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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年，贾科长拍了《站台》，城镇青年崔明亮在文工团不羁地哼着，“再过二十年，我们来相会，老婆六七个，孩子一大堆”。如今，以及如今的《山河故人》，这样的美梦也没有实现，且化作了泡影，掺和着惆怅，寄给了未来。
站台 剧照
未来是怎么样？科长借着“半仙”架势，娓娓道来，未来的未来，是现在的现在，乃至过去的过去。山河依旧，皆为故人。
科长说：“我们都是时光的游子”，逝去的，眼下的，还有将要的，皆是如此。所以，结冰的黄河，凄凄的小站，以及飘雪的荒原，或是炸裂，或是和尚超度，或是曼妙的舞姿，都是对孤独的反抗，是遮蔽漂泊的狂欢。
面对无根的生命，借助酒神聊以自救，醉生，梦死。所以，“再过二十年，我们来相会，老婆六七个，孩子一大堆”，绝非戏言。孤独的生命要经得起妄想，不然，怎么憧憬明天。
还是《站台》的时候，崔明亮、尹丽娟、张军、钟萍，这些城镇男女，烫头发，穿喇叭裤，追火车，跳霹雳舞，他们追寻着城外的世界，当他们成为《山河故人》，发现自己，原来如此无知。城外城内，都是荒原，所谓的伊甸园，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山河故人》还是《站台》，《站台》却再也不是《山河故人》。落红本是无情物，贾樟柯，回不去放荡的小武，也回不去不羁的崔明亮。那时候，天不怕，地不怕，现在，瞻前顾后，左盼右虑，你说他改行开面馆，我是信的。毕竟，再精神的贾樟柯，也耐不起时光的漂泊。
《山河故人》延续了科长自《三峡好人》建立的美学，追求“完整体”（歌德语）的意蕴，这意蕴来自蒙太奇的化学反应。科长曾不止一次在访谈中，谈及爱森斯坦对他的影响，他坦言，在艺术感枯竭的时候，总要拉上一次《战舰波将金号》。
在科长的作品中，我们越来越觉得，蒙太奇的痕迹越发明显，而且大小蒙太奇运用娴熟。小蒙太奇通过物象的拼贴、往返与重复，建立一种情境，继而生发出“象外之旨”的意蕴。还记得，《山河故人》中那个抗刀的少年吗？运用重复蒙太奇，象征时间流逝，岁月有痕。至于大蒙太奇，就更明显了，从《三峡好人》以来，科长迷恋故事的片段化讲述，通过串联不同人物的命运，建立一种浮世绘般的社会乱象。《山河故人》，从过去，到现在，再到未来，科长的野心更大了，关于时空，这是电影艺术的“终极关怀”，我看过那么多时空假设的影片，总觉得《山河故人》是最写实的。有时候，科技对未来的预设是悲观的，反而，生活对未来的延续却是诗意的，如此平凡，如此动人。
蒙太奇铸造的“象外之旨”，“言外之意”，这种神秘、未知与虚无，与对过去的追寻，现在的认知，以及未来的假设，都是相通的。贾科长，俨然一位智者，死乞白赖地与佛攀谈。佛笑而不语，飘然而去。科长把《山河故人》做成一束花，献给佛，却看不见佛了。因为他真正地意识到自己的无根，自己的飘零。其实，佛也不过如此。
沈涛选择了张晋生，最后还是孑然一身；梁子恨透了这座小城，出走了，最后还是要回来，其实，做个丧家之犬，未尝不好，世界抛弃了我，我还有家；张晋生开桑塔纳，经营煤矿，搬居上海，却最终逃不脱客死他乡的命运，凡事有因有果，你想要多少，你就得失去多少；到乐操持着一口流利的英文，年轻帅气，却竟然与父亲之间的沟通还需要翻译，未来我们都是“失语的一代”，科长的隐喻，恰如其分。
山河故人，通是落寞的身影。但无人甘于死寂，有如那白日焰火，妄想炸破黄河冰凌的气势。
所以，沈涛会留下那串钥匙给儿子；所以，不羁的梁子最后接受了沈涛的资助；所以，张晋生即使长居澳洲也不会学那拗口的英文；所以，到乐跨越了伦理的禁忌，起航了一段忘年恋。我们都是时光的游子，游必有方。
所以，当崔明亮唱起“再过二十年，我们来相会，老婆六七个，孩子一大堆。”我们是幸福的。妄想是要有的，万一见鬼呢?
五月渔郎： 1990年生，影评人，北京电影学院电影学硕士，曾在《北京电影学院学报》、《西部广播电视》等期刊发表学术论文，并长期在网络上撰稿影评。代表作《幻想与现实：从屌丝到屌丝文化——<西游·降魔篇>的high点与泪点》、《校庆，是一根烟的狂欢，抽完接着熬孤单》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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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你高兴）
郝建 | 贾科长，他的山河，他的故人
廖伟棠 | 留下的、远去的、被遮蔽的中国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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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马文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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