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亚观察]印尼欠缺温和派伊斯兰的有力声音
竞选寻求连任的雅加达特区首长钟万学（昵称“阿学”）所面对的最大反对力量，来自重新崛起的伊斯兰主义运动“印度尼西亚伊斯兰教士理事会全国维护教义运动”（GNPFMUI）。这个运动旗下的组织包括伊斯兰捍卫者阵线（Islamic Defenders Front）、 印尼解放党（Hizbut Tahrir Indonesia）、穆斯林论坛（Islamic Followers Forum）、繁荣公正党（PKS）及至少二三十个较小的伊斯兰主义组织。
在要求“阿学”辞职下台和迫使当局逮捕他的共同诉求下，他们成功地在雅加达发起了三次大规模示威集会（去年11月4日、12月2日及今年2月11日），并吸引数以百万计的穆斯林参与。
此前的一些评论，把焦点放在这些激进伊斯兰组织发起反“阿学”浪潮的能力，和政府在应对上的近乎束手无策。被忽略的，为什么反对示威的印尼温和派伊斯兰组织不仅显得胆怯，也完全不能发挥影响力，尤其是印尼两个最大的温和派伊斯兰团体伊斯兰教士联合会（Nahdlatul Ulama，简称伊联）和穆罕默德迪亚（Muhammadiyah）（成员合共1亿人）。
两个组织的主要领导人一直谴责伊斯兰主义者，指他们不代表印尼穆斯林的心声，也要求自身成员不要参与示威集会。然而，它们内部成千上万的传教士和积极分子却不听指示，参与了雅加达的反“阿学”和其他城市的小规模集会。
印尼为什么没有对抗伊斯兰主义者的温和派声音呢？原因有几个。
首先，伊联和穆罕默德迪亚内部在教义和政治上皆有深刻分歧。内部的斗争造成不同领导人在地方首长选举中支持不同的候选人。
其次，也是更让人担心的，是伊联和穆罕默德迪亚没有强大的温和派声音，显示印尼的伊斯兰日趋保守。这不但壮大了伊斯兰主义者的势力，也影响了这两个组织的一般成员。
伊联内部充满敌对势力和分歧。因此，其积极分子对“阿学”的问题也持不同立场。2月5日，也是伊联成员的雅加达选民主办了一场宗教集会来团结对“阿学”的支持。发起人努斯伦（Nusron Wahid）是戈尔卡党（Golkar）党员，也是“阿学”竞选团队的成员。因此，集会并没有获得伊联雅加达支部的正式支持。但集会隔天，努斯伦立刻发表声明，声称自己同集会没有任何关系，更呼吁伊联成员“不要在首长选举中支持钟万学”。
伊联雅加达支部与保守和资深的伊联传教士马洛夫（Maruf Amin）关系密切。马洛夫也是伊斯兰学者理事会（MUI）主席，在理事会裁决“阿学”亵渎可兰经上扮演重要角色。此外，他同前总统尤多约诺关系密切，也表态支持其长子阿古斯（Agus Yudhoyono）竞选雅加达首长。
穆罕默德迪亚内部也存在类似的分裂。其主席海达尔（Haedar Nashir）大力谴责反“阿学”示威集会，也敦促成员不要参与。然而，前主席阿敏莱士（Amien Rais）却大事批评“阿学”，也是示威集会上发表演讲的重要人物。另一名前主席丁山苏丁（Din Syamsuddin）同样谴责“阿学”的亵渎行为，并表示若“阿学”没有受到法律制裁，他将发起一场“抵抗”运动。
他们三人来自不同的派系，长期的敌对关系造成了对“阿学”事件的歧见。结果，一些穆罕默德迪亚成员选择出席示威集会，一些则拒绝参与。
不过，缺乏有力温和派声音的另一原因，是布魯內森（Martin van Bruinessen）教授所指出的一个现象，即印尼许多伊斯兰团体，包括伊联和穆罕默德迪亚，日益“转向保守”。这种趋势在过去数十年逐渐出现，来自中东的保守伊斯兰教义在印尼各伊斯兰团体中越来越受到认同。
比如，由附属繁荣公正党的印尼伊斯兰学生行动联盟（KAMMI）、印尼真主党（HTI）和其他伊斯兰主义团体支持的校园传教小组，在过去数十年成了各国立大学里最主要的组织。激进伊斯兰组织也大力推动自身的祈祷小组和学习小组，所有穆斯林都可以参加，包括伊联和穆罕默德迪亚的追随者。这种种做法缩小了过去激进和温和派伊斯兰组织之间对教义的认知差距。
此外，更多的年轻伊联神学学生前往中东国家如沙特阿拉伯和也门深造。这些地方的较温和与灵活课程，早已被原教旨主义课程取代。学成归来后，这些年轻传教士成立了“伊联正道”（NU True Path）等新组织，以便在伊联成员中传播较激进的伊斯兰教义。这些组织是对已故的瓦希德（Abdurrahman Wahid）和他的继承人30多年来一直提倡的温和与多元教义的直接挑战。
简而言之，印尼伊斯兰“转向保守”的结果，让伊斯兰主义者和伊联与穆罕默德迪亚内部的保守分子，在意识形态上日益趋同，也让他们在推进共同政治目标上团结起来，不论是在地方上实行伊斯兰法，或在全国对抗他们眼中的“伊斯兰敌人”如“阿学”。
伊联与穆罕默德迪亚内部的政治分歧，加上一些传教士与积极分子日趋保守，是伊斯兰主义者发起的高度组织化反“阿学”示威集会，没有引起温和派伊斯兰有力的反对声音的原因。
这两个组织内部的温和派必须重新组织起来，以便有效地对抗激进团体和管制自身内部的保守分子。要不然，印尼今天依然占“沉默大多数”的“微笑与温和”的伊斯兰，有可能在未来10年左右被“愤怒与排他”的伊斯兰主义取代。
作者是南洋理工大学拉惹勒南国际关系研究院印尼项目研究员。原刊2月15日澳大利亚国立大学亚太学院网站New Mandala。
叶琦保节译。
转自联合早报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