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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会让任何男人拥有

2017-08-03 张宇欣 青年电影手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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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南方人物周刊》授权发布


让娜·莫罗 在生活的激流里,她与世界重逢又分离


让娜·莫罗(Jeanne Moreau)



 


当地时间7月31日,法国国宝级女演员、一代银幕女神让娜·莫罗(Jeanne Moreau)被发现死于家中,享年89岁。让娜·莫罗为法国新浪潮时期的人气女星,以特殊的美和强烈的个性著称,被称为“知识女性的化身”,在电影史上享有崇高的地位。她曾出演特吕弗名作《朱尔与吉姆》、安东尼奥尼的《夜》、路易·马勒的《情人们》等。




汉娜·阿伦特在《黑暗时代的人们》中写本雅明,把生长的作品比作“火葬时的柴堆”,批评家想要探寻的真理是“生动的火焰还在过去沉重的木头和已逝生命的青灰上继续燃烧”——这说的不就像让娜·莫罗?


五十多年过去,我们依然难忘《朱尔与吉姆》开始不久,那个穿着over-size毛衣、抹着小胡子在桥上奔跑的身影。手提摄像机从让娜·莫罗饰演的凯瑟琳脸上掠过,她把朱尔、吉姆甩在身后,笑得恣肆。


Sandrine Veysset & Jeanne Moreau & Isabelle Hupper


1955年,为《艺术》周刊写影评的特吕弗在巴黎皇宫附近的一个二手书摊读到了亨利-皮埃尔·罗什的处女作小说《朱尔与吉姆》,一见倾心,感觉自己置身“电影史上史无前例的日子里”。几个月后,特吕弗在为《边城侠盗》写的评论中说,《朱尔与吉姆》有着“再三斟酌衡量过的、全新的美学式道德立场。他们终其一生,几乎没有矛盾的温柔相爱”。


1958和1959年间冬天,让娜·莫罗来客串《四百击》,特吕弗觉得她可以演《朱尔与吉姆》的凯茨(电影中叫凯瑟琳),就寄了4张照片给罗什,后者回信说:“我喜欢她,我很高兴她喜欢凯茨!”


影评人宝琳·凯尔评价凯瑟琳是“催化剂、捣蛋鬼,是绝望和欢乐的源泉。她是从平凡生活中变幻出艺术的女巫”。这部电影是超道德的,而让娜·莫罗演出了“不会让任何男人拥有”的自由和先锋。


《朱尔与吉姆》1962


电影上映后,许多来信中一封署名凯茨(《朱尔与吉姆》的原型)说:“坐在幽暗的电影院里,很害怕要面对……一些多多少少会激怒人的对比,但我很快被您以及让娜·莫罗的魔力攫住。”


让娜·莫罗面部轮廓硬朗,五官很大,嘴角微微向下,很多评论认为她的美是阴鸷的。这或许也拜她的角色所赐,《通往绞刑架的电梯》(1958,路易·马勒导演)里,她开场的脸部特写美得灼人,其实那时她谋划和情人一道谋杀亲夫;接着又拍摄《情人们》,她情欲荡漾,光明正大地背叛和偷情,“感到恐惧……但并不后悔”。


她作为演员的创作高峰在1960年代:罗杰·瓦迪姆的《危险关系》(1959);安东尼奥尼的《夜》(1961);特吕弗的《朱尔与吉姆》(1962)、《黑衣新娘》(1968);雅克·德米的《天使湾》(1963);布努埃尔的《女仆日记》(1964)……


《朱尔与吉姆》片尾


荣誉亦如潮水般席卷而来。这一时期,天才兼暴君导演奥逊·威尔斯与她合作了《审判》《午夜钟声》《不朽故事》和《深渊》,认为她是当世最好的女演员。1960年的《琴声如诉》(亦译作《如歌的行板》)使让娜·莫罗成为戛纳影后,导演彼得·布鲁克形容她有“催眠术般的特质”。


到1990年代,她开始位列电影神龛,拿下各大电影节和电影奖的终身成就奖或荣誉奖。新浪潮大师的作品里诞生了她不朽、放荡不羁的知识女性形象,她本人面对采访亦流露出这两面:她认为除了戏剧和电影堕落至低级趣味外,“我能战胜一切困难”;又说出“希望每一个房间都可以住一个情人”这种即使当玩笑也惊人的话。其实早在少年时代,从偷偷去上舞蹈课开始(父亲终结了母亲的舞蹈生涯,也反对她学舞),她即反叛家庭权威,一步步走上艺术道路,像个自由的娜拉了。


她是很多人的偶像。帕蒂·史密斯形容她“伟大”“足以燃起一场森林大火”——这和奥逊·威尔斯那句“别妄想耍酷给她点支香烟,小心烧到自己的手指!”形成了微妙的互文。


《情人们 》1958


《法国新浪潮电影史》中,理查德·纽珀特引用当时评论,说《情人们》是献给让娜·莫罗的美丽诗篇。这部电影杀青前,她与导演路易·马勒分手(两人在《通往绞刑架的电梯》时相爱)。马勒在早年的采访中提到此片拍摄期间,因为莫罗的脸不上镜,摄影师给她上很重的妆,冲印出来效果甚至是吓人的;但银幕上,“她可以看起来几乎是丑陋的,但十秒钟之后,像换了张脸一样,变得无比迷人。”


《女仆日记 》1964


后面排着的罗曼蒂克还有特吕弗、理查德森、皮尔·卡丹……让娜·莫罗在采访中坦承,拍摄《朱尔与吉姆》时主创们的关系可能比恋爱更复杂微妙。特吕弗说她“总是能在我大惑不解的时候给我勇气”,“特别是她的令人生爱,我说的是一种名副其实的爱慕”。70岁的让·雷诺阿看过该片后写信给特吕弗,评价“雨露的湿润和烈火的炙热,与伦理毫无关系”,这也可对应让娜·莫罗的感情生活。


马斯楚安尼形容她是脆弱、绝望又独立坚忍的女人,“我所知道的少数几个值得坠入爱河的女人”。这让人不由想起《夜》的结尾,一个黎明,让娜·莫罗与马斯楚安尼这对感情濒死的夫妻坐在草地上,莫罗念了丈夫往日的甜蜜来信。2007年,西奥·安哲罗普洛斯为戛纳电影节六十周年拍摄的短片《三分钟》里,让娜·莫罗重置这个场景。眼神仿佛对着虚空,她念到:


今天早上

我醒来的时候你还睡着

我听见你低沉的呼吸

透过遮在你脸上的头发

我看见了你的眼睛

一股冲动哽得我说不出话

透过你的脸庞

我能看见一些更纯粹

更深沉的东西

那里面映出的是我自己

我在另一个时空中看见我自己

那里封存了我们余下的全部时光

所有那些岁月都在其中

也包括我已经度过的人生

那时我还不认识你

渴盼着与你相识

就在那一刻

我明白了我有多爱你

这份感情太过强烈

以致泪水迷蒙了我的双眼


那时让娜·莫罗年近七十。相较而言,观众不那么熟悉她老去的形象。但她依然是艺术导演的缪斯:西奥·安哲罗普洛斯,弗郎索瓦·欧容,何赛·达阳,阿莫斯·吉泰,曼努埃尔·德·奥里维拉……1992年的电影《情人》开头,她念了那段著名的独白:“那时候,你还很年轻,人人都说你美……与你那时的面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


一种说法是,电影拥有让生命延长三倍的力量,让娜·莫罗载誉满满,却并不怀旧。对她而言,生命是无止之境,就像爬楼梯,回望来时路,“我已经在这里,还要向前,为什么要怀旧?”


《通往绞刑架的电梯》 1958


只是她的声音,分明让听者追思。《朱尔与吉姆》中,凯瑟琳翘着二郎腿晃来晃去,唱了首叫《生活的漩涡》(Le Tourbillon)的歌,让娜·莫罗在拍摄时唱到一半,将两个小节弄颠倒了,她做了个手势,这个段落在电影中留了下来。这些人啊,“在人生日复一日的漩涡里前行——一圈又一圈,紧密相连。”(宝琳·凯尔语)


多年后,Vanessa Paradis登台重唱这首歌,让娜·莫罗的声音也在台下出现。


当我们再重温,

为什么要分离?

我们又分离,

在这生活的激流里。

我们继续错过,

两个曾经紧紧拥抱的人,

两个曾经紧紧拥抱的人。


让娜·莫罗年纪大了,眼袋凸显,声音也老了。快到曲终,她走到舞台边缘,拉住Vanessa的手轻吻;又上台,把年轻人抱得双脚离地。她嘴角含笑。


《南方人物周刊》实习记者 张宇欣

编辑 翁倩/rwzkstar@163.com



青春影评:《朱尔与吉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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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青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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