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白沟“11·16”开发商暴力占地案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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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11月16日的抢地战已过半月， 华梓营村依然弥漫着紧张的气氛，以至于中国房地产报记者的采访过程有如谍战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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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房报记者  樊永锋 河北白沟新城报道

3辆汽车呼啸而至，疯狂冲入人群，人群惊呼四散躲开，多人躲闪不及被撞飞，撞人车辆扬长而去，无视在场多名穿制服的公安干警的存在……

这就是11月16日下午发生在有“中国箱包之乡”之称的河北省保定市白沟新城白沟镇华梓营村的”11·16”暴力事件的经过。以上场景，是中国房地产报记者在华梓营村村民提供的现场拍摄的视频中看到的内容。

暴力事件因土地纠纷而起，开发商为强制驱离村民，雇佣数十人，手持木棒、砍刀，铲车、工程车开道，引发村民抵制，20多位村民被砍伤、被车撞伤，9人重伤。

惊人的暴力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故事？

经调查，这次暴力事件的起因是，华梓营村土地被征占，获得土地的开发商要强行进场施工，被征地村民一方认为补偿款不合理，集体阻止施工。

中国房地产报记者12月1日在现场调查发现，被华梓营村村民日夜守护的土地共计50亩（白沟新区国土分局提供的数据是46亩），该地块已于2014年被白沟本地开发商长盛集团以860万元价格获得。

按照规划，该地块将用于兴盛源机电项目的基础设施建设。不过，华梓营村民坚持认为，土地是被长盛集团控股公司河北鹏润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用来进行房地产开发，且这次矛盾始于2010年的征地行为，当时既未召开村民代表大会，也没有任何形式的公告，村民也未获得足额补偿，他们有足够理由阻止长盛集团在存有争议的土地上施工。

12月1日，白沟新城公安分局政治宣传处张副主任在接受中国房地产报记者采访时回应称：“撞人事件发生在出警以前，我们当时原则就是疏导驱离，不能让双方发生更大规模的冲突。”

对长盛公司圈地的合法性，白沟新城国土分局杜主任表示：“项目用地已经取得合法手续，补偿款也按照区片指地价外加白沟当地情况以每亩4万元的价格进行了补偿。”

华梓营村村民却向中国房地产报记者表示：“补偿款仅9000元/亩，后来又要补发1万元/亩，多数村民没同意。”

村民提供的补偿协议中显示，该村村委会给村民发放的补偿款9000元/亩，与白沟新区国土分局所说的4万元/亩，每亩相差3万多元。其余钱款去了哪里？

此外，村民还表示，2010年至今，白沟新城和白沟镇政府先后主导征收了华梓营村西1400亩耕地，多数为基本农田。而白沟新城国土分局向中国房地产报记者提供的征地数据为690亩，与村民声称的征地面积相差一半。

对该村征地情况，白沟镇政府宣传工作人员对中国房地产报记者表示正在调查，不便回应。

白沟新城管委会在给中国房地产报记者的书面回复中称：“11月16日下午4时30分，保定白沟新城公安分局接群众报警有部分华梓营村民阻止白沟长盛集团兴盛源机电项目进场，双方发生冲突。接警后公安分局干警和白沟镇干部立即赶赴现场处置，事态得以控制。6名受伤群众及时送往医院救治。”

事件发生后，成立了以白沟新城党工委、管委会主要负责人为组长，公安、宣传、组织人事局、国土分局、华梓营村两委为成员单位的应急处置工作领导小组，负责事件处置及相关善后工作，公安部门成立了“11·16”专案组，开展事件调查、取证等工作，已责成施工企业全面停止施工。为避免再次发生冲突，在事件得到妥善处置前，长盛集团不得再进场施工。

抢地风波

12月1日，华梓营村西侧大片耕地，在喧嚣半个月后逐渐回归平静，被村民拆毁的砖墙只剩下残垣断壁，明晰的车辙印记录了当天的混乱。

冲突当事方长盛集团是白沟新城的本土企业，涉及房地产、运输等多个行业，深耕当地多年。

华梓营村比邻白沟主城，与蜚声中外的白沟新城小商品集散地——白沟商贸城仅一路之隔。

据村民追述，11月16日，双方在经历了持续两天的抢地对峙后，矛盾最终激化。

11月14日21时左右，华梓营村村民发现东一环路数十辆工程车辆正驶向田地准备施工。22时后，村民虽然报警，但民警到现场后并未制止施工。村民开始阻止施工，随即被上百名“社会闲杂人员”围困。“三四个人看一个，说谁敢阻拦就把谁弄死。双方对峙到凌晨两点散去。”村民称。

11月15日，村民发现地里围墙已建了1米多高，于是集体去乡镇、白沟新城管委会寻求解决，苦等多时却未能得到协助，村民只好悻悻而归。当日下午村民再去阻止施工时，却被“闲杂人员”威胁：“都记住了，再来把你们脑袋砍下来”。当天晚上村民发现有人持砍刀在工地晃悠。

11月16日下午，十几位村民再次去现场阻止施工。几位女性村民被“闲杂人员”围住举着砍刀威胁。

“当时我村村民姚增雷和陶金铎在几十米外拍照，被跑过来的闲杂人员砍伤，手机被砸，然后村民报警并回村叫人。”村民表示。

随后，村民陆续赶到现场，义和庄派出所民警和几十个特勤人员也到了现场，而“社会闲杂人员”依旧在“拿着砍刀和灭火器追打村民”。随着村民增多，双方开始了对峙。

“对峙过程中村民开始拆围墙，社会闲杂人员又开始追打村民，村民则用砖块回击。派出所民警和特勤人员就在一旁看热闹。随后就有闲杂人员开着3辆车冲向人群，疯狂追着撞村民，虽然多数人跑开了，但还是有4个人被撞飞。”一位村民描述当时情景。

让当地村民不能接受的是，当时在场民警并未制止暴力行为。

被撞伤村民陶志伟的哥哥陶志刚对中国房地产报记者表示：“整个撞人过程就在白沟新城公安局出警人员眼皮底下发生，但民警并未第一时间控制肇事车辆司机。任由肇事车辆在撞人发生后扬长而去。”

对当时为何没有及时控制肇事嫌疑人，白沟新城公安分局政治宣传处张副主任表示：“11日下午4:05,接到报警后陆续出警，在现场的有37名警务人员，在撞人后，我们原本想控制肇事司机，但是村民人数众多，也持有铁锹等器械，情绪激动，施工方多数人员已逃离现场，剩下肇事者人数较少，加上当时在场警员力量有限，控制肇事者后容易引发严重后果，所以没有采取进一步措施控制肇事司机。”

张副主任向中国房地产报记者表示：“目前对该案涉案9名犯罪嫌疑人已经提起了刑拘和网上追逃等措施，案件需进一步调查。上级纪委及督察部门对村民上述质疑业已启动调查程序，白沟新城公安分局表示，一旦查实公安人员存在失职渎职等行为，白沟新城公安分局绝不姑息包庇。”

争议中的白沟华梓营村被征用土地，曾经是基本农田。随着京津冀一体化的推进，这里的土地变得寸土寸金

谁在说谎？

长盛集团进入合法取得的地块施工，看似合理合法，但牵出的疑问是，白沟新城在近几年政府主导的开发建设过程中，土地财富的分配逻辑是什么？

上述发生纠纷的地块位于华梓营村西，紧邻刚贯通的东一环路和和道国际商贸城，也是未来白沟新城重点发展区域。随着京津冀一体化进程的加快，白沟地缘优势显现，未来这一区域可能成为寸土寸金之地。

距离11月16日抢地战已过半月，华梓营村依然弥漫着紧张气氛，以至于中国房地产报记者到现场的采访过程有如谍战片。

发生纠纷的地块位于华梓营村西，紧邻刚贯通的东一环路和和道国际商贸城，也是未来白沟新城重点发展区域。

事发后华梓营村村口一直有村委会派巡查人员把守。11月30日，当中国房地产报记者欲对村民进行采访时，受到一名驾车而来的男子阻止，他要求记者先上他的车，这名男子自称姓姚（经了解是该村村委小组成员姚宝社），他告诉记者：“现在村里很不稳定，你们继续采访的话可能会有人身危险，最好先通过白沟新城管委会协调采访。”

据该男子称，长盛集团与村民抢占的地块，在权属上并没有争议，长盛集团是通过正常招拍挂程序获得的土地开发权。之所以产生11月16日的冲突，皆因村民对征地补偿不满所致。

他说：“通过村委领导协调，已经给到了每亩3万元，另外附带每户40平方米商铺的补偿，但村民仍不满足。”

12月1日，在经过一番联络和几次中途换车后，中国房地产报记者见到了熟识当地征地情况的村民姚增雷。

据其回忆，征地开始于2010年，涉及1400亩，主要分布在村西，北至丰盛庄村与华梓营村交界，南至义和庄，东至村西公路，西至城区东一环路，多数是基本农田。

在其带领下，中国房地产报记者在姚增雷描述的征地范围看到3块界牌，其中一块界牌上“基本农田保护区”字样依稀可辨。

姚增雷表述称：“通过官方渠道获得信息显示，2010年至今白沟镇政府获得的上级征地批文共8个批次，合计亩数仅690亩。”

发生冲突地块则接近60亩，但在国土部门批复中，这块地为50亩，也在1400亩征地范围内。

姚增雷告诉中国房地产报记者：“当时村民既未看到征地公告，也未召开村民代表意见会，且补偿不透明。”他向中国房地产报记者提供的2010年10月17日签订的征地补偿协议中显示，补偿标准为每亩9000元。

他表示：“当时所有村民都签了字，领了补偿款。随后村民领导工作小组再次对外宣称，每亩追加补偿1万元到1.5万元。不过多数村民未同意。至于40平方米商铺之说，并不存在。”

“2010年开始征地，2011年政府才获得征地批文，2012年区片征地价格上涨。”姚增雷说，实际上政府打了个时间差，目的就是防止土地溢价过快，补偿过高。

白沟新城政府提前收储土地，是因为得益于京津冀一体化推进，白沟新城区片征地价格逐年上涨，因此政府在区片价格未调整前，提前收储土地，既能减轻征地成本，又可在日后土地出让中获取巨额土地差价收益。

据白沟新城国土分局公开信息显示，该土地于2014年2月正式挂牌出让，区块价格溢价每亩近20万元。“政府获益了，我们的利益却被盘剥了。”姚增雷表示。

姚增雷等村民对此颇有微词，不断上访，但罕有当地职能部门对此回应。

暴力占地的源头

2013年5月13日，国土资源部下发《关于严格管理防止违法违规征地的紧急通知》，要求加强征地管理，防止违法违规征地，杜绝暴力征地行为，保护农民合法权益，维护社会和谐稳定。该通知要求制定与本地经济社会发展水平相适应的征地补偿标准，保障被征地农民得到合理补偿；要求指导农村集体建立公平合理的收益分配制度，防止少数人侵占集体土地收益；要求完善征地实施程序，落实征地信息公开要求，让群众充分了解征地相关信息，切实保障征地中农民的知情权、参与权。

然而在华梓营村民提供的举报材料中显示的情况恰恰相反：

“2010年10月5日，村里广播不让村民耕种，土地被卖掉了（征地1400亩）。当时没有任何征地公告，没有说明用途，没有征地补偿标准说明，征地批文更无从谈起。”

“10月14日，该村党支部书记以青苗款名义向村民发放了9000元/亩，10月23日开始强行铲毁耕地。”

“12月23日，由于全体村民反对，把圈地围墙推倒，征地暂时平息，而此时由于道路、厂房建设被毁坏耕地300多亩。”

“2011年10月7日、18日，白沟镇政府工作人员赴村委协调买地事宜，因村民反对没了结果。”

“同年10月30日开始强行推地进行道路建设，村民多次阻止，却被以扰乱社会秩序行政拘留。”

“2013年2月14日，村西178亩土地，在村民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卖给隆基泰和用于和道国际8区场馆建设。”

“同年11月22日，村委会通知村民领取补偿款1万元/亩，但多数村民没有领取。”

“2013年11月24日，村委会召集村民代表开会，决定将村西1400多亩耕地中部分卖给隆基泰和进行开发建设，虽有村民联合抵制非法卖地行为，却无法阻止强行施工，被毁坏20多亩后被村民制止。”

虽然华梓营村村西土地属登记在册的基本农田，且每个村民家中均有土地承包经营权证书，但依然无法阻止其被征用用于非农建设，相关问题被掩藏回避，积累成为土地矛盾爆发的根源。

11月16日，华梓营村爆发的土地暴力事件，只是上述征地历程中的一个小环节，但已经给白沟新城狂热的“圈地运动”敲响了警钟。

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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