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有缺憾，但故事未完

韩浩月青年电影手册 2021-0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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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韩浩月

《红花绿叶》是第五代导演刘苗苗的新作。之所以刘苗苗的“第五代导演”身份被强调，有着两个内在的原因，一是只有第五代才会有如此深厚的功力，抽丝剥茧一样提炼出一个好故事，并把它很简单地呈现出来，二是唯有第五代（不包括声名大噪那几位），还会把视线投向偏僻寂寞之地，让观众体会到生命最真切的温度。

刘苗苗导演

《红花绿叶》的电影创作理念是清澈的，不管主创在处理背景方面花费了多少心思，但故事却干净、纯粹——没有言外之意，也没有藏着掖着的潜台词。把电影作品变成隐喻承载体是第六代开始喜欢做的事，上一代导演还是喜欢直抒胸臆，该诉说的时候诉说，该留白的时候留白。青山是青山，流水是流水，两者独立也好交互也好，终归是赏心悦目。

《红花绿叶》的策划程青松和导演刘苗苗

电影说的是一对居住在宁夏西海固两个年轻人的故事：男青年的名字叫古柏，女青年的名字叫阿西燕，古柏生活在癫痫病的阴影之下，阿西燕则停留在未婚夫意外去世留下的惆怅当中……他们被认为部分失去了爱的能力与资格，而在媒婆“善意的欺瞒”之下，两个年轻人走到了一起，他们都有着自己的隐秘与伤痛，但在对生活与爱的本能热爱之下，他们不由又相互试探、靠近、彼此疗伤。

古柏与阿西燕的故事，容易让人想到阎连科的《丁庄梦》，这部小说被顾长卫改编为电影《最爱》后，失去了残忍但多了些温情。《最爱》里的商琴琴与赵得意，某种程度上和《红花绿叶》里的古柏与阿西燕是相似的，商琴琴举着结婚证在村庄里大喊“我们结婚了”，古柏在黄昏的旷野里撕心裂肺地呼叫“阿西燕，阿西燕”，这都是一种宣言，宣告爱情是年轻人最后的武器，在呼喊的那一刻他们仿佛拥有了整个世界。

《红花绿叶》电影海报

英国批评家约翰•凯里在评价安德烈•纪德的两部代表作《田园交响曲》、《违背道德的人》时，形容前者是“一个关于人性的自我欺瞒的故事”，后者是“一个关于忠实于自我的故事”，这两句评语用在《红花绿叶》身上也合适。可以这么说，《红花绿叶》是一部讲述男女主角从“自我欺瞒”走向“忠实于自我”的电影。

古柏与阿西燕在相亲时隐瞒真相，固然非出自本人意愿，但显然两人是彼此知情的——新婚之夜暴露了他们的各自所想。但他们知道，这种“形婚”亦是对自己的保护，想要拥有婚姻躯壳的保护，牺牲个人的意愿是必要的。但在相处的过程里，对自我的忠实逐渐冲破欺瞒带来的尴尬，“欺瞒”因素反倒拥有了助燃剂的作用，当爱的禁忌被突破，剩下的就是爱的燃烧了。

在爱情尤其是婚姻关系里，“忠实于自我”是很艰难的事情。《红花绿叶》不是部喜剧片，而且男女主角身上还有着明显的悲剧色彩，但之所以它的观感令人感到愉悦，就在于主人公在冲破唯一的障碍之后，开始互相展示自己的心灵。在这个过程里，观众可以体会到久违的纯真感扑面而来，整部电影，也便成了男女主角如何面对与处理有缺憾的生活的故事。古柏与阿西燕的坦然态度，以及他们把婚姻当成“糖果罐子”好奇地打开逐一缓慢品尝的姿态，都能够给人带来莫名的感动。

贾樟柯推荐《红花绿叶》

《红花绿叶》的台词全部使用宁夏方言，陌生但却精准的方言，有效承载了地方文化与情感，特别有助于观众迅速进入情境；全片均由非职业演员出演，但主要角色都贡献出了堪称专业级的表演；刘苗苗导演擅长在局部制造自然而绵密的戏剧冲突，使得这部整体上看上去安静而隽永的剧情片，拥有诸多的观影趣味。

能把日常生活拍得如此有仪式感与电影感，是《红花绿叶》在创作上的最大成功之处。如同片尾古柏与阿西燕骑自行车走在苍茫雪地里让人感觉“故事未完”一样，当观众走出影院，想必也会滋生一脚踏进自己正在进行的故事当中的错觉。

作者韩浩月肖像摄影：凌伯郡

作者简介：

韩浩月，男，1970年代出生，山东郯城人。知名时评人，专栏作家，影评人。在《新京报》《南方都市报》《中国青年报》《中国新闻周刊》《新华每日电讯》《财新周刊》等媒体发表大量评论、随笔。

出版有随笔集《错认他乡》《爱如病毒，喜欢潜伏》《男人道》等十六种。最新作品为回忆故乡与亲人的随笔集《世间的陀螺》。

第一、二届优质华语电影大奖、上海国际电影节电影频道传媒大奖、金扫帚奖、华鼎奖等影视奖项评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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