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侯士庭同住的日子
2010年3月在弗吉尼亚偶遇侯老之后,他随即给我写信,表达对此次邂逅的惊喜。原来,侯老知道3月份我会去美国开会,但不了解细节。他正好3月份也要去华盛顿C.S.路易斯研究院开讲座,所以很希望能与我在美国见一面。他因故没有给我写信,没想到上帝的安排竟然如此奇妙,我们在弗吉尼亚不期而遇。
几个月后,他得知我年底可能赴美出差,便邀请我拐到温哥华,到他家住上几天。我喜出望外,满心感谢神的恩慈。在读侯老的《喜乐流放者》(Joyful Exiles)一书时,我曾想,若有机会与他在一起生活几天,那该多好啊!我跟妻子曾表达过这样的愿望,但跟侯老从未提及。没想到我内心深处这一点愿望,神竟然都顾念。
由于时间紧迫,签证非常紧张。为了给我传真所需的资料,侯老颇费周折。一天清早五点多,侯老打来电话,跟我说传真一直不通。让89岁的老人一而再、再而三地为此事奔波,我深感不安,有点想放弃。侯老回答道:“不,不,我们爱你,希望你来跟我们住上几天。神知道我们的心。”他的真诚使我无法放弃。我只有他的一份邀请函,没有任何申请表上所要求的经济担保资料。没想到我把申请交给加拿大使馆后,第二天签证就下来了。我知道,这是神的作为。他记念侯老的爱心,也记念我心深处的愿望。
我从西雅图坐大巴到温哥华,到时已是晚上七点多。侯老与妻子芮塔备好了饭,等我一起吃。我进门放下行李,侯老对我说:“让我好好拥抱你一下。”随后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饭后,我们坐在温暖的壁炉边交谈了一会儿。他问起我的家庭和上学的经历。到九点多,我们便去休息了。
第二天早上,侯老带我去参加每周三的男士早餐会。这个早餐会他带领了三十多年。参加早餐会的都是相对年长的弟兄,一共七八位。他们主要是企业家,也有一位是科学家。那天,侯老让我分享中国教会的情况。他们对中国的情况不太了解,听了都觉得很新鲜,也很激动。之后是早餐。早餐后,大家一起查经、祷告。侯老与平信徒的生命连接和对他们的关怀由此可见一斑。上午,他又带我去见两位香港来的学生。他们带我们去喝早茶,给侯老过生日。
下午,我们又坐在炉边,一边喝着英国红茶,一边谈论基督教经典。我跟他谈到我们的出版工作,特别提到正在出版中的“基督教经典译丛”,他十分高兴。他对我说,基督教经典是上帝赐给我们的宝贵礼物。基督徒对于经典的使用与人文主义者不同。人文主义者使用经典,是为了追求卓越,而基督徒使用经典,是为了在燃烧的荆棘中看见上帝的显现,与上帝相遇。他提醒我,不要把出版基督教经典当作一个出版项目,而应当把它作为一生学习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享受与历代圣徒的相通。他的提醒我铭刻在心,一生受用。
晚上,我们又坐在炉边交谈。他问起我的成长背景。我告诉他,自己生长在福建邵武的一个小山村。他拿出一本世界地图册,竟然找到了那个村庄,并用笔在上面做了标记。他对于细节的关注令我十分诧异。他询问我妻子的情况,并竭力要记住她的名字。我问他维真学院创办的过程。他说,他在牛津大学任教的时候,蒙神呼召,离开牛津,到温哥华创建维真学院。维真是在眼泪中建立的。开始同行的人中,有三个出车祸身亡。他在伤痛中对主说:“你就是杀我,我仍要信你。”维真起初创办的时候,是为了装备职场上的人,给他们提供神学训练。后来,由于加拿大人都跑到美国读神学,造成人才流失,加拿大的教会希望维真能同时培育传道人,维真才增加了针对传道人的神学教育。侯老任校长时的维真特别注重灵修神学,新一代的教师有些非常看重学术,侯老跟他们之间存在一些张力。他提醒年轻一代的学者说,耶稣为我们钉十字架,不要用祂来谋我们的职业。
那天晚上九点多,我有点拉肚子。他得知后,赶紧去找药。早上他也拉肚子,他的学生给他买了药,他带回来了。他找了半天找不着。我跟他说,没什么大碍,不用找了。他说,那哪行啊,肠胃是很敏感的东西。之后,他跑到车库去找,还是没有找到。他又到厨房和卧室去找。最后终于找到了,他这才安心。
第三天,侯老忙了一整天,预备周末一个退修会的分享信息。除了吃饭时间在一起,其他时候我自己忙自己的事。中午,侯老的妻子芮塔对于我的一些事有些不解,与侯老有些口角。侯老竭力为我辩护。饭后,他把我带到地下室的图书馆,跟我解释刚才的事。他心里有点难过,跟我说,芮塔失忆症越来越严重,出现老年痴呆的症状,情绪时常不稳定。对他来说,这是很大的挑战。然而,他仍然感到,这些艰难的日子恰恰是他们一生关系的黄金时期,从中他更多体会到了舍己的爱。这样的艰难是一种试炼,只有透过苦难,成熟的基督徒生命才能被塑造出来。
晚上9点半,侯老终于完成了他的预备。他上楼找我,对我说,实在抱歉,如此忽略了我。我对他说,您没有忽略我,我能感受到您的爱和关怀。真的没关系,我完全理解。我在看您书架上的书,挺好。之后,我们彼此拥抱,然后去休息。
第四天上午,我自己去见了几位大陆来的弟兄姊妹。中午,侯老开车带我去见两位年轻的维真教授,一位是接替侯士庭教席的汉德马什(Bruce Hindmarsh),另一位是接替巴刻教席的博尔斯玛(Hans Boersma)。这两位都是生命受到他影响的后起之秀。他特意向我引荐他们,希望我跟他们能保持联系。
随后两天,主要是教会活动。周六晚上他带我去参加一个国际校园团契同工家的聚会,周日早上带我去温哥华第一浸信会做礼拜。其他时间,我主要跟信友堂的弟兄姊妹在一起。
我跟他同住,有一个很深的愿望,就是能跟他一起灵修,看看他如何亲近神。我不只一次表达过这愿望,但他好像没有太在意。离开的前一天早上,我再次跟他表达。他先是致歉,然后对我说,灵修生活非常个人,很难模仿。他分享了自己的一些做法,比如在神面前静默一会儿之后,整个早上沉浸在神的话语中。另外,在不同阶段,他会有不同的做法。比如,有一个阶段,他用了28周默想《诗篇》119篇;有一个阶段,他用了4年,阅读和研究主祷文的每一个方面;有一个阶段,他透彻研读和默想了《约翰福音》17章。他让我看到,灵修生活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刻板模式。他特别提醒,对基督徒名人的敬仰可能让我们瘫痪。我们要在神面前自由,在基督里成为自己,因为我们每个人与上帝的关系都是独一无二的。
离开时,他特别叮嘱我,随时跟他保持联系。那一周之后,我们成了属灵的朋友。他的年龄与我爷爷相仿,然而,我一点都没感觉到代沟。我常常为自己能有这样一位在主里的忘年之交感谢神,也常常为着自己生命中太少能活出他所传讲和见证的生命样式而感到羞愧。
(侯士庭的著作中大陆已经出版的有《幸福真谛》《师徒之道》《转化生命的友谊》,前两本由橡树推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