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巴尔与广交:死的默念与生的沉思
海顿与布鲁克纳风格迥异,前者优雅极简,后者朴实繁复,但偏偏在3月4日广州交响乐团乐季音乐会上相遇。对于参与者来说,这场音乐会应不仅是一次茶余饭后的文化活动,而是一次深刻的思想共振,它关于生死,关于人与自然。指挥大师伊里亚胡·殷巴尔、大提琴家秦立巍、广州交响乐团正是触发这次体验的三个要素。
率真而不“本真”的海顿大协
当不少人认为海顿《D大调大提琴协奏曲》是本场音乐会的“餐前小酌”之际,秦立巍用独特的音乐见解打破这种成见:“这是大提琴家最难驾驭的作品之一,技术是难点,做到优雅更难,听得出技巧的优雅也是徒劳。”说到底,海顿这首作品考验的是境界,是领悟。
秦立巍的领悟说不上特立独行,却是带有浓厚个人印记的率真演绎。第一乐章优雅而富于力量感,高把位的演奏充满张力;第二乐章是海顿写过最宽缓的慢板乐章之一,独奏家在左手揉弦技巧的处理着意带入更丰富的表情,乐队在极弱处的烘托宛若仙境,美妙无比;第三乐章回旋曲,音乐线条硬朗,独奏触弦力度加强,个人色彩更浓郁,仿似带有浅浅鼻息,紧凑处密不插针。
大提琴家秦立巍
听惯古乐版本或有“本真”倾向演绎的人,可能会觉得这种演奏方式过于“浓油赤酱”,但秦立巍却并不认为“为本真而本真”是正确的演绎方式:“现代音乐厅更大,乐器用钢弦而非羊肠弦,过分刻意追求复古,反而会使聆听效果大打折扣,可能五排之外的观众都听不清楚”。音乐演奏的“本真”之辩,由来已久,谁更正确,没有定论,秦立巍的率真而知性的演绎同样很有价值。
“高速”更高效的布七
在乐团最后一次彩排结束后,笔者有幸采访指挥大师伊里亚胡·殷巴尔,问道:“您在广交身上是否找到您想要的‘布鲁克纳之声’?”“找到了。”大师的回答十分坚定。“我指挥过几乎所有世上最好的乐团,在它们身上我总能找到‘殷巴尔’的布鲁克纳,而我只会指挥最好的乐团!”3月4日音乐会的布鲁克纳《第七交响曲》演出,证明这不是殷巴尔的客套话。当作品最后一个音符结束后,经久不息的掌声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部作品是布鲁克纳最受欢迎的作品无疑,录音版本汗牛充栋,紧凑者如罗杰·诺灵顿只需55分钟演完,宽缓者如切利比达克与柏林爱乐的录音要86分钟。殷巴尔与广交的演出连乐章间停顿一共耗时56分20秒左右,比殷巴尔的师尊切利比达克要短近30分钟。紧凑如此,但聆听过程却丝毫不觉得草率,反而充满戏剧性张力,音乐信息高度饱和。
慢,或者有更多人倾向用“深度冥想的气质”来形容,这不是演奏布鲁克纳作品唯一的标准,然而有一些音乐家却将冗长拖沓的节奏和冷漠的表情等同于所谓“宗教般的宁谧”。事实上,殷巴尔在过往每次布鲁克纳《第七交响曲》录音录像以及这次演出当中,都不曾有这种刻意拔高的“神化”倾向,他的表达总是充满能量,但绝无侵略性的语调;庄严而不道貌岸然,以至于他甚至认为如果切利比达克不是因为肩部的伤患,他晚年的布鲁克纳也不会缓慢沉重至此。
他在这场音乐会的演绎,更多地是让人感受到一种自然的伟力。在采访过程中,殷巴尔大师翻开乐谱,指出第一乐章的某处说:“这四个小节,是布鲁克纳用音符描绘的宇宙黑洞,暗淡无光,但紧接着大提琴、中提琴奏出的旋律却将人带回到人类的世界”。在大师心目中,这部作品,其实是关于人与自然,是关于短促人生与无限时空交错的探讨,而不仅仅是对瓦格纳逝世的哀悼。他认为理性主义哲学家巴鲁赫·德·斯宾诺莎“神即自然”论断也是布鲁克纳作品中探讨自然与神性的思想根基。当然,用音符描画的哲学概念多少带有忧患与哀愁的气息,也因此显得更富美感。
瓦格纳大号与圆号声部
一场好的布鲁克纳《第七交响曲》现场演出如同神迹降临,感动无处不在,任何录音都无法企及。这场音乐会,广州交响乐团几乎每个声部都有绝佳的表现,对于这样一场完成度异乎寻常的演出,哪个乐段演得如何优美的讨论显得不那么重要,笔者只是记得“瓦格纳悼歌”第二乐章小提琴、大提琴、瓦格纳大号奏出第一主题的时候,感动的泪水莫名落下,借用斯宾诺莎的话语,这种感动“并非关于死的默念,而是关于生的沉思”。能亲身经历这样难忘的演出,应该感谢殷巴尔大师,感谢广交。
撰文:翟佳 | 乐评人,FM102.7广州汽车音乐电台《古典星空》节目主持。
图片:梁智辉、许韬
时间:2018年3月11日 20:00
地点:星海音乐厅 交响乐厅
票价:¥380/280/180/120/80
演奏:广州交响乐团
指挥/钢琴:马里奥斯·帕帕佐普洛斯
曲目:
莫扎特 A大调第十二号钢琴协奏曲,K.414
降B大调第十八号钢琴协奏曲,K.456
C大调第二十一号钢琴协奏曲,K.4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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