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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在留守西关?最难舍半世纪街坊情,不怕大屋旧,只怕儿女疏…

2017-05-19 广州日报

随着越来越多年轻人搬离老城区,住进了干净整洁的花园小区,广州一些老城区逐渐成为以老人为主的老龄化区域。虽然生活在同一个城市,但老城区却渐多“留守老人”,不少老人要半个月甚至一个月才能与子女见上一面。

对这些老者来说,一方面他们希望能住进带卫生间的新房,但另一方面,他们又舍不得交往了数十年的老街坊,住进小区反而不习惯。相对于居住条件上的艰苦,他们更希望得到的是亲情的慰藉。“我们就是希望子女能多回来看看我们。”走近老城区留守老人,他们都表达出了同样的心声

几多西关老街坊,猫是最佳陪伴。

5月4日一场大雨之后,空气格外新鲜。78岁的吴伯坐在门口的太师椅上听广播,广播中播的是粤语评书《杨家将》。吴伯住的房子是一座砖木结构的老房子,从房子门前的青石板都能看出,这房子有些年头了。


1自学成才成专业花匠


小巷中不时有人推着三轮车高声吆喝着卖耗子药和“臭脚克星”。“幸亏我每天早上5点就起床了,否则这些小贩的吆喝声一天24小时都不停,能把你耳朵都磨出茧子来。”吴伯哈哈大笑。


吴伯住的房子堪称“老古董”,家中的椅子都黑得发光,房间只有8平方米。和很多广州老人一样,吴伯每天早上起来会先在神龛中上一炷香,然后去喝早茶。自从老伴几年前离世后,吴伯就开始了独居生活。


他现在身体还很好,能自己照顾自己,不用请保姆。老人边说便拿出自己年轻时去爬泰山的照片给记者看。照片上,吴伯和另外两位同伴穿着黄色衬衫,摆着V字手势。这是他在2009年和几个老伙计一起去参加了一个老年人旅游团时照的。“为了能在‘五岳独尊’那几个字前面留影,我们几个足足在那里等了半小时。”


但从去年开始,他明显感觉到腿脚已经有些不利索了,从一楼通过木楼梯爬上三楼,小腿关节都咯吱咯吱响。他原本在三楼睡的,因为光线好,敞亮,房间外面还有一块约5平方米的空地,可以用来种种花草,夏天的时候也通风,没那么热。但现在,通过不足一米宽的楼梯爬上三楼,对他来说已经很吃力。有一次儿子回来看他时,他让儿子把床铺从三楼搬到了二楼住。从那以后,两个儿子也不敢让他出去旅游了。


在吴伯家三楼的阳台上,几株怒放的蝴蝶兰香气袭人,还有几株藤架植物也郁郁葱葱。上岁数了,如今看电视和打麻将成了他仅有的消遣,但眼睛有些不好使了,戴着老花眼镜,看电视两个小时以上就会感觉头晕。打麻将看麻将牌也越来越吃力,坐上3个小时就腰疼。


种花,是他开发出的新消遣项目。去年他到芳村的花鸟市场,发现有很多容易种植的花草,买了几盆回来,种在顶楼的阳台上。如今,一年四季,阳台上都有花开,像个小花园似的,周围的不少邻居也经常到他的阳台上赏花。这让吴伯越发有干劲,他经常到芳村花鸟市场,向卖花的老板请教怎么种花。吴伯笑言,种花的技术越来越成熟了,如今通过自学成才,算得上专业花匠了。最近正在学习葡萄嫁接技术,他准备今年在屋顶种上自己改良过的葡萄品种。


西关老街坊。


2恩宁路一住70年


吴伯在恩宁路这一带住了70多年,从未离开过,他所在的房子,早在他爷爷那一代就已经住在这里了。“你算算,这房子少说也有上百年历史了。”吴伯边说边吸起了靠在墙角的水烟袋,这杆烟枪他抽了几十年了。“抽卷烟太花钱。”


他回忆说,当年和爷爷住在这座老房子里时,这里一共住着4户人家,大家共用一个院子,院子里还种着各种花花草草,因为大家房子都很小,只有巴掌大一块地方,放下一张床一张桌子,一开门就被顶住了。所以,家里都没有厨房和厕所,厨房和厕所都是公用的。


“我当时还是小孩,嘴馋。有人家先做饭,我经常被香味吸引,围过去,大人们就会给我一块骨头啃。那真是我啃过最好吃的骨头。”吴伯的思绪似乎回到了70年前,他说,当时虽然日子苦,但邻里之间却很温暖,当时出去时,根本不用锁门,不用担心有小偷。


他家一墙之隔,不少青石板路被铺成了水泥路,吴伯皱起眉头说,石板路被改成水泥路后很容易水浸,因为水泥地不吸水。小时候,整个老城区都铺着青砖,一到下雨时,地面上就泛着光,再加上家家户户门前挂着小灯笼,很有味道。他所在的这座宅子周围不到100米的地方都是小溪,夏天涨水时,经常能在小溪中抓到鱼。但从60年代开始,房子越建越多,小溪也不见了,就连院子也消失了,他晒衣服只能到顶楼。


“我住在这里都几十年了,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很熟悉。这一片基本上都是老头老太太,年轻人都搬走了。”吴伯说,自己房子虽然不大,但一切设施应有尽有。空闲时间就在天台上摆弄些花草,日子也过得悠然潇洒。


但最让吴伯操心的汛期就要来了。他担心自己的房子因为地势低矮,雨季会被水浸。他的住处每年至少要被水浸两次。


西关老街坊家中。


3去儿女家住不惯


吴伯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如今均已成家。去年,吴伯的女儿买了新房子,把他接过去住。刚住进去的几天,吴伯感觉挺新鲜。可住了几个星期后,他就呆不住了,吵着搬回老房子。


他喜欢下象棋,以前住在老城区,每天都可以和对门的老邻居杀几盘,可住到花园小区后,没人陪他下棋了。吴伯无奈地说道:“那里虽说是小区,有保安的,环境也好,可大家都互不往来,每天只能呆在空旷的房间里看电视,这样呆下去还不憋出病来。想来想去还是住老城区热闹些,自在。”自从回到老城区居住后,吴伯才又恢复了往日的笑容。


吴伯说,他从来没有过跟儿子、儿媳住在一起的想法。年轻时,他们夫妻俩和母亲住在一起,妻子和母亲经常吵架,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他不想因为自己住进了女儿家让女儿在家中受气。


“两代人生活方式差别太大了,住在一起肯定会有矛盾,搞不到一块去。别的不说,抽水马桶我就用不习惯,我还是习惯用蹲厕。”说起这个,吴伯有些不好意思。


他还有一层顾虑。因为自己岁数大了,身体也每况愈下,随时有可能发生意外。“说句难听的,我不想死在子女家中,给子女添麻烦。所以还是一个人住的好。”


 吴伯说,现在每月有2000多元退休金,如果不生大病的话基本够用。儿子和女儿也很孝顺。


子女们有自己的生活,基本上每半个月,儿子和女儿才会回来看他一回,要是儿女们忙起来的话,他要一个月能和他们见上一面。虽然和子女生活在同一个城市,他却成了“留守老人”。今年4月,吴伯心脏病突然发作,幸亏居住在对面的一位老阿姨看到了,赶紧打电话叫了救护车过来,他才捡回一条命。等他被抢救过来,别人打电话给他儿子,他儿子才知道父亲刚刚经历的险情。


以前孙子和外孙小的时候,他还能帮忙带一带,抱一抱,现在,孙子和外孙都大了,都上学去了,来看他的机会也少了。“其实心里还是很孤独的。有时晚上一个人在家看电视,从7点钟看到9点钟,每天都在重复同样的事情。要是有个人陪我说说话就好了。有时我女儿说第二天来看我,我头一天晚上都兴奋得睡不着。”


西关老街坊。


4每天串串门就很开心


中午12时,居住在荔湾区洪寿直街的苏国梁老人和老伴开始了午餐。午餐是一盘凉瓜炒蛋,一盘炒空心菜。苏国梁今年68岁,身体不是很好,有气管炎、哮喘和肺气肿,三天两头要往医院跑。他的腿年轻时落下残疾。两岁多时,把腿扭伤了,但家里太穷,无钱医治就一直拖着,后来就落下了病根。


如今只要天气有变化,他的腿就会有反应,一阵阵酸痛。上世纪60年代,苏国梁在荔湾区的街道工厂上班,专门生产手电筒开馆。后来企业转制后,他又到了生产汽车倒后镜的车间,车工、焊工他都会。


从1984年开始,他开士多店一直到现在,他笑称,当时流行下海,不过别人下的是“大海”,他下的是“小海”。因为退休时没有正规单位,从1996年开始,他和老伴一次性补缴了约10万元,到现在,每月大约可以领2000元养老金。


苏国梁说,相比过去每天连咸菜都吃不上的日子,现在天天都像在过年。“我有3个妹妹,我小时候,晚上睡觉把床铺开,白天,要把床重新收拾起来,因为根本没地方摆床。”苏老说,现在女儿已经找到工作,他最大的一桩心事已经了却。


苏国梁的女儿今年才24岁,尚未结婚。苏国梁叹了一口气说,女儿的婚事和将来女儿买房,他都帮不上忙,所以也没法操这份心。“全靠她自己吧,她不啃老我就很知足了。我已经做好了再过两年去住养老院的准备,我也不想成为子女的负担。”   


苏国梁有时会跟以前的同学出来喝早茶,不过见面一般在外面的茶楼,大家相互串门的并不多。“一来,像我们这个岁数都要抱孙子,二来,我这边条件也的确太简陋,不太方便。”


苏国梁最舍不得的,还是这些相处了几十年的老街坊。下象棋是苏国梁唯一的娱乐活动,他不喜欢打牌、打麻将,社区有很多他的老棋友,他们还专门成立了一个棋社。每天下午,苏国梁都会在家门口摆起棋摊,和一些老棋友杀上几盘。


因为女儿常年没在身边,他平时只能和街坊们聊天拉家常。“远近不如近邻。很多街坊都相处了大半个世纪,大家都很熟。今天,这个人过来说两句,那个人说两句,一天很快就过去了。有个事情大家也可以相互照应。一下子离开,还真舍不得。”


苏国梁说,他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老城区的房屋和厕所能尽快升级改造。“如果能住上带空调和厕所的房子,那这辈子也算功德圆满了。


56岁的郑燕琴已习惯住这里了,不想走了。她以前住在从桂路一个小区的5楼,虽然房子很大,但家家户户都闭门闭户,她连住在对面的是谁都不知道,感觉很别扭。“我这地方虽小,但很自在,有人情味。我住在这里,大家都是老街坊,有空了我去串串门,大家说说话就很开心。有时你家没油、盐、鸡蛋了,到他家拿一个就好了。我很中意这种街坊情谊。这都是几十年结下的感情。”

   

老西关,巷子里都是麻石板小路。


5最希望子女能多回家看看


郑燕琴年轻时当过焊工,对视力影响很大,除了要戴350度的老花镜,她的眼睛还经常疼。女儿今年35岁,有两个儿子,一个5岁,一个3岁。女儿是一家公司的客服人员,每月工资也只有2000多元,要养活两个孩子,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我女婿也是普通的打工仔。他们那边三代人住在一起。”郑燕琴说。


她要帮忙带3岁的孙子。因为她有高血压,每个月光看病就要花1000多元,对于每个月只有3000元退休金的她来说,虽然已经退休,但实际上却“退而不休”,肩上还有不轻的担子。她还要想着将来女儿买房时,她能帮下忙。退休了6年,她从来没有出去旅游过。看到别的老人出去游山玩水,她只有羡慕的份。


郑燕琴说,她现在的娱乐活动就是到附近的文化公园去跳广场舞。因为女儿工作忙,差不多要1-2个星期才能过来看她一回。郑燕琴唯一的精神寄托就是3岁的外孙,“带着孙子去逛公园,我就很高兴。”


她也和苏国梁有同样的梦想。希望自己的老房子能尽快改造,能住上带厕所和空调的房子。还有一个期望就是,子女能多回来看看她。


来源:广州日报人物在线(renwuzaixian)

文:广州日报全媒体记者肖欢欢

图:广州日报全媒体记者廖雪明

编辑:广州日报全媒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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