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樟柯 电影《站台》剧本(二) | 演员经纪汇.影视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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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樟柯 电影《站台》剧本(二)
《站台》这个剧本是贾樟柯导演1995年开始写的,是他的早期作品之一。片名源于20世纪80年代的同名歌曲《站台》,这首歌是80年代中期年轻人非常喜欢的一首歌,它描写一个人在站台上等待他爱人的到来,是一种期待的情绪。对贾樟柯导演来说,它是开启80年代记忆的钥匙,“站台”是出发的地方,也是回来的地方,它与旅途有关,有一种疲倦而哀伤的生命感觉。
影片摘得如下奖项:
第57节威尼斯电影节亚洲电影促进联盟奖
第57节威尼斯电影节亚洲电影促进联盟奖
编剧/导演:贾樟柯
接上~~~
第16场、理发馆,夜
长条形的理发馆里坐满了人,理发师傅穿着白大褂像大夫一样站在铁扶手椅后面忙忙碌碌。
水箱好像坏了,店堂里雾气腾腾。
门口的一张桌子后,卖票的在叫号:7号,7号!
崔明亮他们仨交票换号后,坐在木条长椅上等位置。刚才被叫到的7号坐到了他们边上的一个位置上。
理发师:什么发型?
7号:来个杜丘式!
理发师:我们这儿只有大背头、小平头、分头,没听说过什么杜丘式。
7号从怀里掏出一本《大众电影》,翻开彩页,指着《追捕》中高仓健扮演的杜丘,递给理发师。
理发师:噢,日本人,那你去日本理吧!下一个,8号!
7号:行了,行了,那就再给我来个分头吧。
崔明亮三个等着。前面还排了很多人。
二勇学着上海话在自言自语:焦点有点虚,焦点有点虚。
崔明亮:你烦不烦?
二勇:怎么,脾气大了?是不是想牙医想得牙疼?
我帮你练他一下,打坏他,把他牙打到肚子里去,让他自己都没法补!咋样?
崔明亮不说话。
店门推开,钟萍拉着尹瑞娟一前一后进来。
钟萍:找你们半天了!
张军:你不知道我们在理发?
钟萍:我又没找你!崔明亮,走,今晚有好电视,跟姐看去!
崔明亮:没看要理发呢?
钟萍:德行样子,还摆起架子来了!尹瑞娟,尹瑞娟,走吧,一起走吧。
二勇:甚电视?
钟萍:好像叫那个《加里森敢死队》。
二勇:《加里森敢死队》?
钟萍:他们说特好看!
二勇:打仗的吧?
钟萍:你也走吧,张军。
张军:你不是找的不是我吗?
钟萍:少废话!快走,快点呀!
张军:走!
钟萍:走吧,二勇。崔明亮!
崔明亮一个人还坐着。
钟萍过来拉崔明亮:走啊!你有病呀?
第17场、删——
第18场、电视室,夜
电视室里挤满了年轻人。崔明亮、尹瑞娟他们挤了进来。
电视里正放的是《大西洋底来的人》。
尹瑞娟看了一眼崔明亮:还看吗?
崔明亮:走吧。
第19场、街上,夜
崔明亮和尹瑞娟并肩走在一起。
街上空空荡荡。
邮局的墙上有排阅报栏,上面贴着各种各样的当天报纸,报栏橱窗里的光线投射在周围街道的地面上。
两个在阅报栏跟前停了下来。
尹瑞娟:你今儿都干嘛了?
崔明亮:我呀,今儿又迟到了,把老徐给气的。后来跟张军、二勇去了趟汾中,二勇他大姨的儿子要考大学。
尹瑞娟:干嘛都要考大学啊?
崔明亮:现在大学生吃香啊。
尹瑞娟:那后来呢?
崔明亮:后来回家了。我们院的变电站坏了,供电局的一帮人修来修去,修来修去也没修成。对了,告诉你,今儿我看到人家拍电影了。
尹瑞娟:拍电影?
崔明亮:还真的见到演林道静的那个女的了。
尹瑞娟:她长什么样?
崔明亮:长什么样?一鼻子俩眼,跟你一样。
尹瑞娟:你看你,真有好玩的你就不带我去了。
崔明亮:你不是忙啊。
尹瑞娟:才不是呢。
崔明亮:那我明天带你去。
尹瑞娟:团里开会呢?
崔明亮:管它呢!
尹瑞娟:在哪儿呢?
崔明亮:焦化厂。
尹瑞娟:太远了。
崔明亮:不远,才19公里。那明天我在城门口等你?
尹瑞娟:明天?再说吧。
崔明亮:再说什么呀,明大。不会还要去相亲吧?
尹瑞娟:这事你别跟人家说,包括钟萍在内。
崔明亮: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尹瑞娟:干嘛说这种话?
崔明亮:那个牙医怎么样?
尹瑞娟:挺好的。一进门人家就告诉我,他有一米八三;家里有36条腿。
崔明亮:他们家腿真多。
尹瑞娟:你怎么了?
崔明亮:没事。焦点有点虚。
尹瑞娟:说甚?
崔明亮:没什么。那明天咋样?
尹瑞娟:下午两点吧。
第20场、崔家正屋、夜
一盏昏黄的灯悬在屋子中间,房间的角落里布满阴影。
崔明亮的父亲正准备出门,但又磨磨蹭蹭,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崔母:什么鬼又勾上你了,晚上就不能在家呆着?
崔父:你钻在家里知道什么?厂里机床坏了还不得我去修?
崔母:机械厂离了你就关门了?不要以为我在家里就甚也不知道。崔万林,我不是瞎子!
崔父:你那说是个甚?
崔母:说的是个什么?你们父子都不是好东西。
崔明亮:妈,我咋了?
崔母:你?千万不要让我把你的鬼捉住。
正说着,房门开了,崔明亮弟弟永红低头进来,缠满了纱布的脑袋像是戴了一顶白棉帽。
崔明亮:妈,——
崔母一看惊叫了起来:哎呀!这个畜生,又怎么啦?又跟谁心烦了?怎么就把脑袋打成这样?
崔永红一言不发,摘下书包,自己去倒水喝。崔父过来踢了永红一脚:这个狗日的!老是惹事生非,咋啦?
吓得崔永红直躲。
崔母:说啊,咋啦?谁打的?
崔永红:刘三儿。
崔母:哪里的刘三儿?
崔永红:北关的刘三儿。
崔母:为甚?
崔永红:他偷了我的新钢笔,我过去找他。
崔母:老师咋不管?就打成这样?真是气死人,真是的。
崔父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要走:不管球你们,爱不释手你们咋样。我走了。
崔母:崔万林,你站住!孩子的脑袋打成这样,你就要走?
崔父:咋?让我去把刘三的脑袋打烂?不管你们。
崔父出门。
崔母:爱球你们咋样,我也不管了。
第21场、删——
第22场、崔家正屋,中午
崔永红坐在屋中央的饭桌边发呆。
崔明亮走过来坐下,冲弟弟笑笑:喂!
崔永红仍在发呆。
崔明亮:喂喂!
弟弟还是没有反应。
崔明亮站起来进了自己房间,又回来,手里拿着一颗红五星,别在弟弟头上像帽子一样的纱布上。
崔明亮:真像雷锋!
一阵自行车声响过,父亲回来了。
午饭还没好,母亲在忙碌。
崔父:好冷。那又等得吃了吧?瞎日鬼什么?一天起来就能瞎日鬼,拿过来。拿作业去,我看看。
父亲接过弟弟的书包,开始检查。
崔父:咋能考下28分?
永红:老师出题不对的呢,又不是我没考好。
崔父:你不长脑子?老师就没有不对的?拿上铁尺做什呢?要打架呢?(翻出一本连环画)还看小人书,你多大了?《茶花女》?什叫《茶花女》?
崔明亮:卖茶花的女人就叫茶花女。
崔父翻开连环画一字一句地念着前言:作品通过玛格丽特的不幸身世和悲惨结局,深刻揭露了资产阶级的罪恶和道德虚伪。女主人公玛格丽特出身寒苦,后为生活所迫,沦为巴黎街头的妓女。还巴黎,妓女呢!(边说边伸出手去打儿子)
崔永红一下站了起来,扭头推门走了出去。
门哗地一声又开了,母亲一言不发地进来,端上饭菜,三个人围着桌子坐了下来。
崔父:吃饭吧。
崔明亮吃了两口就放下筷子,站起身穿上衣服准备出门。
崔父:干啥?不要去找他。
门砰地一声撞上。
屋里只剩下了夫妻两个,一声不吭地自顾低头吃饭,谁也不看谁。
第23场、巷子里,中午
崔明亮骑着自行车穿过几条巷子,远远地看到弟弟一个人站在路边。
正是吃午饭的时间,街上没有一个行人。街上电线杆上有线广播的喇叭里传来了刘兰芳说的评书《岳飞传》的声音,讲的正是岳云飞锤打死金禅子的一段。
崔明亮停在弟弟的身边:回去吧。
崔永红:你少管老子!
崔明亮:我老子是崔万林!也是你老子,别他妈的成天总是老子老子的。回去吧。
崔永红:你先走。我一会儿就回去。
崔明亮没说话,掏出根烟放在嘴里。
崔永红:给根烟抽。
崔明亮:小毛孩儿抽啥烟?你还想干啥?
崔永红:他们的事你知不知道?
崔明亮:啥事?你知道个啥?不要瞎想了,回去吧。
第24场、建昌塔下,上午
崔明亮骑着自行车在冬天的田野里游荡,冻结在一起的坚硬路面反着白光。
尹瑞娟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两条修长的腿拖在地上。
两个人在建昌塔下停下。四周空空荡荡,没有人迹。
尹瑞娟:还往哪儿走啊?
崔明亮:说是这儿啊!
尹瑞娟:你净唬我。
崔明亮:真没唬你,我听得清清楚楚的。
尹瑞娟:哪儿有什么拍电影的?
俩人四处眺望。
崔明亮:那儿不是!
远处隐隐有一帮人扛着器材在忙碌。
第25场、田野里,上午
崔明亮和尹瑞娟从田间小道上走来。
一群勘探人员正忙着。有的拿着标杆站在远处,有的趴在水平仪上计算数据,一个女孩儿拿着夹子在做记录。
男:1.48。
女:1.48,左边。
男:1.37。
女:1.37。
崔明亮:这是拍电影吗?同志。
女孩儿:你要干什么?
崔明亮:什么也不干,看看。
男同志:我们是修铁路的。
崔明亮:这里要修铁路,我怎么没听说?
男同志:你怎么能知道。
崔明亮指着测量仪:我能看一下吗?
男同志:你?不行,不是你看的。
第26场、删——
第27场、张军家院子里,下午
整齐的四合院被主人精心地装饰过。
崔明亮骑着自行车进了院门。
张军和二勇站在院子里。
张军:你上哪儿去了?刚才找你不在。
崔明亮:出去溜了一圈。
二勇:去哪儿溜了?
崔明亮:哪儿溜能跟你说?
天井里摆着几只新拉回来的沙发,地上还扔着一些包装纸。
崔明亮:哎,这是啥椅子?
张军:土了吧,这叫沙发。
崔明亮:沙发?外国有,中国也有啦!
张军:这是我姑姑从广州给我家捎来的。
崔明亮:广州?多远啊,咋过来的?
张军:这有啥发愁的。我姑用火车从广州一直托运到太原,我爸找了一个化工厂拉骨头的车,一下拉回来了。
崔明亮:来,我坐坐,我坐坐。
三个人坐在沙发上,上下晃动着身体,感觉着沙发的弹性。
崔明亮:还坐火车呢,这家伙。
二勇用力拍打着沙发扶手:就是,你没坐过,我没坐过,它倒坐过了。
崔明亮使劲用身子晃动着沙发,沙发发出“嗝嗝吱”的响声:狗日的沙发,老子没坐过火车,它倒坐过了!
第28场、张军家,黄昏
张军在家一人住一间屋。房间狭小,墙上挂着一个电镀的拉力器,贴着刘晓庆的画片。靠窗口的写字台上,摆着一台老式的木壳电子管收音机。
张军、二勇和崔明亮仨正在打牌:
——三小!尖儿!炸了!七!两二!两七!两七,两八,要不要?快点!两四!
二勇:钻,钻吧,臭手!
崔明亮:倒霉蛋!
二勇:给你让开地方,你好好钻。
张军:还是别钻了吧?
崔明亮:钻吧。
二勇:别耍赖!
张军:猛劲钻。
二勇:回去,回去。
崔明亮:钻回去不就完了!
张军:再见。
崔明亮:起牌。
张军:臭牌,换上个好的吧?
崔明亮:不玩了吧。
张军:你想玩啥?
崔明亮:啥也不想玩。
二勇:想尹瑞娟吧?
崔明亮:想不想碍你个球?
张军:想她哪儿?快交待。上半身?中半身?下半身?
崔明亮:去——
张军:啊,说吧?
二勇:想就是想吧,想女娃娃怕啥呢?
张军:想是很正常的。
哥仨沉默无语,少顷。
张军把收音机的电源插口接在灯座上,然后拧开开关。刚开始是山西新闻,然后是新疆民歌;接着是苏州评弹;植树造林讲座;相声;最后传来了广播员的声音:“乌兰巴托人民广播电台,现在播送天气预报:一股西伯利亚寒流……
二勇:乌兰巴托在哪儿?
张军:外蒙古首都。
二勇:外蒙古在哪儿?
张军:一直往北走,过了内蒙就是。
二勇:再往北呢?
张军:苏修。
二勇:再北呢?
张军:该是海了吧?
二永:海北边呢?
张军:你球不球麻烦?成天问这问那。
崔明亮:再往北就这儿,汾阳,武家巷18号。
二勇:闹半天咱都住在海的北边。
广播里的天气预报仍在继续。
三个人一言不发。
80年代初,春天
第29场、化肥厂车间,下午
化肥厂的一个车间临时改作了化妆室。文工团的演员有的在换衣服,有的在化妆。
在一片乱哄哄中,刘书记:安静,安静!
弹琴试音聊天的嘈杂声停了下来。
徐团长开始点名:张一涛!/到!
宋永平!/到!
李洪运!/到!
崔明亮!/到!
张军!/——
没有人回答。
徐团长:张军!
还是没人回答。
徐团长:尹瑞娟!/到!
钟萍!/——
又是没人回答。
……
第30场、化肥厂区,下午
钟萍推着自行车远远地站着。
女工韩爱华送张军从车间里出来,一眼看到了钟萍,故意放慢脚步。她顺手摘掉了工作帽,露出了一头新烫的卷发。
爱华:你妈血压还高吗?
张军:不高了,不高了。
爱华:告诉你妈,每天都得吃药。这病不靠治,得养。
张军:我走了。
爱华:再见。
爱华转身回了车间,张军走过去从钟萍手里接过自行车,还没说话,钟萍已经扭头朝前走去。
化肥厂的生产仍在繁忙进行,管道排出的白色汽雾和红色火焰映照出一派工业氛围。
张军推车追上钟萍:怎么了?
钟萍不回答,径自低头走路。
张军:告诉你不要跟着,不要跟着,非要来。
钟萍:说好五分钟就回来,你说你呆了多长时间?
张军:总得把话说完吧?
钟萍:你怎么见了她那么多话?跟我就什么都不说。
张军:跟你天天在一起,跟她都三个月没见面了。
钟萍:我又没拦着你。
拐过一个路口。
张军骑在自行车上,缓缓跟着钟萍。
张军:上车!
钟萍:我还不高兴呢。
张军:有什么不高兴一会儿再说。
钟萍:我看你就是生活作风不正派,老在骗我!
张军:我就不能有点过去的事了?
钟萍:不能。
张军:人家不是说了吗,爱一个人就要爱他的全部,包括他的过去。你不爱我了?
钟萍:这话是谁说的?
张军:谁说的?普希金。
又拐过一个路口。
张军骑着车,钟萍坐在前面横梁上。
钟萍:那按普希金的话,我也得爱韩爱华了?
张军:那倒不用,你爱我就行了。
钟萍:你以前的对象就差三个没见过了。
张军:那我还要受三回气了。
第31场、化肥厂俱乐部,下午
灰色的舞台上挂着一条红色的横幅,上面写着:
“热烈庆祝汾阳县化肥厂建厂三十周年”。
徐团长在演唱:年轻的朋友们
今天来相会
年轻的朋友们
今天来相会
荡起小船儿
晚风轻轻吹
……
属于你,属于我
光荣属于我们八十年代的新一辈
荡起小船儿
晚风轻轻吹
……
属于你,属于我
属于我们八十年代的新一辈
张军和钟萍、二勇、尹瑞娟等在侧幕准备伴舞。
崔明亮拉着手风琴,侧脸看着他们。
第32场、乡间公路,暮色苍茫时分
太阳已经隐到了山后,乡间公路上已空无一人。
卡车拉着文工团一车人行驶在暮霭之中。
车上有人在唱:再过二十年
我们再相会
老婆七八个
孩子一大堆
……
第33场、文工团排练厅,夜
徐团长在闷头抽烟。团员们围坐在领导的桌边,还有几个人正忙着搬运、清理演出用具。
电工老宋走了过来:徐头儿,徐头儿,追光坏了。
徐团长不吭声。
老宋知趣地走了开去:徐头儿子,不理我。
徐团长:喂,停一下,都停一下,过来,咱说个事。拿上凳子都过来。好了,安静一下,安静了。咱说个事。
人群里安静了下来。
徐团长:张军,你站起来。
张军不解地站了起来。
徐团长:你给咱们大伙儿唱唱《年轻的朋友来相会》。
张军:我又不是搞声乐的。
徐团长:你唱吧,唱吧,没事。
张军唱了起来:年轻的朋友们
今天来相会
荡起小船儿
风光多么美——
徐团长:行了,行了。
张军还在唱:——花儿香——
徐团长:行了,行了。安静,安静。你今儿在车上唱什么来着?
张军这才明白过来:又不是我一个人唱的。
徐团长:不是你一个人?我就听着你来劲,我就听着你的嗓门最大!你这是搞什么呢?你这是。
张军:你要想整我呢是吧?
刘书记站了起来:不不不,不是这意思,咱们还是要安定团结。
徐团长:安定团结?你这个,我看着就是你带的头。
张军:不是我!
徐团长:不是你?不是你是谁?
张军:不知道。
崔明亮站了起来:是我。我。
徐团长:怎么又是你?那你来给大伙唱唱。
崔明亮:唱就唱(唱)再过二十年
我们来相会
老婆七八个
孩子一大堆
……
大家笑了起来。
徐团长:行。停,停。你这是唱的什么?我问你,再过二十年那是什么时候?
崔明亮:2000年。
徐团长:2000年咱们国家要怎么样?要实现什么目标?四个现代化!你的目标呢?就老婆七八个,孩子一大堆?咱们国家现在是一夫一妻制,老婆七八个,那是解放前的地主、资本家!七八个,你弄得过来吗?(众人笑)还孩子一大堆,现在正在搞计划生育,你不知道计划生育的政策?
崔明亮:我就是随便唱唱。
徐团长:随便唱唱?你也忒随便了!现在改革开放了这不假,可世界观、价值观,还得注意改造。你好好想想,你。
崔明亮:好,我好好改造。
徐团长:对了,今天还有个事。县里来了个通知,说让咱们宣传宣传计划生育政策。哎,就你吧,你回去想想,琢磨琢磨,搞个节目,回来咱们一块儿排一下。
崔明亮:我又没结婚,我写不出来。
二勇:那你就赶快去体验体验生活吧。
大家笑。
第34场、删——
第35场、街上,“温州发廊”门外,中午
张军骑自行车带着钟萍在街上。
一队县中学生举着红旗打着标语在街上游行,边走边喊着宣传“计划生育”的口号。
张军和钟萍在“温州发廊”门前跳下车。
这间发廊的门面原本是一所民居临街的后墙,上面生凿开了道门。门口的木板上画着个妖艳的女人,上面用变体的美术字写着“温州发廊”。
张军锁了车,兴冲冲地进了发廊,旋即回身出来——他发现钟萍正站在门外犹豫。
张军:进来呀!咋了?
钟萍:算了吧。
张军:啊?
钟萍:算了。
张军:走吧,走吧。
钟萍:不想烫了。
张军:走,走。
钟萍:我不想烫了。
张军:肯定烫了挺好的。
钟萍:万一不好呢?
张军:肯定好。你烫头是给我看,又不是给别人看。走,快点。你还没有人家韩爱华勇敢呢。
钟萍:你再说一遍!
张军:不说了。真挺好的。
钟萍:里面有人吗?
张军:没人。(说着连拉带拖把钟萍拽进了发廊。)
36场A、“温州发廊”里,中午
发廊的墙上贴着从画报上剪下来的各种画片。
另一面墙上全是镜子,镜子下面的台子上放着海鸥洗发水、电吹风和各种塑料卡子。
钟萍带了个电蒸汽帽坐在一边:真讨厌。
张军:咋了?
钟萍:真讨厌!
老板娘抱着孩子在一边喂奶,老板正在为一个小伙子剪发,俩人用温州话唠着家常。
几个小伙子在一边等着剪发的伙伴,一边在嘀咕。
小伙甲:让你姐也烫个发吧?
小伙乙:再说我姐,我就打死你。
在理发的小伙:二愣子就想当你姐夫。
小伙甲:我说你姐烫了发肯定特漂亮,跟个国民党女特务似的,我再给她买双高跟鞋。
钟萍:讨厌!
几个小伙子理完了发走出发廊。
张军站了起来:出去一下。
钟萍:干吗?
张军:五分钟。
第36场B、街上,下午
刚才发廊里的几个小伙子正在街角聊天。
张军坐在一边的长凳上等着
张军骑着车朝他们猛冲过去,双方不由分说地打作一团。
张军明显处于劣势。
崔明亮和崔永红哥俩不知从什么地方冲了过来,加入了打斗。
崔永红勇猛异常,几个小伙子招架不住撒腿就跑。
崔明亮:咋回事?
张军拍拍衣服,缕了缕头发:嘴里不干净,欠揍。
崔明亮:又为了女的?
张军:没事。
一缕鲜血从张军鼻子里流出。
三个人呆立街头。突然的音乐——
马路对面有几个外来的大学生模样的青年穿街而过。他们衣着时髦,手上提着一台双卡SONY便携式录音机,录音机里正放着一首邓丽君的歌曲,身后跟着一群小孩儿。
第37场、文工团排练厅,上午
全团正准备开会。
徐团长:开会了,开会了。今儿咱们主要谈一下团里节目改革的事。具体来说就是咱们那台轻音乐晚会。咱们从省里请的老师马上要来了,反正要转变观念。有的同志对搞轻音乐还有点思想包袱。前一阵在人家大城市里对这个问题讨论得也比较多,我个人认为,轻音乐,就是轻松的音乐。
钟萍风风火火地进了会场,气吁吁地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
会场顿时静了下来,气氛有点异样。
钟萍发现大家都看着自己:怎么了?
徐团长:烫发了?
钟萍:不行吗?
徐团长:你们看,钟萍烫了头,这还是挺合时代节拍的。我看这样一来跳那个《西班牙斗牛舞》就没问题了。
大家笑。
第38场、汾阳体育场,下午
崔明亮和张军坐在双杠上。
崔明亮掏出一些钱:穷家富路,带上吧。
张军:不用。
崔明亮把钱塞进张军的上衣口袋里,张军也就没有再推辞。
崔明亮:替我好好看看广州,到了就写封信回来。
张军:行。
崔明亮:光路上就得三天,走那么远,不怕钟萍跟人跑了?
张军:往哪儿跑?
俩人沉默。
张军望着在操场里跑来跑去的钟萍,低声说:我已经尝到爱的果实了。
崔明亮一下从双杠上跳下来:什么?
张军:我尝到了爱的果实了。
崔明亮握着双杠玩了几下,又坐了回去:你小子!
张军:别跟旁人讲,包括二勇,他嘴快。
崔明亮:放心吧。
操场那边,钟萍和尹瑞娟在打羽毛球,二勇是裁判。
钟萍过来,张军伸手搂住她的肩膀。钟萍拉他去打羽毛球。
双杠上只剩下崔明亮一个人。
在钟萍的裁判下,张军和二勇开始打羽毛球。
尹瑞娟过来,站在崔明亮身边:你怎么不玩?
崔明亮:老了。
俩人默默地望着球场。
崔明亮伸手想搂尹瑞娟,尹瑞娟晃了一下肩膀,闪到一边。
尹瑞娟朝球场走去。
崔明亮用脚勾着双杠的一侧,身体倒挂下来。
第39场、粮油公司仓库,晨
一辆东风牌新式卡车停在院子里。车已发动,正在预热。
崔明亮和二勇来送张军。
钟萍穿了件鲜艳的上衣,裤腿上有两条直直的印痕。
张军和父母都穿着厚厚的衣服坐在卡车上,上面还有很多搭车的人。
钟萍:你把扣子扣上。
张军:不冷!
钟萍:扣上嘛。
张军扣上扣子。
崔明亮:路上小心点。
张军:没事,一到太原就转火车了。
二勇:别把自己弄丢了。
张军边解扣子边说:没事,丢了就不回来了。
钟萍:把扣子扣上!
张军把刚解开的扣子重新扣上。
汽车开动,驶出了仓库大院。
钟萍:坏了!
崔明亮:怎么了?
钟萍从衣兜里掏出两包大前门:忘了!
崔明亮:忘了好,他少抽点好。
第40场、钟萍家,下午
钟萍家是里外两间套屋,她住里屋,小但很整洁。
钟萍一个人躺在床上,手里捧着一本《每周一歌一百首》在哼唱,从《边疆的泉水清又清》到《校园的早晨》、《红河谷》,每首唱两句。
外面传来尹瑞娟的声音:钟萍!
钟萍坐了起来:进来呀。
尹瑞娟进屋,坐在床边:你在看书呀?
钟萍:没有。
尹瑞娟从包里掏出毛线,开始织了起来。
钟萍去把门关好,从小柜里拿出一包烟,那本是买给张军的。
尹瑞娟:你想干嘛?
钟萍:试试。
钟萍很不熟练地为自己点上烟。
尹瑞娟边织毛衣边望着钟萍:想张军了?
钟萍猛烈地咳了几下。
尹瑞娟:啥感觉?
钟萍:你自己试试。
尹瑞娟:我怕呛。
钟萍:没事,来,你试试。
尹瑞娟放下毛衣也拿起一支烟:真没事?
钟萍:没事。
尹瑞娟点上吸了一口,猛咳了几下。
钟萍:怎么样?
尹瑞娟:没啥感觉。不知道他们男人为什么这么爱抽?
钟萍:本来是给他买的,可我给忘了。
尹瑞娟:你是不是害相思啦?
钟萍:我才不想他呢!
尹瑞娟:又嘴硬!
钟萍:哎,你说他现在会干什么呢?
尹瑞娟:你想他的时候他大概也在想你呢!
钟萍:真奇怪,一个人一下就不见了。
尹瑞娟:才几天,你就这样啊。
钟萍:不想他了,没准他现在在广州正乐着呢,说不定呀坐哪个歌舞厅里在听邓丽君呢!
尹瑞娟:啥时候让张军也带你去南方逛逛。
钟萍:听说一到夏天,南方的女孩儿上街都穿裙子。我想给自己也买条裙子。
尹瑞娟:你敢穿吗?
钟萍:有什么不敢的?你看在外国电影里,人家女的不都穿裙子吗?
尹瑞娟:你要敢穿我也敢穿。
钟萍:崔明亮让你穿吗?
尹瑞娟:他是谁呀?能管得了我?
钟萍:你的嘴也够硬的。
正说着,外屋有人来了。
崔明亮:叔,见钟萍和尹瑞娟了吗?
钟父:在里屋呢。
俩女孩儿听到了,赶紧手忙脚乱地把烟卡灭。
钟萍:别进来,等会儿,等一会儿,换衣服呢!
第41场、钟家外屋,下午
崔明亮拍着里屋的门:查户口了,查户口了,开门。
钟萍推门出来,可以看见里屋仍飘着淡淡的烟。
崔明亮:有人告诉我了。
钟萍:我们俩好不容易聊会儿,你看你这捣乱劲儿的。
尹瑞娟收拾起自己的东西:我走了。
钟萍:尹瑞娟,这可不对吧,什么都听他的。
尹瑞娟:没有吧。
崔明亮笑笑,俩人离去。
钟萍为自己倒了杯水,端着茶杯自顾喝着。
门外出现了县城里出了名的混混靳小勇,他把自行车立在门外,走了进来。
靳小勇:钟师傅。
钟父:过来了。
靳小勇坐下,掏出根烟递给钟父:冒上根儿。
钟萍:靳小勇,别老给我爹烟。
靳小勇:你是管我呢,还是在管你爹?
钟萍:你还要我管?有派出所管着呢。
靳小勇:消息不灵通吧?我也改革了,一过年呀就开铺子,当个体户了。
钟父:你真的要开门市啦?
靳小勇:开。
钟父:你不怕政策变啊?
靳小勇:有甚怕的?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人撑着呢。萍子,等我挣了钱,我带你去太原买衣服。
钟萍:你的东西,我们可不敢要。
钟萍倚在门框上望着过往的行人。
第42场A、城墙上,黄昏
崔明亮和尹瑞娟一前一后走来。这是靠近水塔的一段城墙。四处青草已经苏醒,正是春天。
崔明亮:你和钟萍怎么那么多话?一说一下午,话就说不完?
尹瑞娟:都是闲话。
崔明亮:我去的时候你们在说什么呀?
尹瑞娟:我觉得钟萍有点不对劲。
崔明亮:想张军了呗。
尹瑞娟:我觉得不是。
崔明亮:那能怎么样,不好好的嘛!
两个人靠着垛口站住。
尹瑞娟:快清明节了。
崔明亮:想你妈了?
尹瑞娟:前几天我爸让管道村的石匠为我妈做了块碑。
崔明亮:清明要去扫墓吗?
尹瑞娟:啊。
崔明亮:你和钟萍就聊这些?
尹瑞娟:也说别的事。
崔明亮:说我了吗?
尹瑞娟沉默了一下:说了!
崔明亮:说什么?
尹瑞娟:没说什么。
俩人沉默。
崔明亮伸手去抚摸尹瑞娟的头发,尹瑞娟晃头闪过。
崔明亮:我算是你的对象吗?
尹瑞娟:不知道。
崔明亮:你不知道?
尹瑞娟:为什么要问这个?
崔明亮往前走:我是问我自己呢。
尹瑞娟:你听我说!
崔明亮继续往前走去,没有停下来。
第42场B、二勇家,夜
黑白电视里的《新闻联播》正在进行——
播音员邢质斌:河北省各级机关,狠抓植树造林……
崔明亮走进屋,和二勇一起上了炕。
崔明亮:下午来了一趟,你家铁将军把门。
二勇:我爸带我妹去看病,正好我没事,替他们看铺子去了。
崔明亮:买卖怎么样?
二勇:过路车多还行,下午我数了一下,一个小时要过二百多辆车呢。
崔明亮:你家要成万元户了。
二勇:解放前我们家就是万元户。
外面传来尹瑞娟的声音:二勇!
二勇:进来吧!
尹瑞娟走了进来。
二勇:还不一起来,搞个跟踪追击。
尹瑞娟:你家买电视了?
二勇:刚买,春笋的。
崔明亮:为啥不买凯歌的?上海的。
二勇:人家都说春笋的好,适合山区。
崔明亮:你家又不住山区。
二勇:你想,在山区能看清楚,在咱们这儿不更清楚了?
尹瑞娟:二勇,我看看你的《大众电影》。
二勇:东一本西一本的,我给你找。
崔明亮:二勇,我先走了。
二勇:刚来就走?
崔明亮:走了。
尹瑞娟:等我一下。
崔明亮:我还有事,先走了。
第43场A、崔家厨房,夜
崔明亮坐在厨房里吃饭。
母亲走了过来:有你的信。
崔明亮:信?
母亲:在柜子上放着呢!
崔明亮站了起来,从柜子上拿起一张明信片。
明信片的一面印着广州的高楼大厦,背面是张军写的一行小字:崔明亮,花花世界真好!
第43场B、街头,下午
崔明亮呆立街头。
街上人来人往。
80年代初,夏天
第44场、排练厅,上午
已经到了夏天。排练厅变了模样,一面墙换上了新标语: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另一面墙上镶了通体的大镜子。
在一个外请老师的指导下,文工团团员们正在进行形体训练。
全体女演员都烫了卷发。
老师来回走动,纠正演员的动作。
崔明亮身穿红背心,笨拙地做着动作。
老师:停!红背心你要注意!
徐团长:他先天条件不好,但感觉还是不错的。
老师:钟萍,该你了。
音乐起。
钟萍穿着一条大红裙子,嘴里叼着一朵塑料玫瑰,跳起了西班牙舞。
老师:节奏,注意节奏!
徐团长:感觉,热烈一点,再热烈一点,想着你身边的斗牛士,你是个西班牙女郎——
第45场、文工团的院子里,上午
排练厅里的排演还在继续。
崔明亮拿着把汽枪溜了出来,一个人在空荡荡的院子里瞄着空中的小鸟。
一阵歌声传来:有位朋友叫张帝,什么叫作萨其马——
崔明亮回头望去。
张军穿着紧身港衫,戴一副贴着商标的麦克镜,手里拎着一台录音机,跨着自行车进了文工团的大院。
崔明亮:操,啥时候回来了?
张军:刚到!
文工团的人闻声都从里头涌了出来。
二勇:呵,去了趟广州成外星人了。(摘下张军的墨镜戴在自己的鼻子上)
钟萍站在人群外围看着张军。
李洪运:回来啦!带什么好东西回来了?
张军一撸胳膊,露出上面戴着的十几只电子表。
李洪运:把录音机打开,让我们欣赏欣赏。
张军:你去买电池!
文学峰:我去买!
张军:一号的,四节。
崔明亮:花花世界怎么样?
徐团长也出现在人群的外围:那儿的饭吃得惯吗?
张军:饭倒还不要紧,话可真费劲!一下火车,就觉得站台上广播里的声音不对劲,呜拉呜拉的,根本听不懂说的是什么。我妈说,这不是去了外国吗?你猜是甚?说的就是广东话。那话离咱们这儿差得远呢。广州有一种车叫白云的士,街上到处是白云的士,站在那儿一挥手,车就停住了。
崔明亮:那白云的士是个什么车?
张军:样子就像是个胰子盒,但上面顶个灯,远远的一眼就认出来了,你要是有钱,你让它去哪儿,就去哪儿。专车!
二勇:那你有没有坐了坐专车?
张军:你把我杀了卖了吧。
文学峰买回了电池。
张军拿出盒新磁带换上。
响起了《成吉思汗》的音乐。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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