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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于 2020年12月26日 被检测为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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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辽宁省大连的瓦房店,曾出过两个有名的人,一是文盲作家高玉宝,一是坏地主周扒皮。关于他们两人之间的故事还曾一度被收入小学语文课本。高玉宝的故事因其出版《高玉宝》一书而为人熟知,作为故事另一个主角的坏地主周扒皮,却鲜有更多的资料,最近记者采访到周扒皮原型周春富的曾外孙孟令骞。
孟令骞说,我没有为曾外祖父翻案的打算,只是想还原那段历史,让大家知道周春富不过是偏僻乡下一个守旧、节俭,甚至吝啬到极致的小富户。
“周扒皮”:勤俭仔细在当地出了名
曾外祖父周春富是闯关东后落户辽南复县(今改名瓦房店市)阎店乡和平村黄店屯的。通过勤俭持家、不断攒钱买地,至20世纪40年代末期,家里已有近200亩地,同时还开了几个小作坊,成为当地的殷实之户。家里有五男三女,有大有小,农忙时,由于家里人手不够,地里和作坊忙不过来,周春富就陆续雇起长工和短工。老头雇人的条件就是要求庄稼活做得好。
曾外祖父勤俭仔细是有名的。老头对自己特别抠门儿,对家人更是如此。碗中剩下的粉条,得捞出来晒干,留着下一顿吃。老头向儿女们提倡:饭要吃八分饱,吃多了,剩下的都成臭屎。出嫁的女儿回娘家不能过夜,因为这样会多吃一顿饭。相反他对长工一直很客气。
王义桢从1942年开始给周春富做过近两年长工。我先后三次见过他,他能对我很清晰地回忆起老东家——
我去那年,(周春富)老头60岁。不闲着,铡草他帮着续草,他续草铡出的苞米秸长短匀齐,牲口爱吃。夏天上身不穿衣服,后背晒得黑紫黑紫的。人会打算,仔细。老头有个特殊要求,伙计也好,儿女媳妇也好,不准穿红挂绿。我二十出头,老妈给做件小白褂。老头说,王伙计,给你染染吧,不要你钱。都说老头狠,那是对儿女狠,对伙计还行。没说过我什么,我单薄,但会干。老头说,会使锄,能扛粮就行。老头对儿女严,院子里不能有鸡屎,孩子回家了就拿起小铲子在院坑里拾掇
我在他家早起是真的。因为人家养成了习惯,冬天天没亮点了火油灯,家里人做饭的做饭,喂牲口的喂牲口。人家都起来了,你伙计还能赖在被窝里吗,起来没有事就掴着筐拣狗粪。
“文革”期间,曾在周家做过长工的孔兆明,被要求上台“忆苦思甜”,揭露“剥削故事”,孔兆明讲着讲着却走了嘴:“我们当时在周家吃的是啥?吃的都是饼子,苞米粥,还有豆腐,比现在吃的好多了……当时在周家一年能挣8石粮,可养活全家!”孔兆明马上被干部拉下台
后来,因为有地近200亩,外加几个小作坊,曾外祖父在土改中被划作双富农,等同于恶霸地主,被当作“阶级敌人”的典型抽打而死。
半夜鸡叫:关于“鸡叫”的真相调查
《半夜鸡叫》中的地主周春富,是我曾外祖父的真名真姓。在书中,周春富因“残酷剥削”长工而有“周扒皮”绰号,为催大家早点上工,半夜躲进鸡舍学鸡叫,引起公鸡们打鸣,后遭小玉宝设计痛打,这是其中最生动最著名的情节。
近年来,有不少作者撰文指出,无论从农学、动物学和当时农村普遍租佃关系的史实来看,这些细节与事实相悖。
大连地区养鸡有30年的高级畜牧师房司铎做过研究,他认为公鸡啼鸣有两个必要条件,一必须是成年公鸡,二必须有自然光感刺激。辽宁地区南部农村锄地一般在小满、芒种至夏至季节进行,日出时间是早上4时28分。黎明出现在日出前一个小时,亦即早上3时30分,太阳微弱的辐射光可对鸡的视觉发生刺激,产生啼鸣条件反射。但这时的光线很弱,人的视觉还不能对物体的细小特征进行识别。所以在半夜三更(即午夜12时),一片漆黑条件下,是不能从事田间操作的。就算是把长工赶到黑灯瞎火的庄稼地里,也只能是要长工换个地方继续睡觉。
从20世纪40年代初到1947年辽南土改期间,曾外祖父家里,老大、老三负责种地,老二跑外生意,其他孩子读书。因为人手不够,陆续雇过长工和短工,从两三人到六七人都有。高玉宝虽然自称在老周家放过猪,但周家人从来没见过高玉宝。
一直和雇工一起干活的外祖父周长义排行老三。他2008年春节后离世。他很明确地表示,咱家没剥削过人,以前也从没见过高玉宝这个人——
1963年春夏之交,他(高玉宝)来了一趟。我和人正在地里干活。高玉宝40岁模样,招呼大家一起要开个小会。黄店有两个生产队,山后队的人没理睬他。吕××(外祖父说话含混不清,我听了几回都没听清这个人的名字)跑过来了,他参军回来当上队长和把头组长(五副犁铧一个互助组),领着高玉宝,现找了几个人,高玉宝隔老远在地里跟那几个人握手。我这也是第一次见到高玉宝。高玉宝对我说:谁说我没在你家干过活?!我学木匠时还给你家做过马槽子。这事很多人都清楚。人家来调查,你们照我那样说没有错。高玉宝又说他现在很烦恼,小人多。他又对我说,写周扒皮不是写你家的事,不是写咱这地方的事,但天底下能没有这样的事吗?小说是拿(到)全国来教育群众的,有没有重名重姓的,肯定有。回去告诉你们家里大人和小学生,不要乱讲话。
高玉宝这番话那个上午讲了“六千遍”,中心意思就一句:外面来人问要回答,我在老周家干过活。
给曾外祖父家做过10年长工的刘德义,解放后做过大队的贫协主席。刘德义的儿子说他从来没听他爹说过周春富在半夜学鸡叫。虽然后来高玉宝说书中主人公的故事“似我非我,他中有我,所见所闻,集中概括”。但他公开场合一直坚持“半夜鸡叫”是真的,这种说法显然和同乡的回忆出入很大。
20世纪90年代后,高玉宝很少回乡。因为乡里乡亲后辈晚生总有人问他,是否真有半夜鸡叫这回事?我也在一篇报道里看到过这样的文字,高玉宝忙于作报告,甚至他姐姐去世了也没回乡。
高玉宝写的自传体小说《高玉宝》,1955年出版发行后,一版再版,共印行500多万册,国内用7种少数民族文字印行,并翻译成近20种外文印行,仅汉文版就累计发行450多万册,成为当时文学作品发行量之最。
按照高玉宝的自述,1948年参军后的高玉宝是个典型的文盲,但奇迹在两年后发生了,1951年1月,高玉宝完成了20万字的自传体长篇小说《高玉宝》草稿。1955年4月20日,中国青年出版社首次出版单行本,更是推出了集作者名、书名、主人公名于一身的自传体小说《高玉宝》。从只认识几个字到成为作家,只用了三年时间,这就是当时被宣称为伟大的文艺战士高玉宝。高玉宝的出现,几乎空前绝后创造了文盲成为作家的先例,而《半夜鸡叫》更成为忆苦思甜、进行革命教育的经典教材。
但这只是一个刻意塑造的神话而已。高玉宝多年来一直对外宣称其《半夜鸡叫》等自传手稿被军博馆收藏。但我几经实地调查,军博文物处并没有他的自传原稿。那么到底是谁成就了《高玉宝》?难道也是集体创作所得?最后,一个叫荒草的人进入视野。
在20世纪50年代的《人民日报》等媒体上,署名为荒草的文章曾接二连三撰文宣传高玉宝。荒草,原名郭永江,曾任《解放军文艺》副总编辑、八一电影制片厂副厂长。其他的则几乎一无所知。
一直到2008年,通过四川资阳文艺网一篇文章,才有了重大突破,文章介绍说,《高玉宝》长篇自传体小说,13章12万字,为资阳的作家郭永江所著。在半信半疑之下,经资阳作协主席唐俊高介绍,最终找到了资阳从事史志研究的作家王洪林,王与郭永江生前有密切的书信来往。1993年郭永江临终前,在信中对王洪林说,当年《高玉宝》一书13章均为他所写。频繁封号,防失联看更多请加微信bca8118注明读者。
当时全军为配合扫盲,树立典型,让郭永江帮助高玉宝修改自传,他向组织表态要随时付出生命代价来修改好这部书稿,做好幕后英雄。但高玉宝的原稿实在太差,他无法修改,最后在组织授意下干脆代笔。他写完一章,高玉宝照着抄写一章,然后组织上拿到《人民日报》等报刊发表。总政文化部文艺处与出版社约定,以后每版书必附荒草《我怎样帮助高玉宝同志修改小说》,稿酬平分。
不过在反右之后,郭永江的后记和名字逐渐退出再版的《高玉宝》,郭永江从“帮助修改”到“提供辅导”,最后到彻底退出的过程,均是出于组织上的要求和当时的政治需要。但他在临终前,写信给资阳文献学会,郑重声明《高玉宝》是他的著作。
从事家乡史志研究的王洪林受我诚恳相求,于2008年10月专门下重庆代我探访过郭永江的后人。据郭永江的子女介绍,其父荒草晚年讲过,“半夜鸡叫”是根据民间传说加在周春富身上的。当时的写作背景是——
1950年代初期全军全国范围大扫盲。文盲战士高玉宝表现积极,用画字的方式写自传(高玉宝早年画的字,后人在他90年代开始展示的入党申请书可以看到),被部队推为典型上报上去。穷苦出身的战士不仅学文化还能写书,批判旧世界歌颂新世界。为了把这个典型放大,部队派专业人士帮助高玉宝。为了使书更能教育人,体现旧世界之黑暗,地主阶级之罪恶,就要移花接木、改头换面进行深加工。为了表现真实,书中一切都采用真名真姓真地点,自然发生的“故事”就是真实的。至于坏地主半夜学鸡叫,纯属于灵感来袭。
而为什么只写了周春富周扒皮,而没写王春富王扒皮,这是因为周春富在高玉宝的家乡土改过程中,被作为恶霸地主批斗死去。这是他参军在部队搞的诉苦教育中可以就近找到的“控诉”对象。
我的曾外祖父因此成为“周扒皮”。这是他的第一出“幸运”。而第二出“幸运”是在60年代初期开始的阶级斗争中,“周扒皮”成为阶级教育中的反面典型。全国周姓同学都得到一个天然的绰号:“周扒皮”。第三出“幸运”是在改革开放后,“周扒皮”成了一切苛刻自私霸道的无良雇主的代名词。这是我的曾外祖父周春富绝对没有想到的。也可能是当年的“周扒皮”制造者没有想到的。 ▷:当年的粪票、月经带票,谁见过?
▷:中餐再遭痛批:造成的死亡居世界第一 ▷:看了美国人近100年来的科技发明 ▷:越南这次的改革幅度真是太大了 ▷:谁也没料到,崩塌来得那么快
其他
真实的周扒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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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孟令骞、李然
原载于《文史博览》2012年第6期
高玉宝:文盲作家的神话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