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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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
初冬时节，父亲又一年生日来临。记得有篇文章里计算过，以中国人平均寿命估算，在外谋生的子女在父母余生里与父母他们相处的时间就几个月！今年是父亲整寿生日，我便提前告假回家。下午在转车的途中，父亲让我先顺路去一位远亲家随礼，他家有老人去世，然后就在附近的姑婆家住一晚再回家。
姑婆家山高路远，在一个苗族自治乡，入冬即下雪了。当我走下客车时已是黄昏，灰蒙蒙的雾霭在白茫茫的山间缓缓游移，似人间仙境，却又阻人视线，看不了远方。顺着乡村公路又走了好一段，拐上小路时，天已几乎全黑了。光枝桠的树张牙舞爪，长青的密林鬼影重重，伴着簌簌的冰雪声，听着远处似有若无的哀乐，我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起来，只觉风声耳畔过，留给后背一片冰凉。好容易看见了姑婆家窗上透出的一片昏黄的灯光，我心里一暖，顿时放松下来。
推开门，姑婆惊喜地迎上来，寒暄完毕，又忙不迭地去为我张罗饭菜，一边叨叨地说：“你叔公帮忙去了，我是吃长素的人，去了反倒不便，你也随便吃点吧，随礼待会儿叫
50 30582 50 15264 0 0 3260 0 0:00:09 0:00:04 0:00:05 3260叔公带去便是了，黑漆漆的路滑，不好走……”我赶忙道谢，我也不情愿去呢。现在村里时兴请乐队来哭丧，我听着烦躁。
吃完饭，姑婆赶忙收碗去洗。我看她收拾灶台的时候眼睛都快贴到台面了，便说：“换一个大一点的灯吧，你这个灯太小，上半截都被烟雾熏黑了，看不清。”姑婆却一口回绝：“不用换！做习惯了的，闭着眼都行，就咱俩老人在家，晚上无事便早睡了，还是节约点钱的好。最近几年用钱的地方多着呢。你看，咱村这家办丧事多热闹，场面大得很，一家一家的赶着，只有比前面好，再没比前面差的，不然被人议论不知多久呢。”我说：“嘴巴长别人身上，你管他呢！又不在一个锅里舀饭吃。”姑婆说：“这和你们在外不一样啊。你们邻里间几乎不往来，做什么也没人嚼舌根，各管各的日子多自在！农村就不一样了，村民们低头不见抬头见，有事没事就评论人家长短，受不了啊。”没想到冰冷的城市邻居竟有这个好处，我心里呵呵了一下。
正说着，叔公回来了，他看起来很疲惫，说乐队有好几拨，怕是要唱个通宵，又说要做三昼宵的大道场，可真是体面呢。我托了叔公带礼，又闲聊了几句，叔公加了件棉衣就走了，说是今晚可能不回来，现在舍得帮别人将来自家有事才有人撑场子。姑婆追着叮咛不要受凉，目送叔公走不见了才罢。
我小心地问，办这样一场丧事得花多少钱。姑婆道：“像这种做得大的大概得五六万吧，现在物价老贵了。再说现在村里都是些老弱病残，一应事务全是开工钱请人做，不像以前煮饭、修坟什么的都是邻居帮着弄。这些个杂乱账，不实际经事哪里算得清！我和你叔公的后事，起码得预备十万呢。”一边叹息着，一边又感叹孩子们在外打工又苦又存不下太多钱。我听着满是无奈，却又不知说什么好。看着昏灯下姑婆银亮的发丝，一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失落袭上心头。
夜晚，我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听着远处传来的虚假的尖锐的哭丧声，辗转难眠。连一盏灯都舍不得换的姑婆，怎么情愿豪掷十万去办后事？是对灵魂的信仰？还是对面子的顾惜？为了别人看见的脸面，不惜代价去装场面，赢得人前的体面，一切都似乎合情合理，却又实在非情非理。世界上有一种痛苦，大概就是明知道这件事不合理，却只能任由它不合理下去，眼睁睁地看着它去折腾人，折腾我们善良的亲人！我能做什么呢？明天去村口小卖部买了一个新的白炽灯回来帮姑婆换上吧，让一盏新灯照亮姑婆的屋子，也祈望她的心里越来越敞亮。
作者简介
同尘，一名普通的中学教师。如同尘土一样普通与微小，却不停止胡乱地思考，工作生活中冷眼旁观众多的人和事，闲暇时随便乱看几本书，偶尔会把现实中的牢骚仔细思量。
图片来源：作者提供
本版编辑：阿姬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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