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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涛:雪像蝴蝶一样轻盈地落在你的睫毛

2016-01-20 新疆兵团卫视

编辑手记



飘呀、飘呀,舞啊、舞啊,你以大地为舞台,在这个寒冷的冬日里,尽情舞蹈,展示着你的婀娜多姿,你的名字可叫雪花?还是叫你雪儿吧,轻轻的,你来了,从遥远的天空,挥洒一瓣洁白,浪漫在每个外出人的眉睫,俏皮地送上一个短暂的留念,在自由的飞舞当中,为今天开幕的全国第十三届冬运会送来祝福,可爱的雪儿,你是一位怎样的精灵?让无数人赞美你?

适逢第十三届全国冬季运动会在新疆召开,小编在此推出著名作家周涛描绘新疆今冬第一场大雪的美文。面对新疆50多年未曾见过的大雪,作家周涛发挥其丰富的想象力,运用优美、洗练的笔触,将新疆雪描绘得既婉约又粗犷,别具一格,小精灵——雪儿,你“瑞雪兆丰年”,也温情地为冬运、为老作家的美文点赞吗?



谁在那儿缝什么

——写在2015年12月11日乌鲁木齐暴雪后

周涛

谁在那儿缝什么,缝了整整一夜了,还不停息,还在缝。

我说你烦不烦啊?有完没完啊?你就是不累我们看你这么缝也看累了,真是个死心眼儿的西北倔婆娘。问题是,你能缝得上吗?它不理你,闷着头一句话也不说,赌气似的只管在那儿缝、缝、缝……这个死婆娘,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是女娲吗?她还是一句话也没有,理都不理睬你。


那针脚开始时是细密的,长长的细线从阴云里抽离下来,像蚕在抽丝,顶头上是一根尖尖、细细、亮亮的针尖,一颗白色的砂粒似的落在地上,隐约伴随着扑籁扑籁的细微声响,节奏还是比较轻快的。一针一线,千针万线,密密麻麻,织天缝地。

谁在那儿缝什么?看不见人,只看见她的针线。她可能躲在阴云后面,估计这时候的她是个三十岁上下的山村女子,脸红扑扑的,说一口甘肃话,身板结实,眼睛细长低垂,睫毛遮住些眼睛里的亮光。她想织什么?毛衣?手套?还是毛袜子什么的?给谁织?不知道。肯定是给一个什么鬼男人,不然她哪来的这么大的精神?织了半夜,织着织着,冬天发黑的树枝变成毛茸茸的了,就像戴上了毛手套。地面上铺了一层亮晶晶的碎雪花,屋檐和墙头柔和得胖了一圈。一群灰喜鹊大概有十来只,里面夹杂着几只漆黑身子金黄嘴的乌鸫,抢占制高点似地飞上树梢、高枝、抖落了一些枝上雪,像是抖落了一些自己身上的羽毛。快半夜的时候,她可能有些累了,用手捂着嘴打了个呵欠,到阴云后面的屋子里睡觉去了。


她走了,他来了。

这已经是后半夜了,这个家伙在外边喝完酒回来了,一看没织完,乘着酒兴接着织,他想给她一个惊喜。“瞧,这个活儿我也会干,有啥了不起的!”他是个典型的新疆户儿家,祖籍不明,热情有余,细腻不足。年龄在四十多岁,看起来更老一些。他一上来气势就不一样,如果那个女人是在织毛衣,他这时就是在缝麻袋。针脚变得又粗又大,粗针大线密密匝匝,每一针下去都不太直,弯针曲线,粗针大线,强针猛线……一会儿工夫,让他弄得云厚三丈,地增一尺,天地间一片朦胧。这个粗汉,又喝了酒,酒兴吊起了那股子憨劲儿,他越缝越高兴,看样子很难停下来。他知道现在还是午夜,人们都在被窝里酣睡,没有人理睬他,注意他,可是他不管那些,越是没人理睬他越是来劲。他想的是,“你们不理我,不把我当回事儿是吧?哼!看我明天不吓死你们!我是什么人?我是一等的壮汉!我才不织什么毛衣、手套、毛袜子呢,我要把天和地缝在一起——中间连个缝缝儿都不留!”

他这么想,真的就这么干。

雪花变大了,已经不是白色的细砂粒了,要说雪花大如席那是过于夸张,但是大如一只蝴蝶那是当之无愧的。一只蝴蝶可能看起来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数不清的成千上万只蝴蝶从阴云里飞出来,密密麻麻地往地上落,那可称得上是壮观奇景啦!


雪花如蝶,翩飞跌落,天上地下,童话人间。阴云越垂越低,地也愈来愈厚,中间已经剩不下多大距离了。一只鸟可能飞累了,它想落在墙头上歇歇脚,一落,没了;一只猫,是白鼻梁的黑纹花狸猫,刚长大还没见过雪,它想见识一下,朝外面一跳,也没了。

他想把天和地缝在一起,可是缝着缝着,天大亮了。他一看,天和地之间的那一块空隙,还是没缝上。这时早起的人已经出来了,在天光下,在雪地上,缓缓地移动着,像几粒黑点,几只不怕冻的蚂蚁,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星球上移动。看着眼前几十年不遇的暴雪造成的奇景,他们丝毫也没有显出惊奇。谁在那儿缝什么,缝了一夜,终于停手了。

这时候,有两个黑点走到一起了,其中一个黑点说,“我活了六十多年也没见过这么厚的雪呢。”另一个黑点说,“这有啥呢,不就是下雪论斤,铲雪论吨嘛。”

然后两个同时说,“没啥没啥,都好着呢吧!”


为进一步加深对周涛创作的有关冬雪散文的了解,小编还同时刊出了有关周涛《初雪》散文的评论,文章和评论相互印证,既可满足读者对新疆冬雪的美的认知,又可加深对作家本人的了解。


初雪读《初雪》

江国坚

周涛散文《初雪》入选2014《中国最美散文》,初雪之时读《初雪》,别有一番感受。

也许是相识,也许是也喜爱漫天飞舞的雪,对涛兄的文章也多了几分欢喜与偏爱。但真正令人钦佩折服的还是他那敏锐的洞察、强烈的感受与非凡的想象。

你看,他对雪的描写:“她来了,送给人间六角形的花瓣,也是赐给万物的一种六角形的祝福,她像观音菩萨一样,只有无声的微笑,只有祥和的美意,给这世界蒙罩上一层厚厚的纯净雪花,让它变一番模样,给你一个惊喜。”将雪比喻为慈善为怀、普度众生的观音菩萨,想象力非凡人所及,真是神来之笔,美妙极了。

继而倾诉深情:“雪里生活了大半辈子,雪已经渗进血脉,有了亲情,成了家人,没有雪的冬天总觉缺了什么。虽然说广州的冬天照样叶绿花红,锦鲤池中游,凤尾竹绿意葱茏,但是那个老朋友没有了。在广州过冬,那是饱了眼睛饿了心。”


接着开始赞美:“雪正是我们生命中可以并乐于承

受之轻,有谁比它更轻呢?它可以像蝴蝶一样轻盈地落在你的

睫毛上,也可以像蜻蜓一样落在你的眉梢、眼角。这雨的精灵、冬天盛开的花朵,制造童话的高手,远古洪荒走来的女神……我们人类所遇到的最美妙的朋友!它虽然没有声音,但它浑身都是旋律,它带着音乐飞翔,你听到了吗?”

雪之壮丽且为人类福祉:“一朵雪花轻盈若蝉翼,漫天大雪却可以覆盖住崇山峻岭、茫茫旷野,它同时还有海潮怒涛般雪崩的力量。

可以说,雪是集真善美为一身的尤物。真也晶莹剔透,美也花蕊飞翔,善呢,冰川雪谷时默默为万物储存水源,来年化作江河溪流养育万物浇灌人间,这才是真正的厚德载物。”

行云流水、随心所欲、一气呵成,如同一个熟练的魔方高手在瞬间将杂乱灵巧地组合成完整的画面。

写罢风花雪夜,又见冬日阳光。

“冬日的阳光洒在落地窗上,如同美酒注入透明杯盏。爬墙虎在墙上红似秋枫的红叶,然后渐渐叶落、枯萎,好像刻意在模仿古诗意境‘落叶满阶红不扫’似的。四棵海棠叶落果在,稀零零的枝上挂了不少小铃铛似的海棠果,在阳光的酒里泡着,给过冬的乌鸦备了些救命粮……只有这冬日的阳光赛酒浓,温暖贴心不伤身。它已不再酷烈炙热,而是轻轻抚你的皮肤,温暖你的骨头,融进你的血液,照看你的心脏。”此时,涛兄笔下的阳光,多像一个贤惠温柔的女人,无微不至地体贴,仿佛你已能感受到那暖暖的、柔软的抚摸。


其实,初雪在阳光下是留不住的。初雪之后,前往旷野欣赏,原野白茫却正在融化,树枝上的雪在慢慢地消融,形成晶莹剔透的冰凌,在夕阳的映照下参透出苍凉的美。

真是“文似看山不喜平”,令人突兀的是,涛兄由初雪而感慨人生,恰似一江春水忽然坠入崖壁,形成一道绚丽壮美的瀑布。

“见一次初雪老一岁,雪也是生命的刻度和提示。……何畏死呢?人近七旬,会想到死,它一天天近了,却看不见摸不着。你知道它离你不远了,

正如探子报的,‘敌已离城三十里’!……

死亡是不可抗拒的结局。生命可以让它流

产,死亡从不流产。文天祥说对了,一句大白

话‘人生自古谁无死’道尽人生之大限,从此使天下人释然,以死为归。……人走,当然也是‘挥一

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去天国,上帝也会请诗人吃糖果的,这一条我相信。”诚哉此言!


读到这里,我想起了涛兄在《一个人和新疆》的题记:



我九岁就来疆了,

终老天山是什么意思?

我一生没离开这个地方,

这个六分之一中国的土地,

跟一个国一样大的地方。

古人说士为知己者死,

我说士为知己的土地死。

土地是知己者,

这块土地不光养育了你,

这块土地上的人也充分地了解你,最认识你,

最抬举你。

你不死在这儿,

你死在一群根本不理你的人那里干啥?只有新疆的人是你的亲人,

死在亲人的身边是最好的归宿。

你为什么不死在他们身边?

壮哉,涛兄!


周涛简介



当代著名诗人、散文家。生于1946年3月,祖籍山西,在京启蒙,1955年随父迁徙新疆,1969年毕业于新疆大学中语系。著有诗集《神山》、《野马群》、《周涛诗年编》,散文集《稀世之鸟》、《中华散文珍藏本·周涛卷》、《游牧长城》、《周涛散文》(三卷)等40余种。1986年获全国第二届新诗(诗集)奖,1996年获首届鲁迅文学奖、散文集奖,三次获解放军全军文艺奖。出版诗集、散文集四十部。曾荣获第二届、第三届、第七届中国人民解放军文艺奖,全国诗集、散文集奖,鲁迅文学奖及多种奖项。现为中国作家协会全国委员,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文联副主席、作协副主席、一级作家。 出生于上个世纪40年代的当代作家周涛作为“新边塞诗”的倡立者,后又首倡“解放散文”,其地域特色浓郁、文风豪放不羁的“周涛式散文”令众多读者折服,被认为是“新疆文化的代表”。



周涛论写作


写作需要创造

诗人写散文,在拜伦看来,那就是一种堕落。然而,曾因写塞外诗声名遐迩的周涛不但没堕落,还以其独特的创作对当代散文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当记者问周涛如何评价自己这么多年的创作时,他概括为:“一是在上世纪80年代,朦胧诗风靡全国的情况下,由杨牧、章德益和我构成的新边塞诗群体,在祖国遥远的西北角异军突起,显示了西部文学不可低估的力量;二是提出了“解放散文”的新理念。新时期文学发生了很大变化,唯独散文没多大变化。于是我打破旧有藩篱,让圈养的散文回归自然……”

周涛认为,搞文学要有些天赋,因为文学是不重复的劳动,必须要有创造性。

文学要有思想

在周涛眼里,作家会有一些局限性,但历史会检验作家的文字是否有生命力。作为一个在两种文学体裁上收获颇丰的知名作家,周涛认为文学和思想的关系,就是灵魂和躯壳的关系,没有灵魂再漂亮的肉体都是死的。


文学为什么被各个国家、民族受到尊重,是因为文学的本质不是手艺、技巧,而是形式背后的思想。周涛说:“吴冠中曾说‘一百个齐白石顶不了一个鲁迅’,虽然有些偏激但说明文学之所以伟大是因为它是有思想的。文学是把目光投向整个社会,了解的是人类的生存状态。”

人要活得大气

周涛认为,人世间至难之事就是做一个读书人,不仅要读文字,更重要的是还要读人、读社会、读山河、读天下。要将读书真正渗透到血液中,让读书的习惯成为生命中的重要组成部分。

在周涛看来天下书太多了,不能有书开卷必读。要读入心、入情、入理的书,读这样的书要一本读透,转化成自己的,不要做书的奴隶,要当书的情侣。


“读书是开阔眼界,写作是把语言变成文字的能力。写东西的人要大气,文人最可怕的是越写越小。”周涛说。如果一个作家仅会写文章,没有人品、人格,怎么行?人应该活得大气一点,有骨气,有大格局。

曾经有很多机会让周涛离开新疆,可他还是留下来了。“还是新疆好,命中注定的地方不能随便搬。人的选择判断很重要,该坚持的时候一定要坚持。”来,一起聆听周涛的《致新疆》。


《致新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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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阿拉斯加一样遥远的地方

同样属于勇敢的灵魂

但是你更奇异,更丰富

无限广阔的地域里

铸造着多少

极平凡的也极有个性的大胆人生


戈壁的怀抱也是海的怀抱

敞开着,拥抱着四面八方的人们

圣母的乳汁

不拒绝要求生存的儿女

天山的乳峰就裸露在蓝天下

让儿女们仰望那骄傲的美

却不容恶者亵渎


奇异的天地孕育奇异的人

无论多少种族和籍贯

都会被巧妙地溶为一体

染上某种独特的气味

老人保留着强悍,而少年过于冷峻

姑娘们则有了异族的野性美


在这里的盐碱滩上流汗

会使人忘记所有的地方

享受开拓者的疯狂的忘情

和弥天的风雪抗衡

然后让火亲吻冻僵的手指

在漠风的挑衅和烈日的灼烤下跋涉

然后让瓜汁浓浓地流进喉咙

啊!没有什么地方的生活

能比这里更强烈


可能你最后会离开她

离开她很远很远

但是你绝不可能忘记她

新疆这个地方呦

也许并不是白头偕老的妻子

却是终生难忘的情人



来源/新疆日报 编辑/何晓花 责编/贺孜孜 监制/王志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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