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戏团长不满无罪判决：这不是一个彻底的无罪判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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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荣庆、李瑞生：无证，无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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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北沧州李家营盘村，李荣庆、李瑞生的马戏团开始重建。两人是堂兄弟，没有上过一天学，自幼练习杂技。兄弟俩合伙经营一个马戏团，去年去沈阳演出，因没有动物运输证被抓，一审被判十年和八年。
两周前的二审，兄弟俩被改判无罪。从沈阳返回河北沧州老家后，几个小徒弟也陆续回归，闲置一年多的训练架也重新搭了起来。
李荣庆
我们是十二月六号开庭，八号宣判，宣判无罪，感觉特别轻松。我也可以自己重建马戏团，我什么后顾之忧都没有了，因为我不是一个戴罪之身， 走到什么地方都是堂堂正正。
虽然改判无罪，但这次牢狱之灾，却让两兄弟十多年的打拼和经营几乎化为泡影，一切都得从头开始。“去年是我那个事业正旺盛的时候。如果说我们去年不出这个事的情况下，我的马戏团到现在，应该比去年还要厉害。”
李荣庆指导徒弟练习杂技。
曾经的马戏表演项目。
去年出事前，马戏团已经拥有俄罗斯、津巴布韦等四国演员共40多名，东北虎、非洲狮等动物表演也五花八门。但由于一直没办野生动物驯养繁殖证，动物都是从安徽、河南有驯养繁殖证的马戏团租赁而来。按照修改前的《野生动物保护法》，运输野生动物或者其产品出县境的，应当由动物所有方向县级以上林业主管部门申请运输证。然而，这个运输证申请起来却并不容易。
李荣庆
快的话一两个月，慢的话甚至三四个月，四五个月。批的时候是几月几号过去，行程是几天，过了这个日期就过期了，就属于单趟。比如说我们去沈阳演出，在沈阳演出结束以后回家还得需要开。如果说是管一年，管半年也可以。就管一次。一个马戏团一个月之间能走遍三个省，甚至六个县。怎么去办这个事？几个月下来以后，马戏团就没法生存了。
手续繁琐的野生动物出省运输证明。
在他们看来，不办理动物运输证的现象在行业内十分常见，从2011年开始租赁动物表演的五年里，他们办过的运输证不过三四次，听同行说无证运输受到的处罚也无非就是罚款。直到去年7月从安徽途径河北去往沈阳的那次演出，动物被沈阳林业公安扣留，两人被关进了看守所。
李瑞生
他问我有没有到这里的运输证，我说没有，没有这个东西也不至于犯法吧。
李荣庆
起诉是以非法运输濒危野生动物，刑法的第341条。当时我在里面着急，确实是着急。怎么给我打的是刑法341条呢？这个刑法341条是针对的那种去森林里面捕猎动物，杀害动物，或者是去买卖动物的情况。我什么都有，演出证，营业执照，野生动物驯养繁殖证，他们当时也不看，他们也说没有用，只看运输证。
6只动物被扣押后一直饲养在沈阳市森林动物园，其中东北虎属于一级保护野生动物，黑熊和猕猴都是二级野生保护动物，3只狮子属于濒危野生动物。
李荣庆被扣留的动物。
去年12月28日，沈阳市浑南区法院作出一审判决，两人的行为构成了刑法341条中非法收购、运输、出售国家重点保护的珍贵、濒危野生动物及其制品的行为，以非法运输珍贵、濒危野生动物罪判处李荣庆有期徒刑10年，李瑞生有期徒刑8年，两人分别处罚金10万。这一判决立即引发轩然大波。全国100多家马戏团联名发出声援信，一些法律学者也撰文指出一审判决适用法律不当。
全国100多家马戏团联名发出声援信。
许兰亭
全国律师协会刑事业务委员会副主任
不能机械地理解刑法341条。它说的这个意思是说买或者卖，为了杀害这个目的。而本案的运输只为了演出，只能是说违反行政法规，罚点款，批评教育就可以了。
今年12月8日，兄弟二人等来了二审无罪的判决。他们提交的野生动物驯养繁殖证、营业执照等证据被法庭采纳，但二审判决未对一审判决作出评价，二审改判无罪的主要依据是，今年1月1日正式生效的《野生动物保护法》中，运输国家重点保护的野生动物及其制品出县境的，已无需主管部门批准，野生动物运输证取消了。
二审判决后，兄弟二人在法院前合影。
然而，尽管二审判决已经还两兄弟清白之身，但是他们对于二审判决无罪的依据并不满意，这并不是一个彻底的无罪判决。
李瑞生
二审判决没有提出来一审法院，判决法条不适用，判决错误这个东西，一审给我用的是刑法341条，它不适用这个条法，给我用了这个条法。
李荣庆
《动物保护法》不修改我们也是无罪，只是属于一个犯错，不是犯罪，它就该是一种行政处罚。他判决无罪，我就认为我本来就是无罪，他根据什么给我判断无罪呢？他是根据动物修改法，保护法修改，说以后有驯养繁殖证，有检疫证，就不用运输证，已经取消了。一审判我按的是刑法，341条判的我。就是说他这个动物法不改我们也是无罪。
一审判决到底是对是错？已获无罪的两兄弟对这个问题依然非常在意，他们认为，不是法律的修改抹掉了他们人生的污点，而是这个污点从来就不存在。
而两人的辩护律师担心，由于二审判决回避了一审公检法三机关的执法、裁判存在的问题，可能会导致被告人的财产损失和错误羁押得不到应有的赔偿，甚至被扣押动物的饲养管理费都要由当事人承担。
全国律师协会刑事业务委员会副主任、中国政法大学教授许兰亭也有同样的担心：“如果按照二审的判决是由于法律的修改所以不构成犯罪，并不是说原来你也不构成犯罪。既然说原来构成犯罪了，国家也谈不上赔偿了，所以律师的这个担忧我认为也有一定的根据，这个问题确实值得商榷。我个人认为原来他也不构成犯罪。应该赔偿。”
许兰亭教授建议，两人一方面可以直接申请国家赔偿，无罪后应该有相关部门承担赔偿责任，看看他们怎么答复，第二个办法就是提起申诉，对二审判决也要求再审。“我认为他的理由不对，申诉再审，得到一个彻底的无罪判决。逐级申诉，既然是沈阳的中级法院做出的判决，应该从沈阳的中级法院开始申诉，一级一级来，如果沈阳中院驳回可以去高院。”
眼下，兄弟二人一边期待有人能给个说法，一边期盼被扣押的动物以及车辆尽快返还，这几乎是重建马戏团来唯一的资本。
但截至2017年12月23日，获得无罪已有两周，他们仍然没有得到沈阳森林公安领回被扣动物和车辆的通知。“一直还没给我消息，说让我们等消息。应该是得办一些手续，因为上面都有领导，领导批准、审批这些，应该不是很快。现在也不让看。我也去问领导了。领导说照顾得挺好，按期给检查，都挺好，放心就行了。”
李荣庆手机里保存着许多动物的照片，他说，这些现在几百斤的大家伙都是从小抱着奶瓶养大的，非常想念它们。
李荣庆与东北虎嬉戏。
李瑞生也是马戏团的驯兽师。
重建马戏团，最难的还是筹集资金。这场风波过后，两个富裕的家庭几乎倾家荡产，负债累累，去年马戏团解散，设备贱卖发了工资，三个已经确定的演出无奈取消，损失就有两三百万。“去年出事我们有三个演出造成了违约，我们没有过去，不是说我们没有过去，是出事了。绥中有一个，20万左右，鄂尔多斯是连续演三个月，210万，沧州是两个月，是98万，都是毛收入。”
与同行谈起马戏团的未来，李荣庆一脸愁容，如今他们身上背的债务就有100多万。
而除了经济上的损失，更让他们担心的，是那个有罪判决给两个家庭带来的身心折磨，它留下的阴影或许很难因为一纸无罪判决而消退。一年多里，两人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李荣庆说，在今年6月取保候审回到沧州老家后，自己常常出现幻觉。“有一些时候还以为是在看守所里了，，包括刷盆，刷碗，擦地值班，或者是在里面有一些劳动，回到家里以后还是有时不知不觉地就干上看守所那个活了，就不知不觉的，回来以后大概出现三次，老是出现幻觉。”
李荣庆
我大儿子以前很喜欢杂技，他一周岁半就可以登台演出，包括翻跟斗、压腿，每天都练。发生这个事以后，他就说了，我不学杂技，学杂技犯法，被抓。也给他留下一个很大的阴影。我说爸爸现在没有事了，无罪。他说没有罪，也是把你抓进去了，也是把你抓进去了。
岩松点评
真该感谢法律法规的修改，李氏兄弟由差点在监狱呆十年变成无罪。可这一个无罪中间的过程，却使他们无由的失去了很多东西。队伍散了，市场还能不能有，搞不清楚。就连被扣的动物和车辆现在没立即归还，还在走流程。当大家为他们无罪可以鼓掌的时候，是否也该想一想？当初就因为马戏团无证运动物，是否就该动用刑法给予如此重的宣判？我们不该反思一些什么吗？
视频制作：徐 新
微信编辑：姚道磊
微信监制：徐 新
封面设计：刘晓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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