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王朝1566》前5集观剧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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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热播的《大明王朝1566》。
一个词点评：意味深长。
内参君推荐：由资深媒体人、影视产业研究者李星文主编的影艺独舌最近推送的《刘和平的随物赋形法—<大明王朝1566>前5集观剧笔记》。
作者：李星文
来源：影艺独舌(ID: yingyidushe)
借着优酷会员和重庆卫视重播的契机，再看《大明王朝1566》。
平台的宣传语里打上了“高清”的字样。但在播放品质已分成“标清”“高清”“超清”“4K”的今天，10年前用标清摄像机拍摄的《大明王朝1566》，是很难达到期待中的画质效果的。于是网上一片鼓噪。
没有真正的高清版当然是一种遗憾。但这并不影响我观看的心情，也不会妨碍我产生新的体会。戏里裹着的潜台词愈发地清晰了，人物之间拱卫和角力的种种微妙也愈发清晰了。张黎导演通过一些声画手段来助力戏剧张力的生成，其用心也大面积地体会到了（比如说黑白镜头刻画心理和鼓声增加心理威压）。
编剧刘和平总说，“作品=作者+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这话听起来抽象，但验之于具体的戏剧，立刻就具象了。
《大明王朝1566》第一集就是重场戏：御前议事，大明王朝年度财政预决算。《雍正王朝》最后两集是朝堂戏，那是当朝皇上和不臣王爷之间的最后摊牌，是政治权谋争斗的典范书写。《大明王朝1566》这场朝堂戏，是大明朝严重财政亏空谁来背锅的审判日，是当政的“奸党”和辅政的“清流”的对决，也是老皇帝倚重的班底和皇储信赖的新势力的冲突。这里头有业务之争，也有权柄之斗。这，就体现了所谓“社会关系的总和”。
刘和平写剧本没有提纲，而是“随物赋形”，跟着人物的心理动机来铺排情节。“文艺创作首先要肯定这个人自我存在的价值，然后再考虑社会价值”。前五集中已经出场的人物，证明这是他的创作自觉。
嘉靖，天下最大的吸血鬼
陈宝国在刘和平的作品里演了两个人物，《大明王朝1566》里的嘉靖皇帝，《北平无战事》里的徐铁英，都偏于反派。
嘉靖皇帝是个古怪而高智商的家伙。他27年不上朝，但暗操独治，牢牢掌控朝局。作为“君父”，他要兼及全天下子民的利益，起码不能反，不能乱。作为炼丹修道者，他追求长生不老，精神飞升，把自己弄成了一个慢性中毒者。作为手握至高权力、饱有七情六欲的凡人，他骄奢任性，挥霍无度。
嘉靖
嘉靖出来就说：云在青天水在瓶。品质高洁的云是需要的，滋润生民的水也是需要的，在天上和瓶中各行其道就是了。清浊两派各有各的功用，各提各的章程，皇帝居中圈是否，搞平衡，问题就解决了，王权就稳固了。这就是他的统治之术。
抓住了这个要诀，他放纵自己的欲求，也放任官员的贪墨。皇家做丝绸生意造商船花了银子，在兵部列支为战船报销，他敲磬通过了。皇家翻修宫殿采购大木，不远万里耗资靡费的超支部分，他也敲磬同意了。他甚至公然提出和严党们“十、六分账”，只要朝局不乱，他愿意支付腐败的成本。
嘉靖抱皇孙
他花起钱来的确大手笔。裕王府的李妃为她生了皇孙，他不但给李妃的父亲封了侯，还出手就赏了10万匹丝绸。上好的丝绸时价6两银子，10万匹就是60万两银子。从这一件事就可以看出，嘉靖自己就是全天下最大的吸血鬼。
他安插在要害部门的太监，既是皇家利益的代表，也是皇上本人的耳目。对“改稻为桑”乱成一锅粥的浙江，他在千里之外明察秋毫。严党要火中取栗，胡宗宪要保境安民，他都洞若观火。他只是不说而已。
第一回合，马踏青苗，水淹良田，百姓已经遭殃。嘉靖想的仍然是推行“国策”，填补亏空。他还不知道，一个把大明朝官场搅得人仰马翻的狠角色就要出场了。
胡宗宪，悲催的封疆大吏
这部剧的副标题是“嘉靖与海瑞”。前5集中，嘉靖的基本面目已现，后面会不断深化和丰富；海瑞根本没有出场，还携带着风雷走在路上；戏份比较集中，性格比较完整的就是胡宗宪了。
他干的是天下最悲催的活儿：署理浙直总督并浙江巡抚。也就是江苏和浙江两省的最高军政长官，同时还是浙江省省长。浙江是“改稻为桑”国策的推行地，皇权、贪官和百姓利益交锋白热化。浙江也是倭寇横行之地，剿匪任务繁重。他是忠于皇上的封疆大吏，也是严嵩简拔的门生故旧，还是关心民瘼的父母官。
胡宗宪
他一出场就处在三方挤压中：皇上在他的地面上要银子，严党要贪腐的便利，百姓呼寒啼号等待他的救助和安抚。顺了严党的意，难保不激起民变，乱了东南。顺了百姓的心，朝廷和贪官那里都过不去。可把他难坏了。
胡宗宪显出了识大体、顾大局的本色和能员干吏的手段。一边取得贪官毁堤的铁证，一边逼着他们联名上疏请求改稻为桑缓行。不可得。但总算开缺了最难的浙江巡抚之职，稍远是非之地。
忠君和爱民理论上一体，实际上已经两岔。尊师和重道理论上也是一体，实际上已经难以两全。身在四战之地，最高理想肯定是实现不了，但胡宗宪的底线从未失守：在官场规则允许的范围内，让百姓活下去。
胡宗宪不是理想主义者。面对严世蕃咄咄逼人的进攻，他退让、隐忍了。面对贪官和太监的联盟，他也没有彻底掀盖子。弄笔的人或许可以有局部的理想主义，做事的人永远没有这般权利。
王庆祥是演过《生死抉择》的银幕正义的化身，他脸上纵横的沟壑里填满了胡宗宪的忧愁。这或许偏离了历史上真正的胡宗宪，但作为文艺作品中的一个人物，他是光彩照人的。
补锅的严嵩和砸锅的严世蕃
严嵩已经81岁了。他就是心再大，也是夕阳西下了。
皇上在搞平衡，他也在搞平衡。他是内阁首辅，要满足皇上于公于私的所有诉求，简单说就是要给他老人家弄银子，唱赞歌（写青词），还有...补锅。他又是严氏贪腐集团的精神领袖和扛把子，拼命也要避免这艘装了太多贪欲和赃物的大船倾覆。
严嵩
这个严嵩绝非标签化的“奸臣”或者“贪官”。他是实心用事的，要不也不可能得到嘉靖“老成谋国”的称许。他也是被儿子和僚属绑架的，动不动就说“该把这条老命交给你们了”。他清楚地知道“大明朝唯有皇上一人可以呼风唤雨”，而他只是在竭尽全力为手下人“遮风挡雨”。前5集里，他显出龙钟之态和老辣之能。
严世蕃这家伙，两个字是“跋扈”，三个字是“太跋扈”。这是本性使然，也是角色分工。
凡一集团，不管是办外交还是内部管理，总要有人唱红脸，有人唱白脸。严世蕃的角色定位就是“红脸汉子”，干的就是打冲锋的活儿。他两把斧子向清流排头砍去，表功和诉苦的话亢声说出，皇上全听见了。然后严嵩再施展太极推手，说出一番老谋深算的话来，事无不成。
严世蕃
严世蕃的角色扮演太投入了，忘了卸妆。明处进攻，需要暗处收手。杀敌一万，需防自损三千。其过于激进的打法，不免处处马脚。“有些事不上秤只有四两重，上了秤千斤都打不住”。严嵩的锅终于还是让他砸了。
严党诸人暂不展开。倒是有个被他们送上祭台的杭州知府马宁远有些意思。
马宁远
严格说起来，马宁远是胡宗宪的人。这是个书没读透的举人，热衷于“半部《论语》治天下”。他是个有血勇的人，即使护驾的官军撤走，也敢一人独对汹汹乡民。他也是个懂得感恩的人，“知其不可为而为之”，一腔忠勇“报答”胡宗宪的知遇之恩。可他终究是个糊涂人，被人当枪使犯下大错悔之晚矣。
心性过于纯挚的人还是不进官场的好。看不透鬼域伎俩，忍不了剜心之痛，不做炮灰也难。
清浊之争不一定是正邪之争
徐阶和高拱的分工，恰如严嵩和严世蕃。同样是一半天性脾气驱使，一半团队利益所需。
李妃
高拱负责和严世蕃刀剑相向，徐阶负责缓和气氛和点出要害。张居正暂时还是个技术官僚，账算得清楚，见识还总是被李妃这个“女流之辈”压住。
高拱
新老皇帝之间没有根本性矛盾，但局部矛盾还是有的。嘉靖要维持多年玩熟的一套，不知不觉把国家推向了险境。裕王要维护老爹的权威，但绝对不想接手烂摊子，总是图谋悄悄地修正。
还有就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严嵩和他的小伙伴是嘉靖用熟的人，某种程度上类似于乾隆与和珅的互相依存关系。只要不动摇国本，嘉靖总愿意得过且过。裕王要用徐师傅、高师傅、张师傅，严党本身就构成了最大的绊脚石。
徐阶
出于公义，出于私利，新老势力必有一战。有意思的是，前有左右不沾的胡宗宪横亘于中，后有孤臣孝子海瑞搅局裹乱，真正的狠角色从来就不屑于党争。他们自己就像光芒万丈的太阳越过天际。
清流其实并不清。徐阶家是江南大地主，高拱和张居正后来也腐化得厉害。所谓清流，有时候是阶段性的人生主张，有时候是没有尝到权力滋味时的自命。正义和邪恶难说得很，只有趋利避害的心理动机是真真的。
张居正
宫里的干爹和儿子们不简单
太监群体也有意思。原先影视剧中的太监，要么是端茶倒水的人肉道具，要么是阴损狠辣的畸零之人。很少有心思缜密、逻辑自洽的正常人。
《江山风雨情》里的王承恩是第一位历史正剧中做男主角的太监。《大明王朝1566》里的几位太监也各有人的脉动和体温。吕芳是皇上真正的心腹，生活上无微不至的服侍倒不再是主业了，日常事务的批红也只是司礼监掌印太监的本分，他是皇上不出门而知天下事的总耳目，他是不用皇上费心就能干脏活的清道夫，他是可以谈心的老伙计...
吕芳
他在皇上面前是奴，在其他人面前是虎。他极有威仪，第一集里就差点儿把冯保吓死。他极有政治头脑，揣摩皇上心思八九不离十。但他同时也是严嵩的同盟，留下了聪明反被聪明误的后患。
杨金水是前五集里最成功的人物之一。杨金水代表皇家掌管江南织造局，头上只有一片天，在宫里。自己也混成了巨富和官员争相巴结的人上人，财色双收。没错，这位太监晚上有美女侍寝。杨金水懂得上上下下的心思，也就掌握得了个人的进退，参与了放水淹田的罪恶，却因奏对称旨而混得越发得意。后头有他哭的时候。
杨金水
扮演吕芳的徐光明是八一厂老演员，擅长国军将领，尤以“阎锡山”而闻名。扮演杨金水的王劲松最擅长不阴不阳的角色，《大明王朝1566》之后的《恰同学少年》里演了军阀汤芗铭，寥寥几场戏形神兼备。
简单概括一下，剧中每个人都挣扎在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羁绊中，每个人都像正在呼吸的人一样认真地应对困境。这个戏剧的平行世界带劲，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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