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关西大学长泽规矩也文库藏稀见中国戏曲俗曲汇刊》的出版

海外遗珍归故里，戏曲文献再添丁

——《日本关西大学长泽规矩也文库藏稀见中国戏曲俗曲汇刊》的出版

文 | 文献分社 黄婷婷

二十世纪初，中国学术文化体系逐渐由传统走向现代，在此过程中，原本不入传统经史研究者眼目的“戏曲”开始展现出异样的风采。王国维先生1913年撰成的《宋元戏曲考》（后更名《宋元戏曲史》），以注经的形式和方式开启了“辄思究其渊源，明其变化之迹”的中国戏曲史研究，将中国传统戏曲的研究拉升到了一个全新的层面。此后，戏曲研究与戏曲文献出版逐步兴盛起来。

01

戏曲研究与戏曲文献出版概观

《宋元戏曲史》作为戏曲研究的开山之作，其在文献整理观念和研究考据方法上对后人的研究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书中所提及的戏曲文本也成为后来戏曲研究的基础性资料的一部分。

在观念与方法初步建立之后，与戏曲研究相关的文献整理也受到当时与其后学者的高度重视。如董康所辑的《诵芬室读曲丛刊》，被誉为“20世纪戏曲研究史上第一部古典戏曲理论史料和戏曲史料的汇编”。在新中国成立后，郑振铎先生主编的大型戏曲史料《古本戏曲丛刊》，路工、傅惜华主编的《古典戏曲声乐论著丛编》以及傅惜华先生编著的系列戏曲俗曲类目录，等等，这些戏曲研究文献及目录成果亦成为八十年代戏曲俗曲研究的重要学术基础。

综观近代以来中国传统戏曲的研究成果，其大略可以归纳为几种类型。其一，是借鉴和利用史学的研究方法与范式，对这种向来不入传统学术主流的艺术形式与文本进行“戏曲史”（或将其纳入“俗文学史”范畴）的研究，考察其产生、演进、发展的历史轨迹。这一方面的研究成果极为丰硕、也极受人关注。如郑振铎的《中国俗文学史》，赵景深的《戏曲笔谈》，周贻白的《中国戏剧史》、《中国戏剧史讲座》、《中国戏剧史长编》等，或为专著将其列为研究的重要对象。

其二，是对戏曲文献的整理出版，其成果一方面表现为对经典戏曲文献的校注等，另一方面表现为大型戏曲文献的影印丛书。前者如有钱南扬先生的《永乐大典戏文三种校注》、《元本琵琶记校注》、《戏文概论》、《南柯梦记校注》，吴晓玲先生的《关汉卿戏曲集》、《大戏剧家关汉卿杰作集》、《西厢记》（校注本）等。而后者则有郑振铎、吴晓玲等主编的《古本戏曲丛刊》，堪称戏曲文献整理的代表之作，其收录宋元以降的戏曲资料，使得孤本秘笈化身千百，为学者的使用带来的极大的便利。王文章主编的《傅惜华藏古典戏曲珍本丛刊》和《傅惜华藏古典戏曲珍本丛刊提要》，黄仕忠主编《清车王府藏戏曲全编》，等等。这些戏曲文献的整理，尤其是以《古本戏曲丛刊》为代表所收录的资料，在实际上也是近数十年来支撑众多学者们在戏曲研究方面取得重要成果的文献基础。

其三，是对戏曲文献的编目也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如傅惜华《缀玉轩藏曲志》及元明清三代杂剧全目，庄一拂《古典戏曲存目汇考》，邵曾祺《元明北杂剧总目考略》，郭英德《明清传奇综录》，黄仕忠、李芳、关瑾华著《新编子弟书总目》，黄仕忠撰《日藏中国戏曲文献综录》，以及谢灼华编著《中国文学目录学》亦有专门章节介绍有关戏曲文献等的编目资料等。

其四，是以戏曲研究为中心的各种专题著作与论文的大量出现。如《玉轮轩曲论》、《玉轮轩戏曲新论》、《玉轮轩曲论三编》收录了王季思先生关于戏曲研究的系列文章；徐朔方编写了以古典戏曲小说为研究对象的《古代戏曲小说研究》；黄仕忠以《琵琶记》为研究对象完成了系类论著；孙崇涛的综论性著作《戏曲文献学》系统介绍了戏曲文献学这一门学科的总体概况，等等。

而近年来，随着学界对戏曲俗曲研究的逐步深入，也借助于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性被越来越多地被认知到，中国传统戏曲以及作为传统戏曲基础性研究资料的戏曲俗曲类文献的出版也越来越受到学界的关注，越来越多的学者开多地致力学术基础资料的整理，相关的出版机构也更为重视对相关资料的重新整理和再版。这一方面能为后续学者的研究提供更为坚实和宽广的学术文献基础，另一方面也在学术文献的整理中推动了学术的持续繁荣。

在此过程中，如有王季思先生主编的《全元戏曲》、故宫博物院编《故宫博物院藏清宫南府升平署戏本》、廖可斌主编《稀见明代戏曲丛刊》，王秋桂主编《善本戏曲丛刊》，隋树森编《全元散曲》，徐沁君校《新校元刊杂剧三十种》（上下册），哈佛燕京图书馆、国家图书馆出版社编《哈佛燕京图书馆藏齐如山小说戏曲文献汇刊》，以及地方汇编刊印的本地区的传统剧目等，皆为重要收获，并且还有新的成果源源不断涌现出来。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也有幸，自2006年起开始与中山大学黄仕忠教授合作，启动了“海外藏珍稀中国戏曲俗曲文献汇刊”系列出版计划，为海外孤本、稀见本戏曲文献向国内学界的回流，做出了积极的努力。

截至目前，广西师大出版社海外藏珍稀中国戏曲俗曲文献汇刊系列主要的工作是通过黄仕忠教授及其学术团队的努力，选取日本公私机构所藏中国戏曲俗曲文献的孤本及稀见之本进行整理影印出版，为戏曲俗曲研究提供基础性文献资料。该项目累计完成的有：2013年出版的《日本东京大学东洋文化研究所双红堂文库藏稀见中国钞本曲本汇刊》影印本32册，2006年出版的《日本所藏稀见中国戏曲文献丛刊》影印本第一辑18册、2016年出版的第二辑20册，2014年出版的收录30余种稀见孤本戏曲文献的《明清孤本稀见戏曲汇刊》点校整理本2册。目录学方面的成果有2010年出版的《日藏中国戏曲文献综录》，2012年出版的《新编子弟书总目》，等等。

2019年2月由中山大学黄仕忠教授、[日]关西大学内田庆市教授共同主编完成的《日本关西大学长泽规矩也文库藏稀见中国戏曲俗曲汇刊》（以下简称“《汇刊》”），是为广西师大社戏曲文献出版系列中最新的一辑，也是2018年度国家古籍整理出版专项经费资助项目。

02

日本关西大学长泽（规矩也）文库的戏曲类文献收藏渊源

目前日本所藏中国戏曲俗曲文献大体上自江户时代由中国陆续传入。自近代以来受西方学术和王国维先生研究的影响，日本也有许多重要学者开始关注中国戏曲俗曲的研究，并远赴中国收集相关文献资料，身为日本书志学开创者之一的长泽规矩也，即是其中最为重要的一员，其对中国戏曲俗曲文献在日本的流传与保存有着重大影响。

长泽规矩也（1902—1980），字士伦，号静庵，日本神奈川人，是日本书志学的创始人之一，以书志学研究和中国文学研究而闻名于日本学界。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长泽受日本公私藏书机构委托，开始代为在中国寻访收购古书，并先后六次专程赴中国访书购书。其受托寻访的重点是中国古籍与和刻汉籍，为避免与委托机构主要收藏中国传统文史书籍的目标相冲突，并结合个人的研究方向与兴趣，长泽将代为寻访购买之外的个人购求主要放在了戏曲及小说等俗文学类图书文献方面。

长泽私人藏书的主体部分在五十年代开始售出，其中戏曲小说及俗曲文献的收藏先后由日本东京大学、京都大学购藏，总数大约有三千余册。但作为文献学、版本目录研究的大家，长泽手边仍保留了一批珍稀文献，作为自己版本学研究的样本，该部分藏书长期不为外人所知。在长泽去世后，该部分余存的三万多册包括戏曲资料和其他与目录、书志等有关的文献图书，被一起售予关西大学，由关西大学收藏，设立了以书目类图书见长的“长泽（规矩也）文库”。但令人惋惜的是，既便是设立了“长泽文库”，但因该部分藏书长期无公开目录，一直少有学者了解其真实情况，也是近年来经过黄仕忠教授的辛勤发掘和撰文介绍，这些珍贵文献才渐为更多学人所知。

本次经黄仕忠教授和内田教授整理的《汇刊》共收录了日本关西大学长泽文库所藏中国戏曲俗曲文献五十余种，以及珍贵书籍十余种。本次出版对所收录的钞本、刻本均采用灰度影印的方式，较好地保存了文献本身的形式和内容，可以为学者的使用提供了较大的便利。

03

《汇刊》所收文献价值举隅

长泽文库成立于1993年，成立之初接收了长泽所藏三万二千四百余册图书，此次影印出版的相关资料，均为具有重要学术研究及史料价值者，既有未见著录的刻本、钞本、批校本等，也有罕见的文澜阁四库零本、百本张钞本等。

对长泽文库中的戏曲类文献，本辑收录有曲选《新镌精选梨园杂剧万家锦绣海内曲魁》，杂剧《四声猿》，传奇《臧改本还魂记》《重镌绣像还魂记》《鼎鎸玉簪记》《绣像荔枝记真本》《日本训译本水浒记》《译本琵琶记》，高腔《点化全串贯》《盗袈裟》《戏本七出》《赶斋、遇僧》《请宋灵》，皮黄《庶几堂今乐》《定军山》《渭水河》《洪羊洞》，川剧《双冠诰》《收劳虫》，申调《拔兰花》《摘菜心》，剧种不明的《犯相》《探庄射灯总本》《断桥、打虎、合钵》《王元福曲本》，曲谱《长泽藏皮黄工尺谱》，曲论《词麈》，曲目《新编录鬼簿》《乱弹昆弋剧本目录》《北平俗曲唱本展览目录》《支那戏曲书展观目录》《元剧之新发见》《碧蕖馆藏杂剧传奇目录》；俗曲类文献收录有时调《时调小曲》，莲花落《闹莲花》《王婆骂鸡》，子弟书《蝴蝶梦》《请清兵快书》，岔曲《还魂记》《马鞍山》，鼓词《大明兴隆》《五百出戏名》《还魂记大鼓》《石韵全本义侠记》，宝卷《翠莲宝卷》，曲谱《小曲三种》，曲目《岔曲目录》，小说《演义侠妓传》《还魂草》，风俗《型世言图册》《中国诸艺风俗图》《新刻注释四民便览翰海骊珠》《访艳指南》《漂客奇赏图》《满清纪事》，等等。

其中，明刻本曲选《新镌精选梨园杂剧万家锦绣海内曲魁》，为明代戏曲家王錂编刊的戏曲、俗曲选辑。“半页三栏，上栏十二行，行十字，曲白同行，有插图；下栏十一行，行十五字，曲白同行，亦有插图。中栏不分行，收录时兴小曲及江湖方语”，据考证此本或为万历年间刻本，但一直未见诸家著录，疑为海内孤本，对“了解文人的戏曲趣味，探讨明清戏曲发展轨迹，均有一定的价值和意义”。另如文艺斋鼓词钞本《大明兴隆》，半页八行，行二十四字，长泽氏原购于文徵阁，书衣上有“一天一换”字样，是当时的铺子用来出租的本子。郑振铎《中国俗文学史》有著录，云其所得为钞本，未见刻本，此部鼓词应有一百零二册。关西大学藏本仅存十册。另如鼓词百本张钞本《石韵全本义侠记》，有牌记“百本张”，石韵即石派说书，内题“住西直门大街高井胡同张姓行二”，每本卷端都有朱印“静盦”，每本末尾印有：“本堂书戏、岔曲，当日挑看，明白言开，隔期两不退换，诸公君子莫怪。由乾隆年起至今，少钱不卖。住西直门内高井胡同中间，东小胡同东头路北，张姓行二。”这种很有特色的牌记，为其售卖增色不少。又如《译本琵琶记》，系日本人西村天囚（1865—1924）翻译，为翻译好《琵琶记》，西村氏时常向当时寓居在日本的王国维先生请教。在西村氏集结出版的相关文集中，王国维曾为之序，高度评价了西村氏译本：“得西村天囚君所译《琵琶记》而读之……以君之邃于汉学，又老于本国之文学，信君之所为，必远出欧人译本之上无疑。”据黄仕忠教授研究，关西大学长泽藏译本，从前五出翻译和旁附中文来看，其翻译所用之底本与《六十种曲》本最为接近。又如《碧蕖馆藏杂剧传奇目录》，碧蕖馆为戏曲大家傅惜华的书斋名，《日藏中国戏曲文献综录》对该种目录有著录云“此为傅氏于1938年手录赠予长泽规矩也，未见刊行”，长泽藏本以碧蕖馆稿纸抄录，半页十二行，录杂剧、传奇两类，每剧皆先著录书名、卷数、作者、版本时代及形态、册数，以其与已刊傅惜华所藏书种类相校，有一定的出入，其间缘由有待学者一探究竟。 

其次，为全面反映长泽文库珍本文献的整体面貌，在以收录中国戏曲类文献为主的同时，还特别收录了文库中研究价值极高的若干贵重书籍，如《礼记正义》《纂集程杨二先生音义周易句解》《贤首诸乘法数》《四分羯磨》《土官底簿》《重广草木虫鱼杂咏诗集》《嘉禾百咏》《鼓吹续编》《陶方琦文集》《钦思堂诗文集》等。

《嘉禾百咏》为宋张尧同撰写的组诗，均为五言绝句，主要描写嘉兴的风土人情、名胜物产，或述其地理方位，或述其本事渊源。长泽文库所藏此本为文澜阁四库零本，与北方四阁的大型本不同，开本较小，仅卷首有“古稀天子之宝”，末有“乾隆御览之宝”印记，未钤“文澜阁印”。《嘉禾百咏》作为文澜阁流散出来的零本，其真伪一度存疑，后经长泽多方探访才知此本来历，黄仕忠教授所著《日本所藏中国戏曲文献研究》第三章第一节《长泽规矩也的搜书经历》对此事有详细考证。《土官底簿》钞本两卷，未著撰人，然据考证此本跋文疑为杭士骏抄录，内有朱笔修订，批校之处四库本从之，杭士骏曾为翰林编修参加《四库全书》的修撰，此本疑为四库底本。另据藏本内文钤印，可证此本由杭士骏收藏，后归沈曾植、沈曾桐兄弟，沈氏兄弟殁后散佚，终由长泽购得。《礼记正义》长泽藏本为卷六十五，半页八行，为群经注疏之“越刊八行本”。据长泽考证首页为宋末补版、页三为明代补版，系内阁大库藏书。此本作为研究《礼记正义》的版本资料和内阁大库的实物资料，有着特殊的价值和意义。

结语

流传海外的中国戏曲俗曲等作为中国传世文献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在不同时期因各种机缘流散海外，影响着一代又一代的学人。作为中国东邻的日本，长期与中国保持着文化互动，二十世纪初，中日两国学者如王国维、傅惜华、郑振铎、森槐南、盐谷温、狩野直喜、青木正儿、长泽规矩也等人，共同在中国戏曲史研究、戏曲俗曲文献的收集方面发力，开拓了一片新的研究领域。

百年来，中国戏曲研究涌现了一批又一批的优秀学者，积累下丰厚的学术成果，中外学者搜集整理了诸多专门性的戏曲史料学著作，完成了大量的戏曲文献整理出版工作，为戏曲史学的研究推进和戏曲文献学的建立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在当下中国传统文化热潮兴趣的时代背景下，对中国传统戏曲文献的整理与研究，在一段时间内，无疑将仍然会是学者们所要努力的方向之一。

附：海外藏珍稀中国戏曲俗曲文献汇刊系列

第四种 《日本关西大学长泽规矩也文库藏稀见中国戏曲俗曲汇刊》

作者：黄仕忠  [日]内田庆市  编

出版时间：2019年2月

定价：12600.00元（全14册，精装影印）

书号：978-7-5598-1607-8

第三种：《日本所藏稀见中国戏曲文献丛刊》第二辑

作者：黄仕忠  [日]金文京  [日]真诚柳  朱鹏 

[日]冈崎由美  [日]芳村弘道  合编

出版时间：2016年9月

定价：15800.00元（全20册，精装影印）

书号：978-7-5495-8329-4

第二种：《日本东京大学东洋文化研究所双红堂文库藏稀见中国钞本曲本汇刊》

作者：黄志忠 [日]大木康  主编

出版时间：2013年10月

定价：25600.00元（全32册，精装影印）

书号：978-7-5495-3979-6

第一种：《日本所藏稀见中国戏曲文献丛刊》第一辑

作者：黄仕忠  [日]金文京  [日]乔秀岩  编

出版时间：2006年12月

定价：9800.00元（全18册，精装影印）

书号：978-7-5633-6194-4

“十二五”国家重点图书出版规划项目

《明清孤本稀见戏曲汇刊》

作者：黄仕忠 编校

出版时间：2014年3月

定价：360.00元（1册，精装）

书号：978-7-5495-5028-9

 中国俗文学研究目录丛刊第一种 

《日藏中国戏曲文献综录》

作者：黄仕忠  著

出版时间：2010年10月

定价：318.00元（1册，精装）

书号：978-7-5633-995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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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丨卢睿（实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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