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实：我在上证报写专栏的故事

程实首席经济学家论坛 2022-09-03

程实为工银国际首席经济学家、董事总经理、中国首席经济学家论坛理事；张弘顼为工银国际资深经济学家

注：本文系《上海证券报》创刊30周年“我与上证报的故事”专题约稿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每一个三十年，都写满了故事，关于千里江山，关于无边风月，关于人世浮沉。很荣幸，在《上海证券报》波澜壮阔的三十年里，也留下了我微不足道的成长故事。2004年12月28日，我在上证报发表了第一篇署名文章，叫《警惕比较优势陷阱》，2019年12月27日，我在上证报发表了最后一篇署名文章，叫《增质时代的三大价值主线》，在此期间的十五年里，我在上证报“实话世经”的个人专栏里，写了272篇文章，累计超过60万字。当然了，我和上证报的故事并没有在2019年就匆匆画上休止符，虽然个人专栏没怎么写了，但我依旧时不时地接受上证报记者的市场专访，相比此前常驻“评论专栏”版，现在我的名字倒是有更多机会出现在头版。然而，对我而言，最值得怀念与珍惜的，始终是在“实话世经”专栏十多年耕耘的日子。

2004年在上证报发表第一篇文章的时候，我25岁，正在上海一所高校里读博士一年级，能够在街头巷尾随处可见的同城大报上发表文章，不仅满足了我年轻气盛时的虚荣心，也带来了活色生香的真实惠。当时我住在学校北区的研究生宿舍，食堂2楼有个小小的清真区域，每天中午会有一道远近闻名的食堂菜——五香牛肉，精心卤制的牛肉切片，拌着洋葱和芫荽，淋上些酱油和香油，至今想来都两腮生津。五香牛肉2.5元一份，虽然吃得起，但读书时油水少、消耗大，吃一份总是有点意犹未尽。而拿到上证报稿费单的日子，我都会底气十足地买上两份，一次吃过瘾，这也是寒窗岁月里少数铭记至今的欢乐时光。

给上证报写文章赚稿费改善生活的经济学博士，当然不止我一个。十六、七年前，微博和微信都没诞生的互联网原始时代里，博客一度风靡知识分子圈。当时，在搜狐博客，我和张明、管清友、傅勇四个同届的博士，两个在北京，两个在上海，经常以文会友、相互切磋。上证报的沈飞昊老师看到我们在博客上慷慨激昂、指点江山的小文章，就加了我们的MSN，邀请我们到上证报写评论，后来慢慢升格为写专栏。感谢上证报和沈飞昊老师，我们四人不仅借助稿费改善了生活，也在切磋调侃中彼此激励，建立起深厚友谊。2012年的时候，年轻的我们合著了一本书，叫《刀锋上起舞——直面危机的中国经济》，这本小书也得到上证报的宣传支持。如今，早已不惑的我们，也都还继续奋斗在学术研究、投行研究和政策研究的一线上，这也一定程度上受益于上证报和沈飞昊老师的长期帮助与勉励。沈飞昊老师给我们四人取了个外号，叫“四帅”，虽然有些浮夸，但我们四人的微信小群至今一直都用这个做群名。

应该说，上证报和沈飞昊是我们四人成长道路上的良师益友。虽然认识很久，也经常在MSN、电话和微信上谈天说地，但我从没见过沈飞昊老师，在这个物欲横流的快餐时代，这种纯粹的“以文会友”，更是令人心折。在我印象里，沈飞昊老师知书达理，温文儒雅，入世而又出世，他MSN的签名是一句法语，“C’est la vie”，意思是，“这就是生活”。他和我们谈稿子的时候，专业犀利，洞察世事，谈人生的时候，洒脱豁达，风趣幽默。他喜欢茶道文化，又酷爱古典音乐，就像一个真正的老派读书人那样，识得时势的意趣，懂得学术的旨趣，享受生活的情趣。

沈飞昊老师这么一个有水平、有个性、有格局的文化人，在上证报工作到了退休，直到他退休一年多后，我才偶然得知，也恍然想起已经有很长时间没人和我催上证报的专栏稿了。由人知报，和沈飞昊老师相识合作的十七年，让我对上证报也有了更多的感性认知。众所皆知，上证报是中国证券市场的三大报之一，有着悠久的历史和极高的地位，上证报的专业性和权威性早已得到广泛认可。而从我作为上证报专栏作家的切身体会来看，上证报还有着独特的气质与气场。

在我看来，上证报很时尚。上证报没有花里胡哨的版面设计，看上去简单、清爽；上证报更没有哗众取宠的秀场报道，读起来专业、严谨。上证报的时尚感，源自开阔的视野和灵敏的嗅觉，国际资本市场的心之所想总能在上证报里找到兼具时效性与学术性的即时讨论和深度报道。曾经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的研究兴趣集中在海外市场和美国经济，而不仅是中国经济和A股市场，本以为国内财经媒体会不感兴趣，但沈飞昊老师依旧和我饶有兴致的讨论，并鼓励我在专栏里写了一系列相关文章，而且意外地得到很好的读者反馈。眼界有多宽，舞台就有多大，2008年次贷危机、2011年欧债危机、2015年“811汇改”和2018年贸易摩擦的第一时间，我都在上证报专栏里分期做了研究分析，无论是读者还是我自己，都在视角拓展和时事追踪过程中得到了许多收获。

在我看来，上证报很深邃。上证报紧跟时事，但又不像有些媒体那样以追求热度、吸引眼球为唯一目标。事实上，作为一份日报，上证报很难得地刊登了很多颇具思想性和学术深度的文章。沈飞昊老师一直鼓励我将一些深度思考和模型研究用简单的语言，写在专栏文章里，我也一直努力在尝试。事实上，在与上证报结缘的过去十七年里，我自己最喜欢的一些原创思想都最早在上证报有过表达。例如，2013、2014年的时候，我就在专栏里探讨比特币，从货币演化和货币功能的角度剖析，我很早就认为，比特币的基本属性更像是资产，而非货币，随着数字货币的不断演化，这个判断也越来越与现实相契合。再例如，2015年的时候，我在专栏中从全球视角探讨资本市场和宏观经济的长期关系，得出了一个重要结论，“股市从不是经济增速的晴雨表，而是经济增质的晴雨表”，这对于理解中国A股在高增长阶段的蛰伏，并预判其在高质量发展阶段的中长期繁荣，是十分重要的思想指引，这也是我过去两三年在香港和国际投资者讲述中国故事的关键切入点，而全球资本持续加仓中国的事实也表明，这个中国故事完全能被国际市场听懂并接受。

在我看来，上证报很包容。年轻的时候，我一直有些叛逆，无论是做研究还是写文章，都不太喜欢因循守旧，而上证报和沈飞昊老师，对我的经济跨界“搞怪行为”一直很包容。案例太多，简单罗列几个：《梦将醒，雾还浓》，这是2006年6月20日，我的“实话世经”专栏正式命名开立时的第一篇文章，写的是世界经济复苏格局；《游戏歧视中的中国经济倒影》，这是2006年8月8日的专栏文章，把游戏和经济写在一起，用现在的流行语说，可能算是“元宇宙”的初体验吧；《七种武器之七：泡沫》，这是2007年5月10日的专栏文章，我竟然狂妄地用“古龙笔法”写金融市场，现在看来都惭愧得一身冷汗；《韦伯妙论，曹操遗恨，布什包袱——后WTO时代金融演义系列之二》，这是2007年9月5日的专栏文章，将全球经济的分足鼎立与三国写在一起，一写还是一个演义系列；《美国篮球与经济：一样又不一样的“梦八”——“实”话奥运之二》，这是2008年8月12日的专栏文章，从奥运美国男篮的表现写到同期美国经济的运行，这一写又是一个奥运系列；《A股可有“李娜式”趋势性机会？——对2011年沪深股市运行趋势的另一种判断》，这是2011年1月31日的专栏文章，将网球与A股做了类比。虽然随着年岁渐长，我做研究、写文章也越来越“正襟危坐”，但在上证报专栏里的这些跨界尝试，也打开了我经济研究的另外一面。在我看来，用圈外人喜闻乐见的形式普及经济学知识，具有消除专业信息不对称、优化金融市场运行的“学术正义”，所以，2010年至2016年，我专门写了三本书，即“共鸣三部曲”，利用电影、音乐、游戏、体育与经济的思想共鸣，助力经济知识的普及。这个三部曲的第一本叫《盗梦空间与亚当斯密——电影与经济的思想共鸣》，2013年出版，很荣幸也得到时任上证报副总编辑的程培松先生的支持，在封面上联袂推荐。

回想与上证报的缘分故事，倍感温馨与鼓舞。不忘初心，才能砥砺前行。记得2004年，沈飞昊老师第一次给我打电话约稿的时候，我内心也曾有过忐忑和犹豫，能不能写好，会不会影响做学术？我内心也在打鼓。然后，在一堂课上，我突然茅塞顿开。当时，教授在引导我们20位经济学博士阅读和讨论关于货币政策“动态不一致性”的学术论文，在推导了一堆公式之后，教授突然停下来问了我们一句，有谁知道现在美国和中国的基准利率分别是什么利率，各在什么水平？包括我在内，没有一个同学能准确答上来。当时的我，备受震撼。即便通晓理论、熟谙模型，我们的经济研究如果脱离了现实，又有什么意义？也就是在那一刻，我才下定决心，要走出象牙塔，去真正地感知经济脉搏每一秒的跳动，这也是我在理论研究之余关心时事的开始。一手写学术论文，一手写现实解析，这种磨炼让我的经济研究生涯变得更加丰满、更加有趣。

感谢上证报对十七年前一个年轻博士生的帮助、支持与勉励，让我在常年思考、研究与写作的过程中，不断成长，持续进步，进而在投行经济学家的职业岗位上愈发坦然、从容与自信。当然，我现在依旧年轻，我还是一如既往地渴望在真实经济世界的研究之路上继续探索、继续前进。年岁虽改，但初心犹在，希望也相信我和上证报的缘分还将继续。

最后，祝贺上证报三十而立！祝福沈飞昊老师退休生活愉快，祝福上证报在未来三十年继续引领中国财经媒体的新潮流和新风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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