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点丨大法官胡云腾：避免冤案要靠源头预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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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单玉晓 实习记者 宋丽娟
来源：财新网 2017-05-10
“十八大以来，中国共纠正38件冤假错案，究其原因，不是法官胆子大，是法治的力量大。”5月5日下午，中国青年政治学院法学院举办“德恒刑事法名家讲堂”，最高法院审判委员会副部级专职委员、第二巡回法庭庭长胡云腾主讲聂树斌案的案情、经验与创新，并对冤案平反发表上述见解。
2016年12月2日，最高法第二巡回法庭对聂树斌故意杀人、强奸妇女案再审公开宣判，改判聂树斌无罪。聂树斌案因案情离奇、申诉过程曲折而牵动民心，二级大法官胡云腾便是该案审判长，担当纠错重任。
判决书显示，最高法院改判聂树斌无罪遵循了疑罪从无，认为聂树斌案原判据以定案的证据没有形成完整锁链，没有达到证据确实、充分的证明标准，也没有达到基本事实清楚、基本证据确凿的定罪要求。法学界及舆论对聂案平凡普遍给予正面评价，认为第二巡回法庭对原判决事实、证据、适用法律等审查细致，体现了证据裁判、独立审判理念；再审判决书不回避问题，细致回应聂树斌家属及律师的质疑，努力追求司法公正。
胡云腾在这次讲座上坦陈，聂树斌案的一大教训是：基础工作没做好，比如法医鉴定就没做好，没有检查胃部来确定具体死亡时间。“《洗冤录》中有这样一句话：狱事莫重于大辟，大辟莫重于初情，初情莫重于检验。这句话就强调了在案发现场必须注重勘验并提取有效痕迹物证。”他说。
1994年9月，河北青年聂树斌被警方列为石家庄市西郊玉米地一桩命案的犯罪嫌疑人并抓捕，次年3月，石家庄市中级法院认定聂树斌故意杀人罪、强奸妇女罪，判处死刑，聂树斌不服，提出上诉。一个月后，河北省高级法院审理后后驳回了聂树斌上诉请求，仍认定他构成强奸罪和故意杀人罪，只是将强奸罪改判成15年有期徒刑，最终与故意杀人罪并罚，决定执行死刑。法院称，聂树斌于1994年8月5日17时许骑自行车尾随下班的石家庄市液压件厂女工康某，至石郊孔寨村的石粉路中段，聂故意用自行车将骑车前行的康某别倒，拖至路东玉米地内，用拳猛击康某头、面部，致康昏迷后，将康强奸。尔后用随身携带的花上衣猛勒康某颈部，致其窒息死亡。
但十年后，疑似真凶王书金出现，聂树斌案经媒体关注后轰动全国。2005年1月18日，河南省荥阳市警方在当地某砖瓦厂内抓获河北广平人王书金。王供述称，自己曾在河北强奸多名妇女并将其中四人杀害。此后，河北省广平县公安局将王书金押回河北，并带到康某遇害现场指认。2005年3月，时任《河南商报》代理总编辑的马云龙发表文章《一案两凶，谁是真凶》，首次提到聂树斌案可能另外存在一个凶手：王书金。
获悉儿子可能并非真凶后，聂树斌母亲张焕枝走上了漫漫申诉路。在多次向河北高院申诉无果之后，聂母向最高法院申诉。2014年12月4日，最高法院将聂案指定山东省高级法院复查，经历复查四次延期后，最高法院启动再审、直至2016年底宣判聂树斌无罪。
胡云腾表示，聂树斌案申诉之所以曲折，有三方面值得关注的原因。首先，聂树斌始终认罪，当初二审上诉时没说“我没做”，只是求情式上诉非冤情式上诉，“复查的时候我们问代理律师，律师也说聂自始至终都没有喊冤。原审办案人员向复查人员表示，现在遇到这种情况，还会这么做，因为被告人一直在做有罪供述，主客观链条衔接得很好”；其次是理念问题，不同办案机关办案思维和理念长期没有突破；再次，案件本身存在瑕疵。
判决书显示，申诉过程中聂树斌母亲提出聂树斌没有作案时间、王书金供述事实清晰等理由，律师李树亭向最高法院提出不排除伪造或变造案卷等申诉理由，最高检察院参与再审的人员也向最高法院提交了书面意见，提出单纯依靠间接证据不能证实康某死亡与聂树斌有关，不排除他人作案的可能。
胡云腾称，再审过程中，第二巡回法庭主要做了以下工作，最终认定聂树斌无罪：五次会见聂树斌的母亲和律师，充分保障知情权；合议庭法官去案发现场调查取证，并调查走访证人，询问了本案关键证人；走访原办案人；调阅了石家庄同一时期的16份卷宗，查看当时法官办案的整体水平，看聂案是个别案件还是普遍存在现象；走访被害人的父亲和女儿，并询问其女儿是否愿意参与诉讼，被其拒绝，询问了被害人的丈夫；就程序问题请教了陈光中、陈兴良、高铭暄、赵秉志等学者，还请李昌钰教授查看司法鉴定材料，并召开讨论会。
“正义从来不会缺席，它只会迟到。”有评论者引用这句法律格言来评价聂树斌案。对此，胡云腾有自己的看法。讲座接近尾声时，胡云腾说：“正义会迟到，但可能也会缺席。因为人的司法能力确实有限，错案的发现存在偶然，不要寄希望于错案纠错机制的确立，最可靠的还是源头预防。而且冤假错案永远是被动的，因为我们没有精力去复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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