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毅中 | 失而复得的螾庐寄妹诗与张元济先生的题诗

文汇学人

孙宝田所书王螾庐先生行状

螾庐先生（王季烈，字君九）《寄妹诗》是1934年从大连寄我先祖母律素女士（王季常）的，写在一本经折式的纪念册上，有罗振玉先生的题署，后来又求得好几位老前辈的题词，非常珍贵。十年动乱中失踪了。其中有张元济先生的《题赠君九令妹诗》，我祖母曾另抄了一页，幸而还保留在我手里。后来张树年先生等编《张元济诗文集》时，我就把题诗抄送回张家了。1982年左右，我通过罗继祖先生，从螾庐先生门人孙宝田先生处找回了原诗，总算失而复得。

最近有幸看到商务印书馆2018年版《校订元明杂剧事往来信札》的目录，有许多螾庐先生与张元济先生的通信，大为惊喜，联想到1934年的《寄妹诗》，现在先录出原诗以为张先生的题诗作注。

五妹来书劝余归以诗答之

螾庐

同怀总九人，我长妹最稚。长者六十二，稚者卌五岁。棠棣荣连枝，萱草茂于背。天乐有至乐，曷为辽东滞？殷勤寄远音，劝归亦良是。岂知阿兄心，别有难言意。我幼秉庭训，家世传修名。人臣既委贽，所矢惟忠贞。我年当强仕，遭遇帝祚倾。故乡交蹄迹，狺狺吠犬声。正言触时忌，跬步胥荆榛。鸿鹄远罗网，宁可事远征。在昔谢叠山，十年逋闽峤。母寿登九秩，寄诗述怀抱。教子欲何为，冰玉坚清操。痴儿何时归，江东兴礼教。我亦犹此心，旦夕苍穹祷。中原澄清时，儿归奉色笑。吾妹通诗礼，甫嫁丧所天。靡它柏舟志，抚孤逾廿年。河间妇闻之，谓愚不谓贤。恶直而丑正，浊世良宜然。兄妹性情肖，相期秉彝全。独行我所是，何恤今人言。

这是1934年的事，螾庐先生还是跟随溥仪在大连流亡的遗老，不肯回乡。可是事有突变，就在这一年，谢长达老太太突患中风，他不能不回苏州来探母。结果他就丁忧居丧，三年不能起复了。这也是塞翁失马，安知非福。事后回到北京旧居，1937年卢沟桥事变，日军进占北京，他蛰居家中，除服后研究昆曲，大有成就。1939年上海张元济先生和郑振铎先生等筹划校订《孤本元明杂剧》，来信请螾庐先生进行校辑，他欣然同意，才有了两人往来讨论的频繁通信。我看到了《校订元明杂剧事往来信札》里螾庐先生致张先生的四十多封信，就及时报告王氏后人，并设法辑录。应该说，这一盛举，促使螾庐先生专心治学，脱离了政治的纠葛，没有步王国维的后尘，这是维新派元老张元济先生的推动。同时看到张先生的许多信札和八首七绝病中小诗，这都是可补1986年版《张元济诗文集》的佚文，也为之庆幸不已。

附带把张元济先生1954年《题赠君九令妹诗》再抄录于下，以便读者参看。

君九吾故人，有妹称女师。好懿本天性，在室秉母仪。少小最贤淑，蒙养端始基。阃政既娴习，艺事亦兼治。写生有妙笔，百卉斗芳菲。韵华正及岁，之子赋于归。适于伊川氏，门第无参差。翩翩佳公子，秉性亦仁恕。嘉耦今作配，宜可庆齐眉。何期丧所天，正在赋结褵。膝下虚继嗣，犹子聊比儿。教养如己出，门户赖维持。戚党夸贤妇，众口无异辞。守节世所钦，扶孤亦难为。然此皆庸行，妇道何足奇。女有丈夫志，矫矫轶群雌。慨言旧家风，习贾渐浇漓。纵有好子弟，结习宜挽回。慷慨捐巨金，黉舍起崔巍。兴学固为亟，执中尤所宜。大政首惠工，庠序犹迟迟。献作工专校，施政有所资。子孙相继起，无负慈母慈。母能善用财，用财不自私。志洁而行方，急公兼好施。大雅久不作，古有今则希。不与树风声，何以励将来。借问姑苏城，可有怀清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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