他说的接近真理。
这就使人越发留恋乡下的那座农家小院了。
在浓荫掩映里，一栋或两栋土坯或砖砌的小屋，由土坯或砖砌的墙围成一个小院。院内数株苹果或桃李，屋门口一架葡萄，那藤儿顺架爬上去，在屋前搭起绿莹莹一个凉棚。棚下置一桌，供人餐饮或坐了聊天。春天里满院花香，秋天里果闹枝头，葡萄晶莹剔透的果穗，则在庭前为主人挂起琥珀玛瑙的宫灯，其硕大令人担心所系蔓藤的承受能力。
院中一隅辟有几畦菜地，几棵番茄、豆角，数株辣椒、黄瓜，赤橙黄绿青蓝紫，便在那里热闹。下班了，把锅坐上炉子，这边才去下菜。菜不需要择，一根一根的，决没有菜贩子做假夹进去的腐枝败叶。那菜往锅里下时其切口还在溢着生命的浆液，以致你吃它时会感到有些残忍。
还有那些和我同住一院的生灵，如蚂蚁、蜗牛、蟋蟀和屋后杨树上的鸟……月夜，葡萄树在架下铺了镂花的地毯；你坐了品茶，虫儿们便开交响音乐会，你可以想象它们操琴鼓腮的模样和那位乐队指挥家的风采。它们不喜欢噪音的干扰，对你的脚步，对你的一声咳嗽或喷嚏，它们都会以罢演抗议。它们也很达观，只要噪音一止，它们的音乐会便会继续进行下去……
它们从来不要出场费，也从来不收门票。人和它们相处一院是妙不可言的。
小院是一首诗。
然生在长在城里的人，初到乡下可能读不懂它。看到砖瓦或土坯建的低矮小屋，缺了沥青的路面，他们可能不屑一顾，甚至会发出一种怜悯地慨叹。但他们最终会读懂的，国外和我国沿海的城里人就已经读懂或正在读懂。
这是社会的进步，也是历史的必然。
当然，住楼不用担心漏雨，冬天有暖气，少了生火加煤的麻烦；有上下水，连屙屎撒尿都不用出门。但被钢筋水泥包围着，人们绝大多数却失去了温馨的小院。
这不能不说是一种无奈的遗憾和悲哀。
于是，我想在楼房里营造个小院。就把目光射向了阳台。
我在阳台上养了一株盆栽桃树，还种了几盆青菜，甚至栽了两棵黄瓜。我把它叫做我的微型小院。当一颗颗嫩绿的小脑袋钻出泥土的时候，当粉红娇艳的桃花开满枝头的时候，真使我欢喜雀跃。然而，桃花谢了，花瓣落了，却不见果的踪影。那几盆青菜也长得瘦黄孱弱，没有一点生气。原来奢望绿蔓盈窗、果实倒垂的那株黄瓜，顺竿爬行亦如攀登珠峰般艰难，虽绽出几朵黄花，也终未修成正果，后来干脆病死而去…
我有些懊丧。
这时盆里的那棵小桃树和我良久对视，我仿佛听到游丝一般的人语，声音就来自那棵小桃树。它说：我们少地母之抚爱，缺雨露之滋润，连阳光都隔着一层玻璃——大自然能搬进屋里么？
如《天仙配》里那株开口说话的槐荫树。
我是已经，也恍然大悟。岂止是植物人，人一住进楼房，不是也在默默中变了性情吗？
仔细想想，即便阳台里的桃树结了果，菜蔬茂盛，黄瓜成条，又会怎样呢？能有蜂飞蝶舞于花红柳绿么？能有小鸟栖息于枝头啁啾么？能有夏夜乘凉仰望银河星空、似有淙淙细浪流过灵魂的感悟么？能有七月七葡萄架下窃听牛郎织女缠绵细语的雅趣么？还有蛐蛐的奏乐，苹果树下蚯蚓的鸣唱以及不知名的虫儿隐在夜幕里为其拨弹的和弦……
这个舞台是小小阳台无法提供的。
天籁是人无法创造的。
记得那天有朋自远方来，妻女忙着去做饭。当拿起酱油瓶子瓶口朝下终没有倒出几滴的时候，她傻了，吩咐我快去商店。我说来不及了，干脆到对门要点算了。妻嗔怪道：你认为这儿还是农场啊……
是的，在农场如果家里一时缺盐少醋，站在院墙边叫一声张婶或李嫂，东西就会伴着那边的笑声从墙头递了过来。
我突然想起在乡下旷野里看蚂蚁搬家的一幕——这使我有了一个假设：如果在自家的阳台上看到一群蚂蚁在拖拽一只苍蝇，你会怎么想呢?恐怕定会十分厌恶，如临大敌，不惜动用“化学武器”，喷之洒之，将其彻底干净消灭而后快的，但这群蚂蚁如果是在自家小院里的果园忙碌呢?
我想有个小院……
作者简历：
马涛，又名马志超，祖籍荥阳市乔楼乡槐树洼大队姜庄，1946年生人。1965年探亲进疆，并在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农七师参加工作，当过农工，搞过宣传，1989年调奎屯日报社，先后任记者、总编辑等职，2007年退休。新闻及文学作品多次在全国、省级评选中获奖。出版有散文集两部；散文集《荒原纪事》、担任撰稿的的电视散文《家住高泉》，分获兵团“五个一”工程奖。生平及作品评介入编《新疆当代多民族文学史》。新疆、兵团作家协会会员。
编辑/陈小婉 责编/贺孜孜 监制/王志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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