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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该被遗忘的知青病人

新闻哥 2021-01-05

1960年代,他们是千万上山下乡知识青年中的一员;时代远去,罹患精神疾病的他们栖身在北大荒知青安养中心。这所全国唯一的、专门服务知青精神残疾人员的托养机构收容了他们的晚年。多年来,他们像黑土地一样静默;但拂去历史的尘土,他们的故事依然清晰可辨。摄影报道/吴家翔 编辑/王崴

四十年前,为响应毛主席号召,数百万城镇青年奔赴边疆,25年间人数达到2000万。这一代人被称为知青。四十年后,大部分人返回了家乡,而仍生活在垦区的9207人中,有300名知青、支边人员和其子女患有精神疾病。2008年底,黑龙江农垦总局投资三千万元,在佳木斯建成了北大荒知青安养中心。(应采访对象要求,文中均为化名)

张姣姣籍贯北京,1966年下乡到291农场。1977年,她的男朋友爱上了她的好朋友,另一个女知青,她因此得了精神分裂症。张姣姣关于毛主席的记忆有些错乱:一会儿说看《人民日报》,毛主席最近要和华国锋、江泽民一起去视察;一会儿又觉得主席的“水晶棺材躺着可好了”。2009年,她被送进知青安养中心。

知青科目前有99位病人,由6为医生和26位护理人员照顾。大部分患者沉默寡言,每天只是呆呆地坐着,看起来很“听话”,没人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李建文在做脑电图检查。上山下乡时他将回城的名额让给了女友,但女友回城后和别人结了婚,他因此成了精神病人。

早药时间,护士检查过李建文的衣服口袋后给他发药。李建文和其他一些病人偶尔会有藏药的行为。

精神疾病需终生服药,病人出院后常常出现不按时服药、病情反复的情形,家属出于经济压力、看护人力、精神负担等多重考虑,只能将病人“流放”在精神病院。

一个患者在做检查时睡着了。病人们服用的精神类药物有一定副作用,流口水是其中之一。

男病区里,患者们围在一起刮胡子。由于医院的物质条件有限,51个男病人只能共用三四把剃须刀。

活动室里,病人们坐在桌前等着吃早饭。

周五早饭后,男患者们乘电梯去做例行的双周体检。一日三餐、体检、吃药、走圈、睡觉、看电视,基本上就填满了24小时,日复一日。

晚饭时间,一个刚入院的病人把衣服蒙在头上不肯吃饭。平素大锅饭罕见荤腥,医护人员每逢红白喜事,会打包荤菜带回病区,给他们改善伙食。

饭后有固定的吸烟时间,每人每天最多可以抽六支,烟和火都有护士统一管理。多数病友习惯蹲在厕所里一起吞云吐雾。

1979年大批知青返城,王爱国顺利回到北京,干了两个月修地下水管的临时工。因为父亲干涉自己交友,他与父亲大吵一架,主动迁出户口,回了黑龙江垦区。后因上访和给领导写小字报被送进精神病院进行治疗,诊断为“偏执型精神病”。他视写作为活着的唯一价值,写完党章写法学,写完都寄给国家各部门了,只有中科院回过一封信,让他“自行提高”。

患者张文慧的病历,她因为入党问题发病,有自杀想法,幻听、幻视,被诊断为精神分裂症。

张文慧从小热爱文艺,唱歌跳舞都很擅长。1977年恢复高考,她想回家复习,领导不批假;想进农场的文艺团体发挥特长,领导也不放人。在要求进步的青年眼里,入党意味着组织上的认可,也是提干、改变命运的先决条件。多年以后,“因入党问题发病”成为了入院病历上对她青年时期的所有交代。

“80后”王建军是北京知青的后代,他曾是改变家庭境遇的唯一指望,姐姐为了供他上学放弃考大学。2001年他很争气地考上某军校,但大三期间开始出现幻听,被诊断为精神分裂症。他变得暴躁,酗酒抽烟,经常殴打母亲。后被送入安养中心。

晚饭后,王建军在护士的带领下跳舞。这里是农疗基地,文娱生活比病区丰富得多。热爱运动的护士长还会教他们跳“小苹果”,并且说“等他们练好了再教太极拳。”

精神病是终生疾病,病情极易反复。对王建军的妈妈来说,她生活的希望已经破灭了。

农疗基地种植着玉米、葡萄等作物,整套种植流程都由病人完成,相对自由的管理让病人们恢复得更好。

但是不少恢复较好的病人回不了家,也无康复机构可去,只能继续“流放”在医院。有的患者家属杳无音信,有的被送来时就备好了遗照相框。一些年老的病人逐渐丧失生活自理能力,他们活着的全部意义就是等待终老。

在1998年出版的《中国知青诗抄》里,诗人林莽抄录了一段波德莱尔的《仇敌》,“我的青春只是一场阴暗的暴风雨,星星点点透过来明朗朗的太阳,雷雨给过它这样的摧毁,如今只有很少的红色的果子挂在枝头。”对知青病人来说,北大荒知青安养中心很有可能是此生的最后一处栖身地。

他们的前半生已经被裹挟,后半生能否免于被遗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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