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樟柯：世界上的导演分两种，经历过疫情和没经历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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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樟柯：世界上的导演分两种，经历过疫情和没经历过的

青年电影手册 2021-05-16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烹小鲜 Author 徐小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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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贾樟柯之前，这位国际大导演已在老家村里生活了三个多月。那段时间里，他会爆爆米花、锄草、种田，俨然一位资深“务农”人士。

7月25日，贾樟柯从山西贾家庄出发，动身前往上海，做客第23届上海国际电影节首场大师班。相较于之前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恬淡生活，一时间返回大都市，他竟然有些不适应，直言：“现在来到上海电影节，觉得陌生又熟悉。”

原来三个月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的生活规律。

不过还好，即使“归园田居”，他并未停止电影相关的工作。贾樟柯形容自己在疫情期间的生活可以分为两段，前半段和创作有关，拍摄了疫情题材短片《访客》，写了两个剧本，为普及电影的有声读物写了7万多字的文章；后半段更多为电影产业复工做努力。

或许业内永远不会忘记，在电影行业进入“冰封”之时，贾樟柯是第一个公开呼吁影院复工的知名导演。

就在其发声40天后的7月20日，全国影院终于进入有序复工阶段。这意味着，他的生活也将一切回归正轨，参加上影节即是其中一项。

大师班上，贾樟柯先后与大家分享了疫情时期的乡村生活，对社会和电影的新思考，以及新作《一直游到海水变蓝》的更多内幕和对电影人的叮嘱。

崭新的感受会反映在电影里

老家的“务农”时光让贾樟柯有了很多新的感悟。作为中国的第一产业的培育地，广大农村是社会发展的基础。之所以中国能够在5000年中传承文明，也与农耕文化息息相关，哪怕是在科技发展的新社会。

“中国为什么这么有韧劲，跟我们有广阔的农村有关。大多数生活在城市的人都有个老家，我们还有这样一个稳定的后方。农村是中国非常重要的战略资源，要保护我们的农村，当国际动荡、社会危机的时候，它对我们国家的战略意义，就体现出来了。”

这些源于生活的新思考无疑将丰富贾樟柯的创作，毕竟，对于影视创作者来说，作品即本人。他表示：“做电影，就是表现自己作为一个个体对于你所处的生活的反应。这些崭新的感受会反映在未来的电影里。”

创作者就是这样，用作品与观众对话。关于这点，贾樟柯否定了“他的作品不顾及观众”的说法。相反，他特别看重观众，但是角度不一样。“大部分电影是希望讲一个故事给观众，对我来说，我希望拍一部电影，能让观众过一段沉浸式的生活，体验一种人生。当你带着这样的理想去拍电影的时候，你就能找到你电影中人物所有需要的细节、质感。”

用《访客》反思疫情影响

其实可能无需等到贾樟柯再拍新片，就可以看到他对疫情感受的影像分享。

前段时间，应希腊塞萨洛尼基国际电影节的邀请，贾樟柯用iPhone手机创作了一段3分钟的短片《访客》，整个团队只有四个人——贾樟柯、摄影师以及两个演员。

《访客》表现了在疫情期间，人们基于社交方式的改变，对过往常态生活的怀念，曾经去看电影，每个人挨的很近，几十人、几百人坐在一起，共同完成一场仪式。疫情来袭，这平常的举动变得遥不可及。

“它让我们可以重新理解过去看来很理所当然的事情，也让我们对人的脆弱性有了新的认识，因此我们会更加珍惜那些习以为常的东西。过去我们看电影很方便，现在经过半年没有电影的日子，这让我们可以重新理解电影这个媒介，特别是它的聚合作用和仪式感。”

后来，贾樟柯在给荷兰电影杂志《Filmkrant》写的文章《步履不停》中表达了个人希望：“电影工作者拍出新的电影，我们重新回到电影院，重新肩并肩坐在一起，这是人类最美的姿态之一。”

《访客》的创作不仅和新冠有关，追根溯源还与SARS有关。贾樟柯是当时的亲历者，那年他就住在北京，很多事情记忆犹新。然而，可惜的是，由于大家经历的是一场前所未有的事件，生活都是停顿的，没有留下相关的文字或者艺术影像。所以这次他要拍一部真正具有纪录意义的作品。

在他看来，因为有了SARS的经验，加上经济科技在发展，新冠在国内抗疫成功是必然。“我们国家2003年的时候就经历过这种风暴，最终也走出来了。（这次肯定也会），从信心上来说，作为电影工作者我从来没有失去过信心。”

疫情后的电影将更具质感

如果说有哪句话可以代表疫情对电影导演的影响，那么《步履不同》中的一句旁白含义深刻：“这个世界的导演可以分为：经历过新冠疫情的，和没有经历过新冠疫情的。”

论坛上，他结合电影史和创作的角度对这句话进行了解析。电影届有一个共识，把导演分为经历过二战的和没有经历过二战的。带着战争的记忆从事电影工作，对极端条件下所呈现出的人性更有体察和感悟。

“包括像法国新浪潮、德国新浪潮，戈达尔、特里夫，他们也都是在二战中渡过了自己的青春或者童年。他们见证过人类最艰难、人性最黑暗的浩劫，所以他们对于理解人，以及由此散发出来的同情心，人与爱背后的人文价值，都有巨大的塑造。”

由此可见，新冠疫情也是一样的。这场席卷全球的新灾难中断了人类正常生活的秩序，使得人们感受到了死亡恐惧，这与战争无异。同理，它也会触动艺术创作者的灵魂。

“新冠疫情之后一定会让导演们对创作有新的思考，对人性有新的理解，对世界的本质有新的认识。因为历史提供给你一个思考的机会，我们的创造力能不能像二战时候那些导演一样有洞察力和表现力，这是给我们提出的要求。”

贾樟柯相信，疫情之后，会有一些导演拍出更加具有电影感的作品。

原汁“咸味儿”的《一直游到海水变蓝》

今年2月，贾樟柯的新作《一直游到海水变蓝》曾在柏林电影节展映，原定于4月在内地公映，但突如其来的疫情打乱了一切。现在，影片计划于最近几个月登陆全国院线。

谈及《一直游到海水变蓝》，贾樟柯形容其有两种“咸味儿”：“这部电影前半部分是汗水的咸，讲中国人怎么辛苦活过来的，七十年来，一代一代的人是怎样生生不息走到今天的。后半部分是海水的咸，我们希望，中国人内在的力量是可以推动我们进入到一个更加开阔的，更加美好的世界。这个世界就是蔚蓝色的，像海水一样。”

据了解，影片通过18个章节刻画了1949年之后的中国往事，以出生于上世纪50年代、60年代和70年代的三位作家贾平凹、余华和梁鸿作为最重要的叙述者，每个篇章分别讲述了当时那一代人所克服的社会问题。从食不果腹到自由恋爱，不管在物质上还是精神上，国人都在努力前行。而到了影片的最后一章，贾樟柯称之为“海洋版”《愚公移山》。“这部分就是一直游到海水变蓝，远远在路上还要往前走。”

贾樟柯还讲到，改档公映的《一直游到海水变蓝》没有任何修改。而后，他以28岁拍的《小武》说明了原因：“我用现在的视角看那部电影一定有稚嫩的部分，但是一定不能改，因为那就是我在28岁时候的认识与理解，也是带着那个年纪的体力拍的，要尊重那个时候的自己，哪怕有幼稚的地方。从这个角度来说，我自己从来不修改我的电影，可能若干年后一看觉得这个地方怎么样会更好。”

作为过来者，贾樟柯也在论坛的最后，表达了对青年导演的鼓励。在他看来，无论是任何职业，每一个年代的年轻人在开始创业创作都是崭新的命题，起步都是很难的。

“因为你没有经验，没有资源，没有证明过你的才能，而被社会和行业理解认识是需要时间的，所以这些困难是正常的。再过三十年、五十年的年轻人也一样会面临这个问题，但是我可以送给你一句话共勉，就是“让爱征服一切”，唯独对电影的初心与热爱是可以征服一切的。”

后记

整场活动中，贾樟柯一直在强调自己是位电影工作者，这亦是他唯一给自己贴过的标签。论坛的最后，他对此做了进一步解读，告诫电影人勿忘“劳作”。而这正是其一直保持优秀创作能力的要素之一。

“我特别喜欢（电影工作者）这个词，因为带有某种劳作的感觉。经常有人误解说导演只是坐在监视器后指挥，但是这背后的一面是劳作。创作者需要一个一个字写剧本，一张一张脸选演员，一处一处选场景，仔细剪辑每个镜头。我们始终不要忘了电影的劳作属性。这也是提醒作为一个电影工作者不要因为荣誉、社会地位而失去一个劳动者的本色，失去你对劳动的热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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