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质提升29】当我们谈论作弊，我们在谈论什么

当我们谈论作弊，我们在谈论什么

广东财经大学郑冬瑜

参加2011级学生毕业聚餐，有个男生，借着几分酒意和我说：“老师，我大学印象最深刻的一场考试，你不是监考，但却一直在我旁边死死盯着我，天气那么热，我藏在裤兜的纸条都湿了，最后，我还是没敢掏出来。”我说：“你挺恨我吧？”他点头又摇头，“考试那会心里奔驰过千万只草泥马，过后为了不作弊考试能过，我开始上自习，到下学期考试的时候，我真希望你再来我旁边盯着我，然后就可以傲娇的让你看着我一个字一个字的写出正确答案了。”我们相视而笑，碰了碰杯。这个学生回了贵州，大概他对我的印象，就停留在那次炎热的夏天，一直盯着他考试不留情面的老师了吧。今天在路上遇到一个从美国回来的学生，学生我没带过，但是一看到我，就很惊喜的说“老师，我在哪见过你，你叫什么来着？”我说了名字后，他说：“是了是了，郑老师，我记得你，大学第一次作弊就是你抓的，”点想不起来，赶紧问：“我不记得因为作弊处分过学生吧？”“是，你看我的手一直放兜里，后来，就让我直接交卷离场了……”

我不算一个严厉的老师，但对作弊却深恶痛绝，我对作弊的态度早在微博上写过“有同学怨我恨我骂我，因为监考时候的严格与不留情面。考试出猫是校园的常态，但是，常态不等同正确。公平，就应当是付出与回报成正比。那么，出猫的你凭什么不劳而获，有什么资格和那些勤奋的学生一起参与奖学金的角逐？所以，对这种行为，我绝不纵容……”那次的留言有许多，我记忆深刻的是一个已经毕业的学生，她写道：“我至今还记得有个人因为考试作弊拿了奖学金，而从不作弊的我那一次没有拿到奖学金，我是有多痛恨那个人”还有学生说“水至清则无鱼，监考员打渔都没打大鱼，我相信很多在校形象优秀的学生会作弊，因为优秀的另一面也体现在可以作弊不被抓住。”还有人说，“老师，其实有些人作弊是为了求不挂而已，并没想过角逐奖学金的，并且有这种想法的同学还是不少的。”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为了不挂科而作弊，成了学生们冠冕堂皇的理由，而且，也被部分老师理解同情，成了吐糟高校教育体制的佐证材料。

学生时代的我，基本从没弊，唯一一次所谓的作弊，是高一时候，体育的卷面考。作为无足轻重的体育课，老师和学生都已经默认卷面考试，实际就是开卷了。于是，全班都是以开卷的形式答完卷子，体育老师站在走廊，背对我们。直到收卷，他只说了一句，“这次考试，只有某某是认认真真的独立完成，没有抄书，没有抄别人，我知道，他分数不会很高，但我尊敬这样的学生。”不知怎么的，我突然有一种无以言表的羞耻感，为自己刚才的行为感到不齿，自那以后，我再也没有作弊过了，不是因为能力，而是因为性格。作为严重偏科的文科生，高中三年，我一直重复着文科成绩排名前三，理科排名倒数的U型轨迹。大考小考期末考其他同学东抄西看的时候，我没有，很简单，因为我知道，即便作弊，也挽救不了我的高考，平日弄虚作假所得的成绩，不过是自欺欺人。与其鬼祟，不如磊落。

我每天下课，一直在教室自习到晚上，我记得，我那些善良的同学，为了给我解释几何平面的立体感，用纸皮搭成模型，让我数有几个平面。那个从北师大刚来我们学校教化学的小个子老师，总会在下课，不忘记问我一声：“郑冬瑜，这节课的内容能懂吗？不懂一定要问！”高三最后一节物理课结束，那个胖胖的物理老师和我说“郑冬瑜，你终于不用上物理课了，我也不用每回改到你的卷子，想到你那么用功还是要给你不及格就难受了。”高考，我的数学和综合科正常发挥，也就是没有拖分，倒是语文失常，作文一提笔写了几行，我就知道自己跑偏了。高考成绩出来后填报大学志愿，我和妈妈讲的唯一要求就是不要有理科类课程，于是选了汉语言文学专业。可是，没想到必修课还是有门微积分，那个漂亮优雅的女老师，我至今记得她名字，柴曼莹，在黑板上写下公式的姿势那样轻盈，声音悦耳好像唱歌，可题目我依然不会。有一天下课，我忧心忡忡的的问柴老师，我的数学一如既往的烂，我怕期末考会挂科。她安慰我说，平时分占30%，期末占70%，我上课全勤她可以给我90分的平时成绩，那么意味着，我期末只要考60分，就可以及格。而且考试的题目都是平时上课内容，只要多做题多复习，肯定可以过的。我一下子宽心不少，于是，为了这60分，我老老实实做题，认认真真复习，期末考试，卷面考了80多分，我微积分的成绩，居然接近80，大概是我读书以来数学考的最好的一次了。我对成绩，不是不看重的，而我看重的是，自己的努力与付出，只有卷子上的每一分都是自己平日努力得来的，才有资格去讲公平。大二文学理论成绩考了87，没上90，我急冲冲的就往那个年轻的老师宿舍去，要问他，我哪里还做的不够好？好脾气的老师和我解释，文学不是理科，因为很难有统一的标准答案，因此也没法给予满分，我的成绩，在班级，至少也是前五的，我对这个成绩才释然不少。

讲了我学生时代的经历，并不是要标榜自己有多么的道德至上，而是想说，我曾经也是一个普通的学生，不聪明，不优秀，就是出于橄榄的中端。所有考试的焦虑，我都经历过，所有上课的枯燥、复习的疲劳与挑灯熬夜的痛苦，我都一样不落。我的成绩，始终不是最好，可是，我却不曾因此，而动过作弊的念头。因为，作弊，侮辱的，除了我的品格，还有我的智商。所有经历过高考而顺利上大学的学生，其学习能力足以应付大学的所有课程，如果应付不了，只能说明，你不够努力。

当我成为一名老师，再来谈论作弊时，我思考的是，教育者对于作弊的理解和态度。大学的老师，有两种，好好老师和好老师，好好老师，什么都好，上课不点名，考前划重点，学生只要突击就能通过，监考不严，有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学生在底下窸窸窣窣，只当雨打窗户。好老师，上课认真，监考严格，给予学生的不止是知识，还有公平。在校时，学生喜欢好好老师，因为这些老师让他们的大学无比轻松惬意。而出社会时，学生会感激好老师，因为好老师的严厉，让学生提早懂得社会的游戏规则，也让学生逐渐煅就诚实的品格。当我们谈论作弊，它是对诚信的最大挑战，也是对社会公平的最早蚕食。英国政治学家麦考莱说过，在真相永无人知的情况下，一个人的所作所为，最能显示他的品格。如果一个学生在大学就为了各种借口而作弊，那么不难预见，在日后众多的诱惑面前，他会无所不用其极的去换取他想要的一切，失去的，却是一个人的立身之本—诚信。因此，作弊不是小事，千里之提，溃于蚁穴，如果没能在大学就养成正确的价值观，那么我们培养的，不仅仅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更是阴暗的投机主义者。作弊现象本身，与教育体制无关，我们不能因为教育体制的不够完善，而对作弊有着暧昧的态度。

其次，作弊关乎的还有个人的担当。进入大学的第一次班会，我就告诉我的学生，要像成年人一样去选择并接受选择的结果，无论对错。如果你把时间都用在社团活动或者个人私事，在学业上从不用心，那么，期末考，你就应该接受挂科的后果。如果你既没有勇气挂科，又没有努力复习，只想着投机取巧，蒙混过关，那么，你只能选择作弊。而作弊，自然有风险成本，在你考量了风险成本后，仍然铤而走险，那就应该接受作弊的结果，也许是侥幸蒙混过关，也许是被抓处分。教育的本质是教人明辨是非，分清黑白，可是，教育无法对教育对象的行为负责，能负责的，只有个体本身。从幼儿园开始，我们的教育一直就告诉我们，自己的事自己做，从小学开始，我们就知道，作弊是不好的行为，在漫长的十几年的读书生涯中，我们都知道，作弊是不对的，直到大学，我们都知道，作弊是不对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只能说明，对自己的不负责。有一句话说的好，自己选择的路，跪着也要把它走完，那么自己选择的行为，结果再灰暗也总要面对。

当我们谈论作弊，我们在谈论什么，除了对监考老师的问责，对考试制度的质疑，对处分轻重的众口不一，作弊手段的日新月异外，我们是不是该谈论作弊行为背后，隐藏的危险—价值观的颠覆，对我们这个时代、社会和下一代人的影响？

(本问转载公众微信号：i辅导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