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问厦大刘教授:您凭什么说别人装?
近日,厦门大学博导、法学教授刘连泰的文章《文科博士们,春节回家能不能别装?》引发热议,褒贬不一。多家媒体转载时加了这段话:刘连泰教授的这篇小文,给春节期间的“农村文化苦情连续剧”做了一个犀利总结。假期结束,博士们也回校了,一切恢复“正常”,乡村又站到了阴影中,无人关注,慢慢老去。
我本来不想辩论。但我认真拜读了相关文章和评论,又读到另一位博士与刘教授类似的文章,甚至上纲上线。这使我感到有必要写出我的粗浅认识,希望大家能以不同的角度看待问题。首先,我声明:我不是博士,也不是教授,只是个普通公民。我的理论水平不高,就以普通人都能理解的表达方式请教一下刘教授及与他观点一致的人们。
春节期间,几篇失落的文字相继出现,给喜庆的春节添堵:先是“文科博士返乡记”,后是加强版的“农村是狼文化”,再接着是地方版的“从一而终的生活也是一种痛苦”,一篇比一篇煽情,一篇比一篇悲催。
我的疑问:
尊敬的刘教授,我认真阅读的感受与您有所不同。想和您交流三点:第一,因为时间关系与见闻见识的局限性,文中所反映的农村现状或许存在转变与偏差。但这些文章连续三年春节都被提起热议,也说明有些问题依然存在,民众依然关注,亟待解决。第二,文章对记忆中农村美好的一面有留恋,但也认可城市生活的文明进步与农村城市化的必然性。第三,他们没有哗众取宠地煽情,是实事求是地在叙述他们自己的家乡,是在认真思考他们发现的问题。毕竟某种程度上反应了当下乡村的现实,引起社会对当下乡村建设的关注和思考。
我想问问:您站在什么立场说话?这些文章给谁添堵了?农村群体还是地方官员?您是否做过调查?博士们只是在陈述耳闻目睹的事实,总结归纳问题,也提出一点建设性的思考。不是一味抱怨农民素质不高,也没有指责政府治理不力。他们的忧虑、迷惘与痛苦是真实的存在。请问您为何选择无视?
我读到这些装模作样的文字,也曾一度感到自己冥顽不化,生出几许自卑:我也是个博士,还是个博士的导师,也曾颠沛流离,也曾潦倒蜗居,也曾返乡,怎么硬是没有生发出一点或是悲天悯人或者孤独彷徨的情结?怎么一直在浑浑噩噩中或是大快朵颐或是嬉笑怒骂?我沉沦了呆滞了甚至物化了?
我的疑问:
您是从农村走出去的博导,回到农村没有发现问题,还是装作没发现?发现问题,难道不思考?即使暂时解决不了,就不能提出建设性意见?您作为文科教授,公然承认自己没有一点悲天悯人的情结,还为自己浑浑噩噩自鸣得意?您是不是觉得您比这些博士们更会享受人生?您是否知道博士与博导的生活境况还有很大差别?您作为博导是否就比博士们更有发言权?就可以对博士们的言行指手画脚?
重读鲁迅先生“丧家的资本家的乏走狗”,感慨颇多。梁实秋先生其实一直都有家,家境殷实,未曾“乏”过,被骂之后能做到“不生气”,说明那个精神的后花园一直都在,而且修葺完整。也如此,才能有此雅量。
我的疑问:
我相信您的学问比我渊博。我承认梁实秋先生的文章也写得不错。但是,如果要问中国读书人,鲁迅和梁实秋对于社会与文学的价值,恐怕无需讨论。按照您的逻辑,博士们只适合在书斋做学问,不适合在社会现实中去思考。回到老家,不应该像鲁迅那样随时发现并思考社会问题,而应该学习梁实秋多写点富有休闲情调的小品文?或者干脆像您那样浑浑噩噩大快朵颐?
我想问问:您有没有精神的后花园?有没有用心修葺?
看看那些文科博士写的文字,悲悲切切,硬是将自己打扮成家乡的教父,回到家,未见夹道欢迎,只有略带怀疑的“读书有用吗”?未见一脸痴迷,只有些许不屑的“一个月赚多少钱”?于是,那个用浮华虚名构造起来的精神世界顷刻间土崩瓦解,又脱不下孔乙己的长袍,只好玩弄“茴”字三种写法的玄虚,硬是挤出点先天下之忧而忧的悲情,“载不动几多愁”,黯然踏上归程。
我的疑问:
博士们的文章我都认真拜读了,他们并未想把自己打扮成精神教父,没有认为乡亲们应该夹道欢迎和无限崇拜。他们不是硬挤出点先天下之忧而忧的悲情,而是如实写出自己回乡的见闻感受,写出自己的疑惑与思考、分析原因与对策,是对自身困境与农村困境的真实忧虑。他们因为高学历低收入而带来了难堪与困惑 ,但并未严重到精神世界顷刻间土崩瓦解。作为法学教授,请问您的精神世界靠什么支撑?您从何处看出他们的精神世界瞬间土崩瓦解?又依据什么判定他们的精神世界都是用浮华虚名构建起来的?
为什么博士,而且是文科博士?您返乡不因为您是博士,仅因为那里有您的亲人,您儿时的朋友,您割舍不了的陈年旧事。博士帽只有在授予学位仪式上穿戴,您终究会秃顶示人。都回到家了,为什么还舍不得脱下?给谁看呢?别人为什么要看呢?在学校没人看,因为大家都有那顶帽子;回到家了,有那帽子的人不多,以为别人会惶惶然,您也准备好了台词启发民智。
我的疑问:
您自己是文科博士,反问为什么文科博士才撰写此类文章?您为什么不关注文章本身的内容和初衷,而要拿博士身份说事儿?还要强调文科博士与文人的不堪?在网上引发文科与理科的彼此轻视与贬低。这恐怕不是您想看到的反应吧?
我想请问:文科博士的研究对象是什么?难道不是社会问题?不包括民生疾苦?您研究法学,回到家乡,有没有想过帮助父老乡亲普及法律知识或提供法律咨询甚至法律援助?有没有为农村的法治问题做过思考、提过建设性意见?您该不会说您主要是做理论研究的,所以不关注社会实际问题吧?
人家博士写文章就是为了炫耀自己的博士帽?难道您读博士只是为了那顶帽子?您不觉得这样说恰恰是武断地给他们戴上一顶莫须有的帽子吗?启发民智难道不是读书人文化人的责任与义务?只能说方式有待探索。他们只是以写文章的方式在尝试,虽然人微言轻,多少会引起一点回响。正如鲁迅的呐喊。
以我的家乡湖北浠水为例,广州大学姚博士给家乡新任领导班子写信,提出了家乡建设的几点思考与建议,县长马上作出回应,其中就环境问题采取积极措施。姚博士还连续两年在自己的村子举办春节论坛,组织村民一起吃年饭,举行有意义的文化活动。您能说姚博士这类言行是不懂解决问题的艰难就指手画脚哗众取宠吗?何况,问题能否解决是政府行为,但也需要民众理解与配合。博士们作为民众,发现问题又能提出建议,难道不应该及时启发民智?博士们的言行给我的感受是:虽是书生意气,亦是赤子情怀!
为什么对照桃花源?乡村不会因您的回忆而停驻,也不会因您的偏好而改变。就为了您假装出来的那点田园牧歌情结,家乡人就该永远“采菊东篱下”?就为了您想象出来的这点温情脉脉,家乡人就该继续“锄禾日当午”?当年,您双眼满含泪水,离开那片土地,是因为您对远方爱得深沉。既如此,为什么不允许您的老乡选择逃离?为什么看不惯老家向远方靠近?
我的疑问:
刘教授,请问这几位博士的文章对照的是桃花源吗?他们只是对比记忆中的故乡:青山绿水,空气清新,民风淳朴等现象来对比现在环境污染严重、读书无用论和金钱万能论甚嚣尘上,并非要求家乡人为自己的田园牧歌理想而永远“采菊东篱下”或“锄禾日当午”。
离开家乡就表示热爱他乡吗?有多少人是迫不得已离开家乡?不能直接建设家乡就不能发表相关言论吗?不能参与物质文明建设,就不能参与精神文明建设吗?
农村城市化是发展趋势,博士们当然不可能阻挡这个趋势,也不可能要求父老乡亲固守田园。只是在城市化的过程中,农村目前不是还在吗?不能因为最终要城市化就对现实问题置之不理吧?这些问题还会带到未来的城市吧?即使农村都城市化了,哪些人还会生存在被城市化的这些土地上?还不是以原来的农民为主?
农村人就算到城市打工买房定居,难道就能真正彻底城市化了?就算农村空心化,土地还在那里,空气还在那里,请问如何逃离?难道都任其荒芜废弃?等待城市化的推土机轰隆隆地开过来?等待过程中的问题要不要关注和解决?是不是为城市化作准备?
回到家了,还沉醉于那个并不存在的桃花源,还在居高临下地比对,没有俯下身段,不陪亲人唠嗑,不跟朋友八卦,春节期间,能不能暂且搁下乡村教化的神圣使命,让我们庸俗一回苟且一回?露出自己人性中最接地气的,也许是最不堪的一面?
我的疑问:
请问刘教授,博士们能不能在陪乡亲唠嗑中了解乡情?能不能在和朋友八卦中听出问题?他们春节做社会调查就是不接地气?写文章反映问题也是不接地气?难道博士们利用寒暑假做社会调查不是理所当然吗?他们想要肩负起乡村教化的使命本来无可厚非,为什么要像您提议的那样庸俗苟且?
既已离去,故乡就只是驿站。我也曾歌舞升平,也曾推杯换盏,但我明白,自己终究会离开,回到那个可以接纳我,我可以嵌入其中的城市。春节期间的放浪形骸,终究会成为浮云;亲人与朋友表现出的放松和惬意,甚至暗中较劲的攀比,也不是他们生活的常态。
我的疑问:
您的意思,离开了农村,就不应该再回首?更不必去关心和思考?您是否知道:故乡对于您只是驿站,对于别人很可能还是归宿?即使是对于在城市安家的博士,故乡永远还是他们精神的原乡。您怎么判断农村人暗中较劲的攀比不是常态?您在农村呆了几天?您做了调查访谈吗?您可以不在意乡亲是否认可接纳,别人也许需要。为什么要以您的认知来否定别人的需求?
既为文人,便无足道。洞穿了这些人情世故,我们就无须活在别人眼神或唾沫里。既如此,我们能不能不装?
我的疑问:
“既为文人,便无足道。”此言何意?是您对文人处境的反思结果吗?是无奈还是悲哀?
您自认为洞穿了人情世故?您也遭遇过唾沫与冷眼,为什么还要给予博士们唾沫与冷眼?您这番话才是高高在上,俯视芸芸众生,感叹大家都没有您看得通透、做得洒脱?我怎么感觉并非如此?真正的通透是知世故而不世故,真正的洒脱是遇见难做但该做的事仍能不计后果地勉力为之。
如果您一定要说他们是装,我倒觉得他们的文章比您的文章更有真情实感、更有血性担当,更有道义逻辑。
我想请问刘教授:您凭什么说别人装?您自己能不能不摆教授博导的架子?如果是有人不待见这类反映真实民情的文章,授意您来做思想工作,扭转舆论导向,那另当别论。如果是您自己的真实想法,我真替您汗颜!
综上所述,不是别人在装,是您不自觉地在装。我感觉您的文章潜台词就是:我一个博导都没装,你们还好意思先装?我一个教授都这么接地气,你们还敢不接地气?是不是大家都像您一样,都赞成您的观点和态度,您就觉得这个社会正常了?
作为读书人,关注社会问题是义不容辞的责任。就像刘老师作为法学教授一样,您自己可以回避当下社会违背法律的行为,但是不应该去嘲笑那些有人文情怀的人。
作为读书人,勤于思考是思维惯性与职业道德。春节是一个观察农村、农业、农民的大好时机。博士们写点文章,即便有偏差有不足,也是写作者的局限与自由。有必要上纲上线吗?读书人不去发现问题思考问题,也不提出解决问题的建议,是失职;至于他们的想法和说法是否合理,建议是否可行,那又另当别论。不能因此简单否定别人的出发点。即使徒劳无功,也是问心无愧。
如果读书人回到农村,看到问题都不说,只顾自己享受放松,那与看不出问题或提不出建议的文盲有何区别?家庭和国家投入那么多金钱和时间培养人才有什么用?专门制造学术垃圾吗?博士们不是为了证明自己是文化人,揭露和批判更不是有意添堵,是为了像鲁迅所说的那样引起疗救的注意。
相当长的时间内,农村人在社会话语体系中处于失语状态,要么没机会发声,要么不知道怎样发声。作为农村走出的读书人,有义务为父老乡亲代言。他们站在民间立场所发现反映的问题,既具有现实意义,也具有学术研究价值。
如果读书人不积极了解乡情民情,不替乡村代言,不参与当地乡建,估计也有人批评他们不作为、无担当。按照这种思路,今后也许应该给文科博士教授们制定一个“回乡言行指南”,以免他们言行失范、贻笑大方。
作者留言:我不是针对个人进行攻击,只想就事论事,引发思考与交流。请各位见仁见智吧!有兴趣的朋友可以上网搜索博士的三篇文章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