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腾冲城的那些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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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熟悉的老房子要消失了,和它一起消失的还有无数的房子,无数的过往随着一声声轰隆落成一声长长的叹息,引发了一代人此起彼伏的追忆。这里,是故园,是一枚枚深深戳在赤色大地上的印章,记录了城市里的每一个春夏秋冬、喜怒哀乐、花开花落的故事,成为了一部深情的、厚重的故土典籍,值得我们用一生的时间去阅读,去膜拜。
少时,家在农村,很少靠近百多公里之外的腾冲城,只听过老人道说它的过去如何绚烂缤纷。城墙、牌坊,还有那些用阿拉伯数字命名的街道。那得有多少模样相同的街道啊,才得用长长的数字编码来识别。可不是?大伯说,他来城上的农机公司采购,走错了几次路呢,总也记不住该往哪个巷道走进去。
腾冲城,在我年少的记忆里,多多少少有一丝神秘,那是远离生活、远离乡村的一个巨大的梦想,像一朵神秘的花朵儿,芬香着每一个乡村的夜晚。乡村生活纵然是快乐的,常有虫鸣、蛙叫、狗吠、鸡舞的交响,打破着生活的沉寂和无聊,赋予童年生活最简单质朴却最单纯自然的快乐。但大伯讲述的关于城市的故事,常给我们平静的生活带来一丝涟漪,让我们对腾冲城充满了遐想。
大概是一九九四年的时候,我终于得到父母的允许,跟随她们一起到城里的二叔家做客。城里的两个弟弟大方得很,我却卷缩在母亲的臂弯里不敢出声,活脱脱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山沟娃。那个夜晚,二叔把我们安排在一个孃孃的房间里睡,哇塞,席梦思。宽大而柔软的大床,一下子便把我瘦弱的身躯吸了进去,像是掉进了一个时空隧道,一个完全不同于乡村的松软而又芳香的世界。往后的岁月,我常常在梦里遇见我被吸在席梦思上的那一幕,连梦也变得芳香起来。
高中时期,我虽在县城就读,然而大部分的光阴和生活范围仅仅是在校园里。那时的青春,整日与草坪、球场、教室,以及校园外热闹非凡的拌菜、烤肉摊为伴,青春的河流在平淡中泛出不凡的光彩。多年后,我大学毕业毅然选择归来,成为了同伴笑谈里的“家乡宝”。光阴逝水,皈依故园的心绪却从年少一直绵延至今,仿佛生下来就刻在了骨子里。
告别了昆明的诸多好友,告别了繁华都市里的车水马龙,我在七月回到了故乡的怀抱。当然,人在长大了以后,对故土的认识和理解完全发生了质的改变。那年秋天,我供职于报社,每周进行很多的采访,方才真正对腾冲城的自然、人文以及社会之外的很多景观有了了解。有时候,我写别人的故事,在别人的故事里感动。有时候我也写自己的故事,在日记里,把所有的感悟和情愫藏进生命的后花园。
我住在社区,没事的时候常在街街巷巷里溜达。记得渣筋巷里,曾有一位80多岁的老妪,身体康健、个性张扬,尤其嗓门很大。常执一根草烟,吸得那叫粗狂勇猛。可几次从旁而过,她都是微笑使然,和旁人自然寒暄,染了我思想深处一片温暖。尿尿巷里,曾有许多卖稀豆粉的小店,每当夜幕降临,他们就忙碌起来。热乎乎的豆浆油条,橙黄透亮的豆粉,烧个饵块粑粑,烫一撮饵丝,或剪上一根油条,放上芫荽、辣子油、蒜油、豆腐水等香料,哗啦哗啦入胃,从头到脚都是热乎乎的。
巷道口靠近一街的地方,常有几个两鬓斑白的老者,拖三轮,为人搬家搬运东西,20元钱一趟。有时候太阳大了,晒得汗流浃背,便把毛巾挂在脖颈上,边走边擦。看见他们,我总是会想起乡下的父亲,同样的两鬓斑白、发染秋霜,也是同样的不肯闲下来,用尽生命去赚取一分钱。他们的模样,叫我揪心。可是,却不是同情,是敬仰。无论城市如何发展,始终有这样一群人不卑不亢,用自己的力气去创造生活。
他日,蜕变了的城市,将和我童年记忆里的腾冲城再无关联,可感情却发生了奇特的变化。小时候,我一心想要挣脱乡村的束缚,奔到城市的花花绿绿中来。二十多年后,我却执拗地带着我的孩子,一次次从县城出发,奔赴乡村,去寻找儿时的那些乐趣和记忆。原来,无论岁月如何流逝,无论我们远离故土多久,故园里的一草一木、一沙一石,始终牵引着我们走向回家的方向。也许有一天,我的孩子会走出腾冲,走向更远的未来,可这里的一切终将会在他的心里埋下深深的根,植下思念、植下爱恋。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座故园,用来等待灵魂的皈依。
文:杜加从
图片:王立权 杨国辉
编辑:李燕滔 审稿:申美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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