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耕国企20年：“存在感不强”仍落马
原题为《安徽副省长杨振超落马背后》
距中央巡视组首轮“回头看”行动结束不到一个月，第五名被“回马枪”挑落的省部级官员在安徽出现。
中纪委网站2016年5月24日下午发布消息，安徽省副省长杨振超涉嫌严重违纪，目前正接受组织调查。相关消息显示，杨振超是5月23日下午旁听完安徽省委一次会议后被中纪委工作人员带走的。
“（今年）春节之后，就有杨振超落马的传闻。”安徽当地一位知情人士向《凤凰周刊》透露，杨振超的问题可能涉及其主管全省国企系统期间和淮南市委书记任上。
现年56岁的杨振超于2013年1月28日当选安徽省副省长，他的仕途从未离开过安徽。1982年大学毕业后，杨振超曾长期在安徽最大的省属国企铜陵有色金属（集团）公司（下称“铜陵有色”）任职长达20余年。2003年2月，杨振超离开企业正式步入官场，先后任安徽省经贸委主任、国资委主任、经委主任等重要职务。2007年7月，杨振超任职淮南市委书记，近6年后升至省部级。
吊诡的是，从1996年至2014年淮南一共有过四任市委书记，杨振超是其中的第三位。目前这连续四任市委书记均全部落马。此外，杨振超担任市委书记时与其搭班子的淮南原市长曹勇于此前的2014年11月，在安徽省商务厅厅长任上因涉嫌严重违纪被查。但据大陆媒体报道，杨振超与曹勇共同主政淮南期间，不仅传出不和之声，且曹勇个性强势，作为市委书记的杨振超几无作为。
落马前的杨振超，在安徽省的六位副省长中排名第三，分管工业、国资、安全生产等重要工作。但据财新网的报道，杨振超任职副省长三年多时间为官较为平淡，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他算是个存在感不强的领导。”合肥当地知情人士告诉《凤凰周刊》。
对王伟的父亲来说，如果不提安徽省副省长的身份，他对一位39年前到长岭下放当知青的17岁青年已经没有多少印象了。
“要不是经你提醒看了新闻，这里很多村民还不知道他被抓了。”安徽金寨县长岭乡村民王伟接到《凤凰周刊》记者电话时，正忙着给别人做装修工程。
杨振超1960年8月出生于皖西地处大别山腹地的六安市金寨县，这个号称全国主力红军诞生最多的“中国红军第一县”，1986年起被国务院确定为国家重点贫困县。公开资料显示，1968年10月，金寨县成立毕业生分配办公室，动员并接收高、初中毕业生和社会青年到农村插队落户。1977年1月，杨振超成为金寨接收安置外地和本县下乡插队青年5717人的一员。
王伟父亲是长岭乡（当时为长岭公社）某小学的退休校长。据他介绍，那时候学校共接收了四位上海青年，其中一位做教书工作。来自本县的杨振超则被安排在了彩岭村（现并入长岭乡胜利村）。
“当时杨振超他们年纪也不大，真正能干苦力的不多，还是思想改造为主，做些农村宣传。”当地村民告诉《凤凰周刊》记者。
据彩岭村70多岁的乐姓村民介绍，村里专门还建了两栋屋子给下乡青年居住，“杨振超很普通，好像没多久就回城里了。态度很好。”
1979年，全国性的“上山下乡”进入尾声，下放插队的青年开始转入城镇安置就业。据金寨县志记载，在1980年11月，全县1977年以前下放知青200人还到县委会集体上访，要求安排工作。直到1985年，上山下乡知识青年才全部安置完毕。
杨振超选择了与大部分人不一样的道路。1979年秋季，他离开大别山腹地，北上近2000公里，进入沈阳黄金学院采矿专业学习。当时的中国大陆，国企占据绝对主导地位，而东北则号称“共和国长子”，占全国GDP总量的14%，1978年中国城市经济总量排名前十的城市有四个是东北的，而沈阳则是东北实力最强劲的工业城市。
沈阳黄金学院已于1997年并入东北大学。该校官网至今可以检索到2013年2月9日上传的《热烈祝贺东北大学部分校友荣升履新》一文，“1月28日，安徽省十二届人大一次会议举行第五次全体会议，杨振超当选安徽省副省长。 ”
一定程度上，正是沈阳的学习经历直接决定了杨振超的职业走向。当年从沈阳黄金学院毕业的学生大部分都被分配到了全国各地的工矿企业。“你能看出来，他是个典型国企出身的人。”曾与杨振超接触过的知情人士如是说。
2007年7月至2013年1月，杨振超就任安徽煤电基地淮南市委书记。
安徽当地人士程常在杨振超就任淮南市委书记期间曾有过一次意外的接触。2011年，淮南的“中国豆腐文化节”开幕前，作为受邀人员，程常在下榻酒店大厅偶然碰到杨振超，出于礼貌，程常向杨振超打了招呼，并作了自我介绍。“杨振超听到后，突然冒出一个问题：你的工作有没有编制，是临时聘用人员吗？”
程常以杨振超不了解自己的工作为由匆匆结束对话。但他认为，“杨振超平白无故这么问我，他可能是一个思维很守旧的人。”
“以杨振超为例，一方面国有企业的经验有利于管理好像淮南这种‘工矿城市’，但另一方面也可能放大国有企业长期存在的一些问题，例如转型困境。”程常告诉《凤凰周刊》。
中共十八大前，杨振超在接受一次官媒采访时指出，省委确定淮南为转型城市，是一个科学的决定、战略的决定，是一个符合淮南实际及淮南人民愿望的决定。
但数据显示，作为资源型城市的淮南，近年来始终面临着经济指标和转型的双重压力。安徽省统计局官方数据显示，2013年至2015年，淮南市GDP分别是934.5亿、912.77亿、901.1亿元，处于负增长。
“淮南一直想要在煤电企业继续做大的情况下，又能够在全市的经济比重做小，把非煤比重做大。”知情人士介绍，包括杨振超任内，都在尝试引进陕汽集团、打造中部新能源重卡新基地、煤机装备制造、推进娱乐产业等服务业发展，“这几个新项目带动转型，目前来看都不太成功。”
淮南除面临转型压力之外，官场也连续“地震”。从1996年开始至2014年，在淮南任职过的连续四任市委书记，至今已全部落马。继2005年陈维席、2007年陈世礼、2014年方西屏之后，杨振超成为1996年8月以来近20年时间里第四位落马的淮南市原市委书记。
陈维席1996年8月至2003年1月任淮南市委书记，后任安徽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2005年因在此前一次非法集资事件中“失职”，被撤销省人大副主任职务。据《财经》报道，这是安徽省处理的第一起副省级干部失职事件。
陈世礼2003年4月继任淮南市委书记，2007年7月在任上被“双规”。2008年12月，陈世礼因涉嫌受贿一审被判处死刑，缓刑两年，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杨振超2007年7月接替接受调查的陈世礼主政淮南，2013年1月升任安徽省副省长一职。随后，安徽省商务厅厅长方西屏接任淮南市委书记一职，仅仅一年半的时间，2014年8月11日，方西屏因严重违纪问题被立案调查。
杨振超在淮南任职期间的“搭档”，市长曹勇则于2014年11月被查。有传言称杨振超与曹勇不和，且曹勇被查后曾举报杨振超。相关知情人士告诉《凤凰周刊》，“曹勇是一个比较张扬的人，行事飘忽。”
除上述原市委书记和市长外，中共十八大以来，淮南亦有其他各级别的重要领域领导干部被查落马，其中包括淮南市重点工程建设局原局长蔡玉福，潘集区委原书记蒋昌盛、原区长潘奇志、区人大常委会原副主任董明辉等。
今年2月底，中央巡视组对辽宁、安徽、山东、湖南四省展开十八大后首次“回头看”巡视工作。至4月底，四省的“回头看”已于4月底全部结束。
截至《凤凰周刊》发稿，已经有五名省级官员身中“回马枪”被查处，除杨振超外，其余四人分别是：辽宁省委原书记王珉、辽宁省委政法委原书记苏宏章、辽宁省人大常委会原副主任王阳和山东济南原市长杨鲁豫。目前“回头看”的四省中，湖南尚未有省部级官员落马。
杨振超落马前，今年3月8日，十二届全国人大四次会议期间，全国人大代表、安徽省监察厅副厅长蒋厚琳曾就中央巡视组“回头看”接受大陆媒体采访，她表示，巡视组“回头看”主要有两个任务，一是对上一轮整改的情况进行落实到位，另外就是进一步看看有没有新发现的问题。当时，对于“回头看”所在的省份会不会一定有官员被查的问题，蒋厚琳表示无法回答，但她称，“成果肯定会有的。”
杨振超落马后一周，中央第五巡视组向安徽省反馈了巡视“回头看”情况。2016年6月1日上午，中央第五巡视组组长桑竹梅代表中央巡视组向安徽省级领导班子进行了反馈，中央巡视工作领导小组成员、办公室主任黎晓宏对巡视整改工作提出要求。安徽省委书记王学军主持会议并作表态发言。
桑竹梅代表中央巡视组向安徽省委提出了四点意见：一是加强党的领导，牢固树立“四个意识”；二是强化政治担当，落实从严治党主体责任；三是压实各级纪委监督责任，严肃查处顶风违纪行为，开展“酒桌办公”问题治理，持之以恒纠正“四风”；四是坚持正确用人导向，严格按规矩选人用人。
中央巡视组上述四点意见中，“用人”问题可谓重中之重。杨振超已是中共十八大以来安徽省落马的第三位副省级官员，此前安徽省原副省长倪发科、安徽省政协原副主席韩先聪分别在2013年6月4日、2014年7月12日被中纪委宣布接受组织调查。
早在2013年中央巡视组首次对安徽的巡视中，反馈的问题包括安徽省少数领导干部在房地产开发、矿产资源、工程建设领域和选人用人等方面以权谋私，腐败现象在一些地区和部门易发多发，党风廉政建设责任制落实不够到位。
此番杨振超落马，据知情人士透露，其主要问题可能涉及主管全省国企系统期间和淮南市委书记任上。因案件还未公布，尚没有证据表明杨的落马和曹勇的举报或淮南的腐败窝案有关。
一位安徽媒体记者对《凤凰周刊》称，一直以来想要抓拍到杨振超的笑脸就比较难。此番被查后，恐怕杨振超更是笑不起来了。
5月26日，安徽省政府网站上杨振超的简介信息已被撤下，他的政治生涯彻底落幕。
（文中王伟、程常为化名。）
《凤凰周刊》记者/蒋昌昭
本文节选自《安徽副省长杨振超落马背后》，原文刊载于《凤凰周刊》2016年第17期，总第58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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