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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土地根深

2017-07-26 梁玲 北大清华讲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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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地根深


公路边的小村子里,天光微亮,邻屋里的公鸡打了头遍鸣。躺在床上的老郑到点就醒了,后坡的庄稼地始终牵着他的心。

 

他穿上布鞋,披上衣服走出屋外,对面的青山还笼罩在一片薄雾中,清凉潮湿的晨间空气迎面扑来,顿时让他神清气爽,他习惯性地拨拉了一下头发,双手搓搓面颊,提上箩筐缓缓地上到后坡。

梯田里长秧子的黄姜叶子铺满了地面,枝蔓爬上了石坑,他眼光扫过自己的黄姜地,今年的黄姜长势不错,不知道根茎能长多大,约莫能比去年多卖一些钱吧!豇豆秧子爬得老高,长长的豇豆肉乎乎地垂下来,这些天豇豆结的稠,隔一天就能摘一筐,一会儿功夫筐子里就满了。低矮的绿豆已经硕果累累,发黑的豆荚内绿豆已经饱满成熟,顺便摘一些绿豆角,一并放入筐中。包谷苗也有几尺高了,前几天才浇过粪水,现在长势喜人,担粪水是有点不如从前,毕竟年龄不饶人,腿劲赶不上年轻的时候,走在路上要歇几歇,一舀子粪水浇一棵苗,粪水虽臭但苗喜欢。微红个高的粟米迎风齐刷刷摆动,秋后酿黄酒就是它了,自己种的粮食自己做酒,那个滋味就是美啊!他提着一筐豇豆边走边想。

 

早晨的太阳已经升起,空气有点燥热,老郑回到家中,厨房传来熟悉的声响,老伴早饭已经做好,拧把手巾擦擦脸上的汗,坐下舒舒服服地吃饭。

 

老郑今年七十一,讲话特别幽默风趣。吃饭的时候,从新疆回来探亲的妻妹夸他还是和原来一样年轻,他挑起一筷子面条,晃着花白的脑袋,打趣自己说:“那是,我今年才一十七岁。”大家一听就看着他笑了,感情他是越活越年轻。堂屋中央贴了一张毛主席的贴画,妻妹对毛主席感情很深,她感慨道:“见到毛主席就见到了亲人!”老郑笑眯眯地拍拍自己说:“这不,毛主席就在这,你见了我就是见到毛主席了!”还别说,身材魁梧,满面红光的他真有几分毛主席的神韵,又逗的大家一阵大笑。

 

亲人相聚,免不了互相问候身体状况,老郑毕竟是年纪大了,他也有轻微的糖尿病和高血压,吃空的药瓶子也是堆积成箱,老伴也是一身病,腿疼得上坡都困难。子女们都劝他们不要再种庄稼,该歇歇了,为了此事,劝的激烈了些,甚至弄的双方都很生气,老郑也知道孩子们都是为他们好,但几十年耕耘的土地,不是说不种了就不种了的事。

 

河对面山下还是大大小小的梯田,六十多岁的凤娥蹲在花生地里薅草。一大片花生地郁郁葱葱,细碎的叶子长的密密挤挤,嫩生生的绿色越看越养眼,褐红色的泥土松软,花生叶长的茂盛,野草也生的疯狂,几天的时间都能盖过花生的高度,不加快速度薅草,土里的花生就白瞎了。闷热潮湿的空气让人十分难受,汗水顺着额头往下淌,蛰的眼睛生疼,头发都被汗湿完,她蹲的时间长了,腿脚麻木,再弯下腰来薅草,腰疼的不行,直起腰来捶几下。野草被连根拔起,一把野草一抖泥土,甩到身后,薅去了野草的花生地齐齐整整,她终于直起腰杆,长出一口气,今天的草算是薅完了,眼看着日头越来越大,该回家吃早饭了,可腰椎处还是钻心地疼,她只能双手叉着腰慢慢往回走。

 

进了厨房,她掀开面盆看看,昨晚上发的面开好了,吃罢早饭就可以炸油馍。去年的花生和芝麻做了一百来斤油,二姐远天远地的从新疆回来,这么香的油得让她们尝尝。凤娥动作麻利,她先把面揉好切好,再烧火倒油,大半锅花生油散发着浓郁的香味,芝麻杆在灶火里烧的噼里啪啦,锅里的油沸腾起来,菱形的油馍在锅里鼓起了大包,油烟气弥漫开来,她眯着眼睛翻动油馍,油馍的色泽渐渐变成金黄色,高高冒尖的一盆油馍炸好了。

 

吃着油馍,喝着稀饭,她们姊妹们坐在屋里拉家常。二姐吃着香喷喷的油馍高兴地合不拢嘴,这是久违多年的家乡的味道啊!凤娥指着对面的青山说:“我对面坡上还种着一片花生地,就是指望着秋天榨点油拿到城里吃,自己做的油比外面买的香。”

 

“那你身体还怪好的,上坡种地活重的不得了!你还干得了?”二姐关切地问她。

 

“谁个身体好啊!还不是强着干,地荒着怪可惜的,我也是腰疼的不行,硬是咬着牙干。”凤娥皱着眉头说。

 

暑热正浓,老屋里凉快,桌子底下放着装好的几壶花生油,有给孩子们吃的,有送人情的。说起种地的事,凤娥也有点伤感,以前身体好的时候还可以打打工,赚一点生活费,现如今身体大不如从前。孩子们都不容易,能自己干一点是一点,趁自己还爬得动,春天回来几天种上,再抽空回来拔拔草,秋天再回来收上,一年下来自己也能吃点好油。

 

山下的房子修的四平八稳,走两步就是大公路,子女们都在城里住,长夫偏偏还是喜欢住在山上的老房子里。

 

院子里的石榴树开着鲜艳的红花,花椒树散发着麻酥酥的香味,木架上晾晒着豇豆,泥墙土屋青瓦,院子左面依旧还是梯田。瘦高的长夫戴着旧草帽在地里干活,毛乎乎的芝麻苗泛着油光,一节一节的白芝麻花窜着往上开,芝麻地里的草也繁密的很,一趟子拔过去,再转回来。山头很寂寞,除了鸟叫虫鸣声,最清晰的就是他自己的呼吸声,老一辈的离世,年轻的离开,现在山上只剩一户,加上他,总共就三个人,平时难得找个人说说话。一阵山风吹来,稍有凉意,他拉下脖子上的毛巾擦擦头上的汗,干活时间一长,膝盖的旧伤又开始隐隐作疼,他活动活动腿脚,又低头专心的拔草。

 

“哥哎!哥哎!”一声急促的呼唤,跌跌撞撞走过来一个老妇人,“这是谁哦?”长夫疑惑地抬头问道,再仔细一看,这不是新疆的妹子吗?他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哎!你看我这啥眼神啊!”兄妹相见格外亲热,坐在熟悉的堂屋里,他和妹子促膝而谈,清瘦矍铄的长夫说起话来还是乐呵呵的。

 

堂屋中间的筐子里,母鸡小心翼翼地照看刚出壳的小鸡娃,心疼地用嘴壳蹭蹭小鸡的头。生命的气息活跃在暗乎乎的老屋里。屋外的阳光正烈,屋内清爽舒适,山顶上要比公路下凉快许多。

谈起如今的生活,长夫最满意的就是儿子学有所成,是市里大医院的主刀医生,走到哪里都倍受尊敬。城里车多人多,他住不习惯,在孩子们的帮助下,他在山下盖好了二层小楼,住着确实舒服便利,就是跟前没有自己的地种。农村人一年到头都闲不住,眼看人家在地里忙乎,自己闲着也觉得浑身难受。山上的地里稍微种点庄稼,秋天能收点红薯花生芝麻,够自己吃就可以了。“山上都荒凉成啥了,你还一个人在这上面干活,哥哎!你也要保重好身体,能不种就不要种了。”妹子担忧地望着他说。

 

“哎!我也是动了好几次大手术,身体不如以前了,娃子们好,我就放心了,自己还能干点就干点。”他坐在椅子上抽着烟说,裸露的膝盖处横着一条蚯蚓般狰狞的手术疤痕。

 

临下山时,他执意要送妹子下山,繁重的农活并没有压弯他挺拔的腰身,他走路的神态依然洒脱自如,山间梯田里长着绿油油的红薯,每一株红薯苗都坐落在尖尖的土堆上。他半失落半自豪地说:“我今年也就扒了几十个红薯谷堆,以前那些年,还不是多扒几个红薯谷堆供着孩子们念书,现在不如以前了!”“咱们年纪都不小了,身体要紧,哥要想的开,山上的活就不要再干了。”面对妹子善意的劝告,他笑着点头:“一辈子都在土里刨食,干不动了自然就不干了。”

 

他们都是我的长辈,大姨父老郑,三姨凤娥,大舅长夫,他们对土地有着深深眷恋之情,土地养活了他们,承袭祖辈,他们用勤劳的双手养育儿女,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劳作,儿女长大成家,他们也头发白了,腰身弯了。现如今生活好过了,他们却怎么也割舍不下土地之情,养育了一代又一代的土地,早已植根在他们的血脉中,土地就是希望,土地就是生活,只有忙活的人生,才能站立在这宽厚仁慈的土地上。



作者简介

梁玲,80后,现居乌鲁木齐,俩娃全职妈妈,宅妈一枚,乐在家务育儿中,在局限琐碎的现实中,给自己开辟一个精神的后花园,以书为友,文学为梦,期待在有梦的年华里走的更远。

图片来源:作者提供

本版编辑:阿姬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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