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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莉:邓丽君曾拜她码头,大上海时代最后一位Diva96岁谢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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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转载自公众号“星潮鹏掰”

作者:甘鹏


姚莉走了,96岁,纷纷扰扰的香港,她安静地离去。想起她微微的笑容,想起与她的几次相见,那些声音、画面、故事……好像还是昨天。从某种意义上,邓丽君、姚莉们都不是真的离开这个世界。每当她们的歌声响起时,她们就活在我们的耳边,我们的心上。

 


下文写于2014年

与姚莉在北角的相约相见

 (作者按,于2019.7.19)

 

“五大歌星”合影原版实为六人


姚莉:玫瑰香

 

徐家汇的百代小红楼里挂着副老照片。老上海五大歌星排排坐。从左至右,依次为白虹、姚莉、周璇、李香兰、白光。

 

周璇走得最早,早早成了神话。李香兰2014年9月7日仙逝于东京,激起人们对昔日种种的追怀。

 

如今“五大”尚在人间的,只余下唱红《玫瑰玫瑰我爱你》的姚莉了。10月头上,纷乱中的香港,我见到了姚莉。

 

玫瑰玫瑰我爱你

 

由周璇的先生荐入百代

 

姚莉约的地方。北角的新光戏院见面,马路对面的酒楼吃下午茶。她是这家酒楼的常客。服务大姐都认得她。认得她这个人,却不知道她是姚莉。如果不做特别的说明,92岁的姚莉就和千千万万个香港马路上年事已高仍行街过巷的老人一样。那么普通,那么家常。香港这岛上最不缺传奇,传奇都是时代造就的。可是大时代的变迁与小儿女的故事都藏在他们的身后,于姚莉,就化作一直挂在脸上的梨涡浅笑。

 

她的笑像是她面容的一部分,挂在脸上就永远摘不下似的。92岁了,说了句“你从上海来,那么我怎么也要见一见了。”然后就出来见我。

 

姚莉与周璇


菲佣挽着她。她们一起生活了十多年了。她们已经有着一样的步调。她慢慢扶她坐下,悉心为她勾画哪些是她可以食用的点心。未倚靠儿女,不投靠公家,她和她伴着,颐养天年。

 

我看到菜单上有南翔小笼,特意指给她看。她一摆手说:“勿灵额,勿地道。”

 

姚莉说勿地道,那就真的是勿地道了。她是名流史册的老上海。

 

“您还记得在上海的生活吗?”我问她。

 

她说:“记得。怎么会忘记呢。”仿佛要说一个漫长的故事。却又戛然而止,岁月茫茫、回忆混沌,已经说不出具体在上海哪条路上生活过。“法租界。”她说。“就记得是法租界了。”

 


上海于她是1950年以前的一个梦乡。那梦里有少女的青涩、父母的亲情、男女的暧昧。有战争、有动荡、有饥寒、有辉煌。

 


她是怎么出来唱歌的,那也是一个梦的开始。当年法国百代公司开在上海,录唱片,捧歌星,“伶人歌唱可留声,转动机头万籁生”。弄堂里的小姑娘姚莉,爱上了周璇的歌声,由舅舅带着,和哥哥姚敏一起出来到处走唱。电台现场唱歌放送到万户千家,她去唱周璇的歌。被周璇的先生严华听到。严华好喜欢这个将周璇的歌唱出不一样风貌的小女孩。于是找到她问她:“我推荐你去百代公司录唱片好不好?”这是天上掉的馅饼,当然好了。于是,姚莉进了百代。

 

是个千里马遇伯乐的故事,何况这伯乐还是自己偶像的先生,你说这像不像一场梦?快八十年的时间过去了,姚莉说起这往事来。眼睛里还会闪出光来。

 

周璇、严华

 

姚敏姚莉

谐音要名要利

 


她唱的第一首歌叫《卖相思》。“我这心里一大块,左推右推推不开;怕生病偏偏又把病儿害,无奈何只好请个医生来……”“我那时16岁,你说我哪里懂什么叫《卖相思》?”姚莉笑。直说并不喜欢这首歌。但也要感谢这首歌,正是因为《卖相思》,上海滩一下认识了这个声线干净、唱歌纯情的女歌手。

 

卖的是不懂的相思,却将姚莉的名字一下子卖响了。仙乐斯歌厅的老板就来找她。她的家里穷,唱歌也为着生计。唱歌厅一晚上可以买几担米。怎么能拒绝这样的诱惑?可是实在年纪小,妈妈不放心。于是脚步不离地跟着。

 

仙乐斯歌厅里说复杂也不复杂,说不复杂也复杂。晚上小姚莉在台上唱歌,台下贵宾几杯黄汤下肚,就来问话了,要台上的小妹妹下来陪吃酒。第一次遇到,她慌是慌得来。这时就靠妈妈出面。“阿拉姚莉,还是小妹妹来。年纪小,小人哟,勿来塞勿来塞。”半义正言辞,半陪个笑,就这样推掉。“我这个生了她的陪你们吃!”妈妈挡住风雨,姚莉安心继续唱。

 


从仙乐斯到扬子江,姚莉唱了快十年的歌厅,却从没有下台陪过一杯的酒。她很骄傲自己的坚持和保守,还有妈妈的保护。

 

唱歌厅唱得自在,因为除了妈妈陪,还有哥哥搭档——姚敏姚莉,是那时上海滩上有名的兄妹组合。坊间有个流传,姚敏姚莉,取名来自“要名要利”的谐音。直接又赤裸。问姚莉,这样的说法可是真实。她笑笑,只说:“那时是舅舅取的。”

 

不想打掉孩子而对美国说不

 

她的音乐路上还有个重要的良师益友,歌仙陈歌辛。陈先生是姚莉诸多名曲,比如《玫瑰玫瑰我爱你》、《苏州河边》的作者。

 

《玫瑰》这首歌,作为电影《天涯歌女》的插曲,40年代由姚莉原唱,走红上海滩,流行东南亚。之后经过一代代歌手的翻唱,至今仍为当代歌迷熟悉。非同凡响的是,1951年,这首歌由Frankie Laine翻唱成《Rose, Rose I Love You》,登上了全美音乐流行排行榜的榜首,在全世界都掀起过流行,并传唱至今。它是第一首在国际上广泛流行和产生重大影响的中国流行歌曲,那之后极少有其他中文流行歌曲能做到这点。用空前绝后来形容不为过。

 

对于《玫瑰》的走红全球,姚莉有她的独家回忆

 

那时她已在香港生活了。这首歌在西方爆红,百代公司特意安排她去美国做宣传。因为一首中文原唱的歌在西方流行,西方世界也很好奇,这首歌的原版究竟是怎样的,它又是什么人唱的。邀请都发来了。但是姚莉恰好怀孕。当年交通不比现在,如果要飞到地球那边去工作,不是简简单单的事。去一次怎么也要待个大半年,而且舟车劳顿。有孕在身,几乎不太可能。公司的意见是:孩子可以打掉,工作的机会不等人。但是姚莉不是这样想的。如果将孩子打掉了,这个生命就被扼杀了。为了一己私利,谋杀一条活生生的命!怎么能做这样的事?她思考一番后,就很坚决地推掉了百代公司的安排。就这样,《Rose, Rose I Love You》走红全球,但当时的西方歌迷,未得见到这位笑容温婉,心地善良的原唱者。

 


《玫瑰》背后,是一个母亲的爱与坚定,而那首情愫绵长的《苏州河边》,则是姚莉的少妇心事了。《苏州河边》也是由陈歌辛作曲的。源于一次陈歌辛与姚莉及友人们的郊游。那时本是一群人在一起的,但走着走着,就变成了陈歌辛和她两个。当时她二十出头,是风华正茂的女歌手。陈歌辛,才华横溢,是女性一见易倾心的才子。彼此心底都有点什么,但是陈歌辛已有了家室。社会环境和他们各自的道德感都让他们不可以做什么。可是那一天的走散,实在是浪漫。回来之后,姚莉将心事说把了哥哥姚敏听。姚敏写出《苏州河边》的词。不谋而合,陈歌辛也有一曲关于那天心情的曲。合在一起就是传世的《苏州河边》。


“我们走着迷失了方向,尽在暗的河边彷徨,不知是世界离弃我们,还是我们把他遗忘。”地球是浩瀚宇宙里的一颗孤独星球,那颗星上仿佛只住着这两个人。


这种陈年八卦,姚莉说来不避讳,还是笑盈盈的。人事全非,始终是很美好的回忆。干净坦荡,纯真动人。

 


陈歌辛

 

姚敏是最伟大的


陈歌辛有陈歌辛的家室,姚莉也有姚莉的好归宿。她嫁予的,是一户小康之家。“我嫁人是看人品的。”姚莉说。

 

而对方看她,也看中的是人品。还不是相公来看,是公公先来看的。公公在歌厅里听姚莉唱歌。喜欢这个小妹妹的歌声。悉心观察她的作为,发现是一尘不染的好女孩,喜欢得不得了,极力主张姚莉嫁入自己家里来。

 

姚莉婚后夫妻生活美满幸福,家庭,给予姚莉安定和舒适,成为她日后抵抗外界风雨的港湾。


陈歌辛50年代被反右运动打倒,60年代初死于劳改(已平反)。而姚莉,1950年,因家庭团聚为由申请从上海去了香港。才躲过了后来的风暴。

 

回忆当时,我们的谈话气氛也不知觉得凝重起来。“当时我想过自杀的。因为我不会说一句广东话,我有可能在关卡被拦住过不去香港。我是去香港和亲人团聚的啊。过不去怎么办?那我就现场自杀了。”

 

老天爷没有让姚莉走上绝路。姚莉顺利到了香港。家人团聚、兄妹携手,在香港,她展开了人生新篇章。关于姚莉的传奇。上海是一生,香港是另一世。

 


姚莉的歌,后期越唱越好。人在香港姚莉,经历了生活的风雨,洗去上海时代的少女色彩,情感面进入更深情、委婉的阶段。又在香港接触大量西方流行乐比如PattiPage的歌,渐渐融汇出新姚莉的风格。姚莉自己也说:“我小时候喜欢听周璇,她是小调,我也就像她。后来我喜欢了别的歌手,学了很多,就不一样了。”

 

和姚莉一样南下香港,继续服务于百代唱片的哥哥姚敏,与姚莉一样在香港进入了事业的新阶段,创作力大爆发。陆续创作出《三年》、《情人的眼泪》、《总有一天等到你》、《我要为你歌唱》、《兰闺寂寂》、《春风吻上我的脸》、《江水向东流》、《我有一段情》、《神秘女郎》、《站在高岗上》、《庙院钟声》、《雪山盟》、《第二春》等脍炙人口的歌曲。其中《第二春》被英国舞台剧《苏丝黄的世界》改编成英文歌曲,流传欧美。《情人的眼泪》更是不断有歌手翻唱,影响好几代人。

 

南国春色无限好,大陆上的狂风骤雨似乎打不到香港岛上的兄妹俩。然则命运的突袭还是来了。1967年,姚敏姚莉应邀参加一个宴会,姚敏突然现场晕厥倒地不起,不幸撒手人寰。得年49岁。

 

一路相伴的哥哥突然离开,姚莉顿时堕入了情绪的谷底。那之后她足有三年不敢打开收音机,因为一打开就是姚敏的歌。更不敢开口唱歌,太多的回忆都在歌里头了。

 


后来的姚莉,得到百代公司与同仁的鼓励,才再度走出来。不是做歌手,而是做了百代的唱片制作人。

 

“那时期,你能想到的歌星,都是我做的。”姚莉说。

 

流传于世的一张合影很特别。是姚莉和少女邓丽君及南下词人陈蝶衣的合影。当时的姚莉是少妇发福状,而邓丽君留着欧米伽发型,一脸懵懂。我特找了这张照片给姚莉过目,姚莉看了还是笑,“记得,记得。”

 

姚莉和少女邓丽君及南下词人陈蝶衣


原来,邓丽君的爸爸是姚莉的歌迷,他跟邓丽君说:“你要唱歌,要唱好歌,就一定要拜会姚莉。”所以,邓丽君来香港,专门拜见了姚莉,留下那张珍贵的合影。

 

照片上邓丽君还是少女。转瞬之间,被封为一代歌后的邓丽君离开人世都二十年了。那些在另外一个世界的人,因为时刻铭记着,就像还在身边。尤其说起姚敏,姚莉举起大拇指:“哥哥(姚敏)当然是最好的、最厉害的、最棒的、最伟大的。”

 

 

最近经常想起李香兰

 

姚莉在香港和徐小凤交情好也是出了名的。徐小凤的红磡演唱会她去看了。提起徐小凤这位传媒二十年前就称为“殿堂级”的歌手,姚莉说:“我这个人,做事是不看你的地位的。徐小凤是新人,对我很和气。很有诚意。她的演唱会,我当然要去看了。”

 

李香兰


姚敏去世好像还是昨夜的事,徐小凤在她的口中还是新人,时间在一个92岁的老人这里,度量和一般人不大一样。十年前也是昨天,昨天也像今天。亲人陆续离开,同伴一路凋零,姚莉不是不悲痛,但渐渐习惯了迎来送往。如今她在一种不易被打搅的恒定频率下生活,已经很多年了。


上海徐家汇百代小红楼里挂着的那张“五大歌星”合影,她知道,也记得。

 

周璇走得早,可惜了。白光葬在吉隆玻,远得很。白虹,她1986年的时候专门去北京看了她。年轻时的白虹跟她一样在上海滩上名噪一时。解放后上了北京转作话剧演员,再未执过麦克风唱“靡靡之音”。风声还紧的八十年代,两个走过岁月风云的老上海歌后在北京相会。她们走在一个夕阳西沉的傍晚,突然间姚莉提议,我们唱首歌吧。唱的是白虹年轻时唱的歌。白虹自己都已经不太会唱了。然而在姚莉的带领下,还是一句句拾了起来。唱着香格里拉,唱着凤凰于飞,唱着夜来香……歌声穿过了晚风,穿过了夕阳,穿透了岁月。她们唱着唱着,唱出了各自的眼泪来。

 


李香兰,则是我们见面的这天前不久才刚刚离世的。姚莉每天看电视,消息很快她就知道了。“我这几天一直在想李香兰。”她顿顿地说。“她跟我关系老好。她对我很好,来香港都会找我的。”


开始经常来,后来来得少了。再后来多年一见,依然亲得很。最后这些年,各自行动都不便,见不到了。就心底牵挂着。然后,听到了去世的消息……


“李香兰唱歌也是很好的。”姚莉说。“我喜欢她的那一首,《恨不相逢未嫁时》,曲是我哥哥姚敏写的。”词的署名是金成,那是陈歌辛的化名。


“冬夜里吹来一阵春风,心底死水起了波动,虽然那温暖片刻无踪,谁能忘却了失去的梦……”她轻轻地唱了起来。

 

很轻很轻的,轻到几乎快要听不到了。生命里有多少“恨不能”的事,好好坏坏,也就这样过去了。

 

 

“年轻人啊,最要紧的,心里就是要有一样东西。”歌声落了的时候她认真地说道,“就是‘爱’啊,爱所有的一切。”

 

她缓缓地吃着茶,轻轻地说着话,慢慢地尝着点心。我们在这个姚莉习惯光顾的酒楼吃了一个长长的下午茶。最后我拿出黑胶碟请她签名,在路过的茶水大姐那里引起了大大的轰动。


“系你嚒?”大姐指着纸页泛黄的唱片封套上的姚莉问姚莉。

 

姚莉只是笑。

 

——多少的甜蜜辛酸,失望苦痛,尽在不言中。



 《站在高岗上》很多人以为是张惠妹演唱的山地歌曲,其实首唱是姚莉,为电影《阿里山之莺》插曲



甘鹏与姚莉

 

姚莉的儿媳是一位西方人,从未到过中国内地

 

姚莉在中唱上海新版的黑胶唱片上留下签名


姚莉《我要为你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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