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神游啊
2021074
一起啊
萧瑟中透着暑末的生机,凉爽中纠缠着挥之不去的睡意,显然,这就是我们正在经历的初秋——最适合小憩的时节。当然,如要长睡一觉,也未尝不可。
石涛对睡觉,颇有“研究”。他集多处景致作《赠刘石头山水册》予友人,尺幅不大的册页,均轻松惬意,第一幅便是满满的睡意。
赠刘石头山水册之一 清代 石涛
翻开册页。轩外清波浩渺,几位文人或立或坐,相谈甚欢,情到深处,一人仰向天空,吟诗作赋,渐入佳境。我们不禁感慨,文人的乐趣,不分季节,他们亦不知疲倦。
同样的美景中,石下等待的渔夫更为真切,他置身事外,独自一人享一刻自在,此时,没有什么比睡上一觉更好的了。
文人与船夫
石涛没有画出梦境,或者说,整个美好的秋景,皆可入其梦。
秋日初到,暑热未消,如画中人一样择纳凉之地,安然小憩,或是佳事。古人深谙此道。忙碌之余走入山林,信步河边,感时间流逝,悠闲自得。若有困乏之意,于亭中倚坐,尽可闭目而睡,以神游圣境。
梦由睡生,但并非常事,倘若日有所求,梦自有所见,正如《诗经》所言:窈窕淑女,寤寐( wù mèi )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经由休憩进入梦境的状态,即为神游,古人十分向往,清代王鉴的《梦境图》,即是记录自己虚幻出游的梦中之景。
梦境图 清代 王鉴
是年,王鉴 58 岁,睡眠质量良好,避暑半塘。午后困意袭来,说睡就睡,迅速进入梦境,古人将之称作昼寝,今时有词更为直接,只取字面意思,即“白日作梦”...
梦中,王鉴步入山水间,远处茅亭空无一人,似有荒诞,浩淼湖面上,渔夫乘着轻盈小舟垂钓其间,超凡逸气溢于画外。画中有题:中流一叟,乘棹( zhào )垂纶,旷然自得。
舟与亭
远远望去,一座曲折的小桥,连接两岸。岸的一侧有小岛,小径通幽,另一侧筑书屋一所,背山面湖,宛似王摩诘的久居地辋川。书屋内廻廊曲室,幽静舒适,王鉴题道:观左壁画,乃思翁笔,幽微澹( dàn )远,不觉抚掌赞叹。
令王鉴鼓掌感叹的思翁,即董其昌。20 年前,王鉴结识年过八十的董其昌,由此得以见到赵孟頫及吴镇等人的真迹。虽然董其昌在几个月后离世,但那次相遇,对王鉴的绘画之路产生了极为深远的影响。
小桥与王鉴
《梦境图》中,王鉴自塑形象,作跏趺( jiā fū )状盘腿端坐。这是佛教中修禅者的坐法,由此造型及图景,可看出他对卢鸿《草堂十志图》的参考。
卢鸿是唐代知名隐士,唐玄宗闻其名,遣使臣备礼到嵩山征召,他拒而不往,隐居山中,讲学于草堂,成为一时之盛。王鉴经历了晚明的破败,清军入关后,他未出仕新朝,继续绘事,直至终老。两者相较,便可明白王鉴有借此图隐喻自己品格的意味。
《卢鸿草堂十志图》局部 宋摹本 佚名
继续梦中神游。鼻端忽闻异香,遂尔惊醒,他感叹自己年近六十,依然无法生活在这样的实境中,于是提笔作《梦境图》,悬之座右,以作期许。
同为梦境之作的绘画,还有宋代王诜的《梦游瀛山图》。这是一幅细长卷画,大青绿重色画成,花草纤细,高古绚丽。卷末山石上,有小楷题识,道:保宁赐第王晋卿赢山既觉,因图梦中所见,甲辰春正月梦游者。
可见,做梦这事,并非只适合秋季,正月也是好的,或者说,随心随性更佳...
《梦游瀛山图》局部 宋代 王诜(传)
与王鉴、王诜的真实梦境相比,明代唐寅的梦,更显玄幻。他曾作《梦仙草堂图》(近人考证为陈隺作品,但存疑),实处写高山峻峰,环境雅致,古松、顽石、瀑布和小路等文人喜爱之物,画中皆有。
梦仙草堂图 明代 唐寅(传)
石山之下,草堂坐落其中,堂中有一高士伏案作枕书眠状。唐寅于画末题道:闲来隐几枕书眠,梦入壶中别有天。仿佛希夷亲面目,大还真诀得亲传。
高士
题中的“壶中别有天”,出自李白诗篇《下途归石门旧居》,原句是:何当脱屣( xǐ )谢时去,壶中别有日月天。壶中天地,意为道家人士悠闲清静的无为生活。
而“梦入壶中”,则是在梦中进入了悠闲之境,对此,唐寅也做了描绘。
自右侧的实处看向左侧虚处,山脉连绵,涳濛温润。有趣的是,山之高处竟有一位宽袍大袖的高士,他衣饰整洁,衣袖随风飘动似有飘然于仙境之感。
梦境
古人读画,特别是长卷,均是右侧打开,一边观看一边顺势卷起。读《梦仙草堂图》时,我们先是看到山石与书屋的真实图景,而后又看到神游境界,此时,现实与虚境相遇,整幅画便多了几分梦幻的色彩。
梦中文人
梦,对于古人来说,并非绝对的虚幻图景,它可预示未来,也可成为一面镜子,不过,最重要的前提是,要有足够的自我认知,才能知“梦”,如《庄子》所言:且有大觉,而后知此其大梦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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