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脱下戎装,回傈僳山寨当上“教书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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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个世纪五十年代,瑞滇公社联族大队水城傈僳族生产队的小学校里没有固定教师,孩子们的读书识字成了一号头痛难题。虽然生产劳动在老队长的带领下,“抓革命,捉生产,创佳绩,年年夺红旗”,然而孩子们的上学问题无着落,倒成了一块沉甸甸的铅坨轧在人们心里。
1956年,寨子里的年轻后生麻生明应征入伍,成了一名光荣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在瑞滇公社的大院里,老队长前来送别胸佩大红花的麻生明,饱含深情说道:“喔撒巴(傈僳语:老三)呀,你去部队要听毛主席的话,听部队首长的指挥,好好学习,为我们家傈僳族挣脸面,将来学得文化知识,可别忘了家乡的老老小小……”
黝黑壮实的麻生明动情地望着老人家沧桑的脸,回应道:“您老放心吧,阿帕(大伯),我一定会尽力的!”老队长看着解放牌军车载着一车热血男儿在锣鼓喧天中绝尘远去,他不停挥舞的右手久久不愿放下来。此刻,他内心很是纠结,既希望穷山沟里的孩子们从此走出大山,远走高飞,投身外边的精彩,但又期盼他们早日学成归来,改变家乡贫穷落后的现状。老队长自己也曾在夜校上扫盲班的时候识过几个字,他心里清楚得很,那仅仅只算是勉强脱盲,如果说用来教书育人,那简直是蚂蚱充祭品——哪里上得了席面?心有余却力不足的悲怆涌上心头,他又怅惘起来。
老队长忍不住扯过腰间别的大土头烟锅,蹲在公社的大门口,从锑烟盒里揪出一大撮自制的老草烟,塞满烟嘴子,用火镰子打着火点上,接连吸上几大口,浓烈的老草烟烟雾却无论如何都遮掩不住他古铜色脸庞上的愁虑 。他长长地吐罢一口呛鼻的白烟,紧接着咳嗽不止。在赶着马车回去的路上他不停嘀咕:“这个年头不学文化么真正搞不成,瞧,一个个变成了小黑肚子虫。唉,我们傈僳人家,什么时候才甩得掉这顶又愚昧又落后的烂毡帽喂,刀耕火种,刀耕火种,就只晓得刀耕火种,队上的那些小娃不有个老师来教,怎对?一想起来头就有簸箕大……,这个也难怪哟,像这种小山旮旯头哪个丘老二吃错了药的愿意来,就连找个代课教师通只在得住几天又走了,哎,真是烦透顶!”老头子长吁短叹不止,挥甩起手上马鞭,狠命地一阵噼里啪啦,枣红色的马儿脚下顿生风,蜿蜒的山道上留下一串串烟尘。
麻生明进到部队第一天,他就暗下决心,一定要在军营里学有所成。部队是一所大学校,火热的大熔炉,只要刻苦用心,掌握更多的文化知识完全不成问题。临行前老队长的话语时时萦绕在麻生明的耳边,家乡父老一张张期盼的脸和孩子们一双双急渴求知的眼,时刻浮现在他的脑海。三年的执着,功夫不负有心人,麻生明不但熟练掌握了过硬的军事本领、专业技术,还学到了许多生产生活技能、文化知识以及为人处事的道理。
第二年,他光荣入党。同时,他还连续三年被评为连队里的“五好战士”。部队复员,麻生明主动放弃了组织上安排转业和继续留在部队的机会,毅然返乡。他想竭尽薄能来改变祖祖辈辈愚昧无知的传统做派,删除大伙因几代人目不识丁闹睁眼瞎而被外边的人讥讽为“黑肚子虫”、“大老粗”、“裤脚短,见识浅”的无聊笑柄。
离开部队那一天,除了几件简单的行李,麻生明还特地向指导员和文化干事要了一摞书皮泛黄的识字课本、报纸,还有几本新华字典、成语词典,在领导和战友们惋惜和不舍中,他回到幽居大山深处的衣胞之地——水城,成为了一名乡村民办教师,正式成为水城小学的第一代老师。
从此,在这个偏僻、闭塞的夹皮沟里,在生产队打谷场上建起用滑竹围栏围起的学校里,在最初只有一所用破旧老仓房改成的教室里,麻生明,一位风华正茂的傈僳族青年,成了整个水城山寨里唯一的老师。生产队上的大伙开心了,老队长更是无比自豪,觉得总算没看错人,积淀多年的心头大患终于被消除了。虽然校舍环境简陋至极,生活条件苦不堪言,单人独校,大小事务一肩揽,待遇只是公分加微薄补贴,但麻生明一直都欣慰地觉得回乡从教是最明智的抉择。邻里一家亲,自己虽做出了牺牲,就像松明火把,燃烧了自己,却照亮了更多的行路人。今生无憾矣,值当!
到了1963年,也就是麻生明在水城小学任教的第四年。由于瑞滇公社要为地处最边境的联族大队培养少数民族干部,年富力强、敬业扎实,又是革命军人出身,在那个特殊时代可以说是根正苗红的麻生明是他们考虑的首选。公社革委会的领导们一致通过意见,决定将麻生明选送保山民族干部学校培训两年,再回瑞滇任职。
公社革委会下调令后的第二天,那是一个寒风凌冽的早晨。公社上派了两名负责宣布调令的干部,其中一名是武装干事,他们天不亮就乘着腊幸大队派出的马车,冒着严寒和雾霭沿着弯曲凸凹的山道,一路颠簸而来。随行的还有时任联族大队的支书熊成先,他们三人来到水城小学。命令如山,接受过部队教育的麻生明虽然有千般不舍,但也不敢怠慢,赶紧收拾行李上路。他想悄悄离开,不惊动任何人。
路过教室,看见正专心读书的孩子们,此刻,他心情十分沉重,思潮翻腾:盼星星,盼月亮,大伙把自己从部队盼回来,就是希望有人能够教孩子们文化呀,虽说前途要紧,但寨子里好不容易有一个自家的老师都走了,外边的人更不会再来,小娃娃们又要放散羊啰!几年来,自己虽身在课堂,但家里的一切农桑事务都是乡亲们主动去帮打理得妥妥当当,他深深感激大伙的关怀支持和信任,他打心眼里更舍不得这些和他朝夕相处的学生们。历经一番痛苦的思忖,他最后下定决心,选择继续留下。公社上的两位同志和熊成先支书听了麻生明的肺腑之言,他们也被深深感动了。临走,那武装干事给麻生明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说:“麻同志,老战友,向您致敬,您的选择是对的,水城寨子有了您,孩子们就有了希望……”麻生明注视着眼前这位浓眉大眼的藏族青年,分明看见泪水在他的眼里打转。
从此,麻生明就在这块厚实的热土上全身心耕耘。此后二十多年间,水城寨子里有不少学生走出大山,走向外面的各行各业。麻生明老师会时常收到他们的来信、各种祝福和小礼物。每当这时候,他总是开心地笑,笑出了泪花。
直到1979年,水城寨子里又迎来一位正式的新老师——李萍老师,她接过麻生明老师的教鞭,安心扎根水城寨子,继续麻老师的事业。1980年,天命之年的麻生明离开讲台之后,又被联族大队任命为水城生产队队长,在各级政府的领导下,他充分发挥余热,带领社员群众开荒种地,修沟筑路,大力发展农业生产和畜牧业,积极走农村社会主义革命道路。
文图 ✎柴嘉张
编辑 ✎李燕滔
审稿 ✎申美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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