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消失了......

王韧之青年电影手册 2018-10-23

导演宁瀛（图左）程青松（图右）

宁瀛虽是北京电影学院赫赫有名的“78级”中的一员，但她的影像风格与发展轨迹不同于张艺谋、陈凯歌、田壮壮等“第五代”导演，她不以女导演立足，也从不强调女性身份。1981年她考取公费奖学金赴意大利留学，在意大利国家电影实验中心学习、工作。

导演宁瀛

她师从费里尼、安东尼奥尼，还当过贝尔托鲁奇《末代皇帝》的副导演，后来她从意大利归国、于上世纪90年代初初执导筒，从1991年到2000年这十年间，完成了她的“北京三部曲”《找乐》、《民警故事》、《夏日暖洋洋》，这三部电影系统刻画了上个世纪90年代北京人的生活图景，为巨变的中国留下一段集中、系统的历史影像。

少年“卖艺黄家”，前排中间为黄宗洛，前排右一为黄宗英，即“小妹”。

《找乐》中的老韩头（黄宗洛饰)在戏院离职后百无聊赖，在公园认识一群京剧票友，几十年的耳濡目染，他深谙京剧门道，很快与那帮老人交上朋友。此后他开始兴致勃勃地筹办老年京剧活动站。

西养马营工人俱乐部售票处，俱乐部80年代搬到了三里河，大楼后来就不放电影了，一般就单位组织活动开会之类，所以片中的场景应该是为了拍摄而为。

很多人参加剧班更多是找乐的心态，而老韩头热心过度，他立考勤制度、对戏班管理严格，这引发了戏班的内部冲突。这部电影中老戏骨黄宗洛的表演让人印象深刻，其他业余演员也分外出彩。弥漫其间的老北京味让现在的观众看后，不免感怀世代的飞速变迁。

《找乐》电影海报

《找乐》获1993年柏林电影节青年影评大奖、东京电影节金奖、西班牙圣塞巴蒂安电影节奖、法国南特电影节最佳故事片奖。

《民警故事》电影海报

《民警故事》也是平民生活味十足的影片，如今片警在社区中丧失了传统意味，影片中民警与老百姓的关系微妙而充满趣味。片警管的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像打疯狗、逮卖黄画的、捉天桥下设小赌局骗钱的、还有外地青年尾随女人耍流氓的。其中有些细节看着特有乐子：民警逮住一个嫌疑犯，他被拷在暖气上，还奋力扭着头看电视，被警察一次次按回去，他都顽强地扭过来。

《民警故事》电影剧照

管片的老师傅王连贵检查养犬户时，遇到难缠的王小二，他养犬不承认，还不让民警入户检查。警校刚毕业的杨国力带人将他带到派出所进行教育，谁料他拒不接受批评还出言不逊，杨国力由于年轻冲动，忍无可忍地打了他。所里开会批评了他。这一节也打上了时代的印记。

《夏日暖洋洋》电影海报

要说最深刻表现九十年代变革的影片，当属宁瀛的《夏日暖洋洋》了。时代变了，城市不断拓展，随之隐藏人性背后的心理和观念也急剧变化。出租车司机冯德与妻子林芳离婚后，与爱吃醋的女友吵闹，遇到图书管理员赵园缠绵一晚，后来发现她并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

《夏日暖洋洋》电影剧照

冯德穿梭于都市，拼命地拉活，还被一帮社会流氓戏弄、殴打，遇到打车给不起钱的农民，他居然勒令农民脱光衣服肆意羞辱。后偶遇一名主持人，参加马克西姆酒会，冯德与其间的氛围格格不入，喝醉酒耍酒疯被服务员赶了出去。此时一位女孩上了她的车，她哼着张艾嘉的《爱的代价》，边唱边流泪，痛哭之后问他：“师傅，你失过恋吗？”冯德的车继续疾驰，他的人生似乎也向茫茫未知悲伤地驶去。此刻每个在北京爱过、活过的人都会在他身上看到自己。

《夏日暖洋洋》电影剧照

在影片中，北京就是个硕大的工地，立交桥下排队买盒饭的民工、公园里以各种滑稽姿态维持生命的老人、马克西姆餐厅里一张张充满欲望和奸邪的面孔、熙攘的车流，万头攒动，微弱如尘的人群，透过镜头你看到浮华都市的陌生与无力，这一切的根源是来自人、事、物不停歇加速度地消失，你会因为这样的消失感到难过。

纵观宁瀛这三部片子，风格追求上有“意大利现实主义”特征，她记录了生活的真实状态,展现了“反戏剧化”的散点生活,蕴藏着笑中含泪的黑色幽默。剧情中都暗含社会机制与人的关系，且有温柔的反抗。像根据陈建功小说改编的《找》讲的是个人与集体的冲突，《民警故事》里平民与体制的关系，《夏日暖洋洋》则是人面对社会剧变后，对于自我认同的犹疑与惶惑。

这三部电影正覆盖了北京骤变的整个90年代，不论从城市外观到社会内部结构和人的价值观都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变化。宁瀛说“我曾经熟悉的一切正在变得陌生，我爱过的人正在离我远去，我们经历的是一次失恋的过程。所以我把这三部电影称作‘我爱北京’三部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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