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大可：财神家族的十大成员
《山海经》财神陆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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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神，是一个主管世间财源的神圣家族，至少拥有十位成员，人们为什么需要这么多财神呢？也许是因为，中国人口众多，发财欲望也特别强烈，这两者都远远超出其他民族，所以需要众多的财神来助其实现梦想。
中国财神主要有两个来源，第一是《山海经》神话，第二是道教神话。首先是《山海经》神系里的那位陆吾，祂人首虎身，一直被误以为是看守上帝花园的神兽，但祂的真实身份，却是来自印度的财神，而且还是夜叉国的国王，本名叫做俱毗罗（Kubera），负责主管全世界的财富。祂的领地原来在斯里兰卡岛上，也就是山海经里的奇肱国，拥有一辆能够在天上飞来飞去的梦幻战车，后来那个地方被长着十个脑袋的大魔王侵占，战车也弄丢了，陆吾就只好投靠湿婆（西王母），把财富仓库搬到冈仁波齐山，跟他的空中花园（悬圃）合并起来1。
《山海经》还记载说，在陆吾看管的花园里，到处是奇珍异宝，包括青金石、美玉、黄金和白银。看管财富花园的，除了陆吾和祂的夜叉们，还有另外一支精灵队伍，那就是紧那罗，也就是敦煌壁画上的飞天，山海经称之为“英招”，他们不分男女，都善于歌舞，还会散发出迷人的香气2。
为什么我们会忘掉这位财神的存在呢？大概是因为祂的花园离我们太远，照顾不到东方的中国人，所以就逐渐退出了人们的视野。为了填补这个空白，在道教创立之后，道士们组建起一支五路财神的团队，后来又补充了一个四方财神的团队，加起来总共有九位财神。
先说五路财神的第一位，中财神王亥，他是夏朝年间的人物，最先发明了贸易和商业，由于他，人们把这个新的帝王叫做殷商，从事贸易的专业人士叫做“商人”，把用于交换的物品叫“商品”，还把商人所从事的职业叫“商业”。作为中原地区的财神，王亥当之无愧3。
第二位是东方财神比干，上次在讲述禄神时就已谈过，此处不再重复。第三位是南方财神柴荣，五代后周的第二位国王，也是《水浒》里小旋风柴大官人的老祖宗，在发展经济，让百姓过上富裕生活方面有所建树，受到百姓的好评。宋公明之所以把他的后代柴进拉进自己的团伙，大约是指望他能给梁山泊好汉带来更多的财运吧。
第四位是西方财神关公，这位手持青龙偃月刀的武财神，死后成了扶弱济贫，弘扬正义的化身，其形象深入民心，甚至普及到朝鲜和越南等国的民间社会。由关公来庇护世人的财产，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第五位是北方财神赵公明，因为原先当过瘟神，手里掌握着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足以让各路强盗都闻风丧胆，所以被推举为正财神，执掌并守卫世间财源，是五位财神中的最高权威。
武财神关公
鉴于五个方向还有一些空间上的缺漏，道教后来又补充了另外四位财神。第一是西南财神端木赐，字子贡，善于经商之道，手上拥有大量财富，是孔夫子七十二门徒里的首富。儒家向来崇尚道德，鄙视商人，他们的队伍里居然出了一位子贡这样的财神，实在是一件非常诡异的事情4。
第二位是分管东北方向的财神李诡祖，又称财帛星君、增福真君。据说，他是太白金星下凡，血统比较高贵，所以成了最受民间欢迎的财神，明清两代的木版年画，还有清代和民国的钞票上，到处都是他的形象，身穿红袍，面带笑容，一手拿着“如意”，一手拿着“元宝”或“聚宝盆”，上面还写着“招财进宝”四个字，身后有两个童子为他打扇。左边有一条青龙在口吐铜钱，而右边的白虎在吐着元宝，所有这些细节都在暗示我们，这位名叫李诡祖的财神爷，具有无与伦比的神通。他的画像还常常跟“福禄寿”三星还有喜神列在一起，合成福、禄、寿、喜、财五神。东三省这些年经济凋敝，人心浮动，或许是没有好好祭拜这位李财神的原因5。
第三位是东南财神范蠡。身为越国的高官，他是美女西施的情人，但为了国家大义，他只好把自己心爱的女人送给吴王夫差。这个美人计最终得逞了，桃色战略间谍西施，通过腐蚀和瓦解夫差的意志，帮助越国消灭了吴国。但越王勾践非但没有给西施以国家英雄的礼遇，反而将她秘密杀害。范蠡痛不欲生，逃亡到山东，在那里改名换姓，从事商业贸易，很快成为巨富，为后来齐国的兴盛，奠定了强大的经济基础。
第四位是西北财神刘海蟾。这是道教全真教里的一位重要人物，据说拥有强大的法力。但作为财神，他的形象却是样子很萌的男孩，骑在一只金色蟾蜍上，手里挥舞着一串铜钱，表演着“刘海戏金蟾”的喜剧段子，是所有财神中最讨喜的一位。
北方财神赵公明
以上是“中央加上八方”的九路财神阵容。这个空间布局，照顾到了所有方位的居民，可以说是农业帝国最严密的财务战略布局，从理论上说，这个结构足以让所有人都受到财神的庇护。只是每一件好事，往往都有自己的反面，你们可能不会想到，虽然有那么多财神，但要是祭拜方式出错，那就非但不能讨好财神，反而会把他们吓跑，最终落得鸡飞蛋打。
今天的中国大陆居民，喜欢在正月初五凌晨、也就是财神生日那天，燃放爆竹，说是要以此迎接财神，但爆竹里的黑火药，是用硝石、硫磺和雄黄制造的，而这些材料都是道士们用来驱鬼的。无论是神灵还是鬼怪，都很忌讳这些东西，所以燃放爆竹的结果，总是事与愿违——财神跑了！
在中国文化圈里，只有台湾人真正继承了正确的民俗传统，懂得正确的迎财神方法，他们通常会在初五那天的清晨前往财神庙，在财神的塑像面前献上贡品，焚香祈祷，要是在家里祭祀财神，那么在点燃金箔的同时，祭祀者还要念诵祭文，比如，祭文的格式是这样的：弟子某某，出生某年某月某日，住于某城某路某号，今天焚香并备好贡品，供奉财神，祈求财神可以帮弟子带来财运，如此等等。整个过程充满了宁静安详的气氛。
那些渴望财神赐福的人，其实还有一个隐秘的障碍，那就是穷神的存在。祂是财神的死对头，专门给人带来贫困和痛苦。最早的穷神，应该是大神颛顼的倒楣儿子瘦约，而后起的穷神则更加著名，叫做马娘娘，是姜子牙的夫人，虽然结婚只有四五年时间，却给丈夫制造了无限麻烦，老爷子一生气，在封神的时候，给她封了一个“穷神”的名号，让世上所有人都嫌弃和驱赶她。这可以算是丈夫对妻子的最恶毒的复仇了。根据民间习俗，正月初六那天，也就是迎财神的第二天，是专门“送穷”的日子，只有在这一天燃放爆竹，赶走穷神或者穷鬼，你才能真正摆脱贫困，彻底改变自己的命运6。
文人绘画中的刘海蟾形象
注：
1. 《山海经·西山经》：“西南四百里，曰昆仑之丘，实惟帝之下都，神陆吾司之。其神状虎身而九尾，人面而虎爪，是神也，司天之九部及帝之囿时。”袁珂和郭世谦都认为，陆吾即开明兽。《山海经·海内西经》：“昆仑南渊深三百仞。开明兽，身大类虎，而九首，皆人面，东向立昆仑上。……开明北有视肉、珠树、文玉树、玗琪树、不死树。凤皇、鸾鸟皆戴瞂。又有离朱、木禾、柏树、甘水、圣木曼兑，一曰挺木牙交。”
2.《山海经·西山经》：“又西三百二十里，曰槐江之山，丘时之水出焉，而北流注于泑水。其中多蠃母，其上多青、雄黄，多藏琅玕、黄金、玉，其阳多丹粟，其阴多采黄金银。实惟帝之平圃，神英招司之，其状马身而人面，虎文而鸟翼，徇于四海，其音如榴。南望昆仑，其光熊熊，其气魂魂。”
3.《山海经·大荒东经》：“有人曰王亥。两手操鸟，方食其头。王亥托于有易、河伯仆牛。有易杀王亥，取仆牛。”这里的“仆牛”指的应为人工驯化之牛。顾颉刚，刘起釪：《尚书校释译论》：“不过王亥在卜辞中地位是较特殊的，如依据《鲁语下》殷人禘舜（或喾）而祖契来看，则高祖夔显然相当于舜（或喾），王亥“是商人系中真实存在过的商王自出之祖”（罗琨文中语）。又独在亥字上冠以鸟形，则实亦“玄鸟生商”这一图腾传说的反映，所以可称为玄王。则继夔之后，似乎只有王亥足以相当于契。但如果以为不能像王国维考定先公先王那样确切有据，则不勉强地去作这一比附亦无不可。不过契在文献中记载明确是殷商的始祖，按理是应该存在于甲骨文中的，则以王亥当之应该是较妥当的。”
4.《史记·货殖列传》：“子赣既学于仲尼，退而仕于卫，废着鬻财于曹、鲁之间，七十子之徒，赐最为饶益。原宪不厌糟糠，匿于穷巷。子贡结驷连骑，束帛之币以聘享诸侯，所至，国君无不分庭与之抗礼。夫使孔子名布扬于天下者，子贡先后之也。此所谓得势而益彰者乎？”
5.王一鹗《增福李公祠记略》载：“祠崇祭祀旧邑侯李公也。案郡乘，公家世淄川，魏文帝朝仕曲梁。时殛妖塞横水，心切民隐，贻福孔多，既逝之后，民作庙祭祀之。盖能御大灾，捍大患，固祭祀典，之所适宜祭祀者，有唐封增福相公，元封福善平施公，则庙之所建也远矣！
6.李邕《金谷园记》：“高阳氏子瘦约，好衣敝衣食糜。人作新衣与之，即裂破以火烧穿着之。宫中号曰穷子。正月晦日巷死。今人作糜，弃破衣，是日祀于巷，曰送穷鬼。”梁章鉅，《浪迹三谈》：“《四时宝鉴》云：“高阳氏之子，好衣敝食靡，时号贫子，正月晦日死于巷，世作糜粥敝衣，是日祝于巷，曰除贫。故退之送穷文曰：‘正月乙丑晦’。姚合诗曰：‘万户千门看，何人不送穷？’竟如寒食竞渡之事止于此日也。”《通俗编·神鬼》：“《山海经》：“恒山四成有穷鬼居之，各在一抟。”《韩昌黎集·送穷文》“三揖穷鬼而告之”，用此也。又张祜诗：“乡人笑我穷寒鬼，还似襄阳孟浩然。”《焦氏易林》：“贫鬼守门，日破我盆。��啮啮，贫鬼相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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